27 影帝春心蕩漾(下)

周建峰點起一根煙,拿着打火機在桌子上來回把玩着,敲得一聲聲響。在場的人臉色都很難看,氣氛被這聲音弄得更糟糕。忽然,他将打火機重重得拍在桌子上:“……還得在這該死的地方待多久?!連個車都修不好,什麽廢物東西!”

黛凡冷冷瞟了他一眼:“也不是你一個人被困在這兒,急有什麽用。”

被困在荒郊野外的怒火,和明知道有人在搗鬼卻抓不出來的煩悶,瞬間有了發洩的出口。周建峰“唰”的一下站起身,指着黛凡就罵:“輪得到你這種毛頭小子跟我說話?!趕緊滾,滾滾滾!”

“你不是國企老總麽,”黛凡勾起一邊嘴角,笑得輕蔑,“你試試把錢塞進油箱裏看能不能當汽油用呗。”

“我他媽抽死你個沒教養的!”周建峰說着,操起煙灰缸正準備扔。

就這時候,顧釉喊“卡”了。她從監視器後面探出頭來,操着大喇叭喊:“周哥,站位偏了啊,重來條行麽……”

周建峰臉色尴尬了一瞬,接着陰沉了下來。他和黛凡對戲,再怎麽着NG的也不能是他,這讓他面子往哪兒擱。拍戲講究一個配合,演員和演員的配合,演員和攝像的配合,像顧釉這種著名導演,有一處覺得不合适,都會要求重來。周建峰收了收情緒,調整好後道:“那再來一條。”

可他對黛凡的不痛快更多了。

同樣的戲碼又來一遍,這回倒沒什麽問題,周建峰發火的最後,操起桌上的煙灰缸朝着黛凡摔了過去。

“我他媽抽死你個沒家養的!”

接下來黛凡得躲開,然後池應先從門外進來,讓他們不要再鬧了。

原定計劃是這樣,可周建峰約莫是心态影響了發揮,在摔道具的時候,位置出現了不小的偏差。金屬制煙灰缸被狠狠摔在地上,黛凡按照原定計劃往側面閃身要躲過它。實際上按照設計好的位置,煙灰缸再怎麽也不可能砸到他身上,這也是為了保證演員的安全。

可周建峰摔錯了位置,那個煙灰缸砸在牆上彈回來,直接擦過黛凡的臉頰。

銳利的方角當即在黛凡顴骨處拉出一道口子,血跟着往下流。

其他演員都吓了一跳,工作人員都懵了,可偏偏顧釉沒叫停。導演不叫停,就意味着這還得繼續往下拍,池應先還得進門。

誰也沒放松,氣氛越加緊張,黛凡用手背擦了擦傷口,眼神下瞟看了看手背上的血,似笑非笑地又說:“……你再怎麽發脾氣都沒用,還是省點力氣吧。”

“哐當”一聲,池應先聽見響動推門進來:“怎麽回事?”

“沒怎麽。”黛凡也帶着氣,說完便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出去了。

“卡卡卡!!”顧釉急忙道,“趕快看下他傷得怎麽樣!!!”

周建峰臉色更難看,想上去關懷一下,又沒好意思開口,就看着黛凡的助理急切地上來看他如何。這場面,簡直像老前輩刻意刁難,給新人找罪受似的。

天地良心,他真是不小心的!

誰也沒想到,發生意外之後黛凡還能毫無波瀾地繼續演完這場戲。甚至在計劃外的,他自作主張添上的小動作——抹掉臉上的血,再垂眼看手背——也十分自然,還很貼合人物的裏人格。

就連周建峰,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輸了半截。

随組的醫護人員剛巧不在,只能他們自己先處理處理傷口。這一下意外劃得還真不輕,徐江一邊給他清理傷口,一邊哀嚎:“留疤了怎麽辦!!!”

“沒事的,小傷口。”黛凡安慰道。

徐江認真道:“這不是什麽小傷口啊,您這麽漂亮,要是留疤了怎麽辦!”

“……你怎麽能說我漂亮呢,也該說我帥吧。”

黛凡挑挑眉,傷口沾上消毒的酒精還真有點疼,疼得他忍不住倒抽氣。徐江手真是笨,沒個輕重,黛凡有些忍不住了,幹脆攔住他:“我自己來吧,你下手太狠了,可疼了。”

“對不起啊凡哥……”因為這點小意外,已經來了兩撥人看望他了。黛凡坐在休息室裏,正好趁着這機會喘口氣,可徐江又心疼又氣惱,他一瞧見黛凡臉上的創口就來火:“他是故意的吧,他就是故意的吧!”

“不是,前輩肯定不是故意的,”黛凡道,“你別陰謀論了,那就是無心的,演員受傷是常事,沒什麽大不了的……趕緊去給我泡杯茶來。”

“您自己能弄好麽!”

