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幫她?

天空越發陰沉,就如此刻的氣氛,讓人心中陰郁。

以往,張曼芝便喜歡在洛紫面前秀優越,總覺得她更高人一等,而洛紫只是一個花錢買回來的奴婢,根本沒有地位。

也因于此,洛紫一般不會去招惹張曼芝。大多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呆着,她不像菱珠那般會說話,有眼色,哄着張曼芝開心。

外面的聲音尖利得喊着,驚着屋頂上的雀兒一咋。

洛紫知道,刁蠻的張曼芝在等着她出去賠不是,可是她沒有錯,更沒做什麽傷風敗德之事。

院中,張曼芝冷笑一聲,出口之語頗為刻薄,“怎麽,這就以為自己有了靠山了?你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憑什麽?”

洛紫聽不懂張曼芝在說什麽,只知道人是鐵定不會輕易罷休。

正在這時,小小的院門走進一個婦人,一襲茶色的衣裙,頭發簡單的打理了下,其餘的全部披散在後背,正是雲姨婆。

一團煙霧自雲姨婆的口中呼出,她不在意的拖着裙擺,劃過地上的塵土。指尖捏着那根用了許多年煙杆,眼神淡淡掃了眼氣急的張曼芝。

“洛紫,跟姨婆過去,幫我梳梳頭。”她對着屋裏道了聲。

張曼芝瞪了眼雲姨婆,她可不怕這一直躺在屋裏抽煙的廢人。

“姨婆,我有事找洛紫。”言下之意,她不會放洛紫。

雲姨婆皺了下眉,兩指夾着煙杆,直接噴了一團煙霧,盡數撒到張曼芝的臉上。

“沒記錯,曼芝姑娘的爹只是範宅的管事吧?怎麽,用人還要搶在我的前面?”

“咳咳!”張曼芝揮散着眼前的煙霧,不善的看着雲姨婆。

不過就是個沒人要的老妖婆,在這老宅裏等死,還敢管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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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張曼芝到底還是顧忌的,且不說雲姨婆是不是範家的主,而是因為範閱辰回來了,在這個時候是一定不能惹事兒的,這是田氏一早就囑咐過的。

眼看着雲姨娘帶着洛紫走出去,張曼芝也沒再開口說話,只是氣得跺了好幾次腳,手指尖幾乎摳破掌心。

“果然都是一路貨色!”她奪過菱珠手裏的盒子,撒氣一般狠狠地仍在地上,随即氣呼呼的離開。

興安苑,雲姨婆坐在院中的竹椅上,難得的将煙杆收了起來。

她擡頭看着不說話的洛紫,以及那雙妩媚眼中隐隐蓄含的淚水。

“有時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誰叫咱寄人籬下,要看人家的臉色呢?”雲姨婆勸道,“姨婆看,那張曼芝就是個蠢的,你只當她狗叫了幾聲。”

她是看着洛紫長大的,從五年前幹巴瘦的小丫頭,長成了現在的亭亭玉立。同時心中也唏噓,這世道太殘酷,權勢就是天,像她們這種的,命全握在範家手裏,根本無力反抗。可眼前的姑娘才十五歲,難道真的像自己一樣,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洛紫嗯了聲,可淚水還是沿着雙頰滑落。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可還是覺得委屈,為什麽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樣,覺得她壞,是狐貍精?她什麽也沒做,她甚至連陌生人都不敢看一眼。

“聽說,範家的那位公子回來了。”雲姨婆問,“你見過他沒?”

“範閱辰?”洛紫問,帶着輕微的鼻音。昨天大門處那人難道就是?

雲姨婆拉過洛紫的手,手指滑過白皙柔嫩的手背,“這手漂亮的跟玉蘭花似的,比大戶家的千金都好看。”

“姨婆知道大戶家姑娘是什麽樣子?”洛紫問,和雲姨婆說話,讓她心情好了些,“是張曼芝那樣嗎?有好看的衣裙,可以随意出去游玩?”

雲姨婆聞言,笑了出來,“你從小便在這宅子長大,外面是什麽樣子,根本沒有見過,也難怪會這樣想。”

她擡頭看着烏沉沉的雲團,說出了封印在心中的過往。

“大家的姑娘可不能随意出去,外人都是不能見得。她們有自己的繡樓,可以看書,學琴,畫畫,還能看丫鬟偷着帶回來的話本……不過,她們不必看一些下作之人的嘴臉,就像張曼芝這樣的。她們是有家人保護的,衣食無憂……”

洛紫聽了,終是擡起嘴角,漾出一個明媚的笑,“真好!”

“是!”雲姨婆看着那張臉,芙蓉一樣嬌豔,任誰看到都會動心的,“你不該困在這裏,該去外面看看。”

“我簽了賣身契的,走不了。”洛紫的臉色黯淡下來,或許外面很精彩,可終究是不屬于她的。

“不,你可以走。”雲姨婆道。

洛紫眨眨眼睛,纖長的眼睫微微忽扇,柔軟卷翹,淚水洗過的眼睛更是黑曜石一樣明亮,“什麽?”

“去找範家公子。”雲姨婆開口,“你是他的童養媳,他該記得你。”

“去找公子?做什麽?”洛紫想起舅舅的話,說是銀子上秋差不多湊齊,現在才春天……

“去找他……”雲姨婆的話語有些猶豫,不知道這樣到底是對是錯。

這麽多年,她看透了,什麽清高自持,什麽尊嚴高貴……說到底還不是個女人,而女人最好的年華才多久?所以,洛紫要離開這裏,不要再如她一樣,做一個活死人。

範閱辰回來了,雲姨婆也從玉嬸口裏知道了一些這位範家世子的事情。說是人品端正,在京城也是人人稱贊的佳公子,重要的是,他并未娶妻。

若是眼前的丫頭跟了他,是否是一條出路?只是洛紫的身份,必是不能成為範閱辰的正室,充其量也就一個妾室,說起來比一個奴婢就高那麽一點。但是,有句話是母憑子貴。

範家子嗣單薄,若是有了範家這一輩的第一個孩子……有了孩子傍身,老來也有依靠。

雲姨婆笑了笑,一切先看看再說,很多人都是表裏不一的。萬一到時,自己把洛紫送到餓狼的嘴裏去,後悔來不及!

洛紫并不知道,雲姨娘心裏想的,所以有些苦惱。不說贖身的銀子根本沒齊,就是去見範閱辰,都讓她覺得為難。

五年前,那個冷傲的少年就不曾給過她一眼,更遑論和她說話。因此,她覺得範閱辰并不是個好相處的人。想想兩人之間的差距,人家是高高在上的貴公子,她