“我又不是小孩子,快去。”

徐江滿臉擔憂地打開門離開了。剛躲進拐角的池應先看着他離開後,輕聲嘆了口氣。剛才他站在門口想進去,可又不想讓黛凡的助理瞧見,情急之下只能往拐角處躲了躲。

至于為什麽要弄得像見不得光的來往,池應先也沒做多想。

他手裏拿着周建峰剛剛給他的創傷藥,想起老前輩有點傲嬌地拜托他去給黛凡送藥致歉,還挺有趣。

不過也是,要換了他以前在組裏被同組的演員弄傷,難免會覺得對方刻意刁難。可池應先站在門口的時候,卻剛剛好聽見黛凡的話。“演員受傷是常事”,對方的口吻就像拍了十幾二十部電影似的。

他來之前,還篤定黛凡會因為這事兒鬧脾氣。

沒辦法,黛凡就長得了一張“嚣張跋扈”的花瓶臉。可事實卻和他想象的偏差甚遠,對方風輕雲淡,一點沒覺得老前輩刁難自己。

池應先猶豫片刻後,還是敲了敲門,再推開門走進了休息室。

他進去的時候黛凡正拿着棉簽對着鏡子給傷口消毒,看都沒看來人一眼,直接道:“就泡好了啊?這麽快啊……”

“是我。”池應先輕聲開口道。

黛凡停了動作,轉過頭看向他,不解道:“你怎麽過來啦。”

顧釉和羅導來看他傷勢如何他都覺得不稀奇,可池應先來看就很稀奇了。對方不還覺着自己“十八線小明星強行抱大腿”麽?休息室裏就他們倆,對望持續了一秒鐘以上。

黛凡仍然戴着黑色的隐形眼鏡,少了那抹綠色,殺傷力沒有平時那麽大。

最後還是池應先走近他,将藥盒放在桌上:“周叔不好意思來看你,讓我來送藥。這個藥是他随身帶的,按時搽不會留疤……他是這麽說的。”

“這麽好啊,那我等下去跟他道謝。”黛凡說完,又轉回頭對着鏡子消毒。

他其實對這種事也不是很擅長——以往在片場受傷,都是助理給處理的。私下受傷那就全是顧釉來,他自己手也笨,和徐江不相上下。

看着黛凡小心翼翼地擦着酒精,時不時疼得皺眉眯眼,池應先忽然道:“我幫你吧。”

黛凡一愣,模樣還有些呆:“……不麻煩?”

“沒事。”池應先說着,已經從棉簽盒裏抽出一根幹淨的,蘸了蘸酒精往他的臉靠近。

黛凡沒說話,果真放下手,轉過頭讓他弄。

池應先的手可比他和徐江輕多了,除了酒精帶來的刺痛以外,在棉簽接觸皮膚時還有些輕微的癢。

既然要幫忙消毒,那不可避免的要面對面。

距離特別近,近得黛凡纖長的睫毛根根分明。池應先收斂着呼吸,目光掃過黛凡的雙眼時總會立刻躲閃開,強迫自己專注于傷口,可要不了多久又會不自覺落在他的眸子上。

這樣兩兩相望的氣氛太暧昧了。

池應先拍過很多戲,其中當然少不了感情戲,雖然沒有跟男藝人這樣過,但他仍然能敏銳地察覺自己現在心率不正常。

驀地,池應先開口道:“……你演的不錯。”

“是嗎,”黛凡眯着眼睛笑,好像為影帝的誇獎發自內心在高興,“能和你,和周叔那些前輩合作,我其實特別高興的。”

“嗯?”

“我真的很喜歡演戲。”黛凡垂下眼,睫毛投下一層淺影。

他就好像因為外界的流言蜚語,因為同行的冷眼不屑而委屈萬分,讓人頃刻間生出想要安慰他的沖動。

黛凡這張臉已經很能打了,現在還渾身散發着小可憐的氣氛。

池應先思考着措辭,要怎麽安慰安慰這個新人。現在回憶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好像确實有點過分了——擅自給人下定義成旁門左道,可憑對方的實力,想要跟顧釉搭上線好像也說得過去。

但他還沒開口,黛凡又說:“那你現在不讨厭我了吧,我都用不着抱大腿。”他一邊說着,一邊挑了挑眉,小可憐氣質霎時煙消雲散,還有點玩味地看着池應先。

是演技吧!剛才的都是演技啊!!!

池應先收了手,語氣恢複漠然:“既然合作,就好好工作。”

他們倆還沒說完,仍然保持着極近的距離,休息室的門忽然輕微地響了響,接着徐江的聲音跑出來:“啊啊啊你們在幹什麽!……對不起!!”

池應先剛扭過頭,就看見徐江“啪”的把門又關上了。

徐江端着熱茶走進來,一眼就看見池影帝背對着他,而他家藝人正揚着小臉。從那個角度,他只能看見黛凡四分之一的臉,兩個人靠那麽近、那麽暧昧,好像在親吻。

天啦!夭壽啦!他家藝人被潛規則啦!

黛凡忍不住捂着嘴笑起來:“不好意思啊,我家助理喜歡胡思亂想……”

池應先将手裏的棉簽扔掉,不太自在說:“好了,你自己搽藥吧。我先走了……”

他說完,轉身就要離開,黛凡卻忽然補了一句:“其實你也覺得我好看吧,你剛剛一直在偷看我。”

黛凡語氣輕佻,像片羽毛落在他心間,癢得厲害。

可這話真的好欠打啊!!

池應先回過頭,皺着眉居高臨下地看他:“是你在片場一直偷看我。”

“那我下回光明正大地看,”黛凡笑得越發明朗道,“我真覺得你帶傷妝很帥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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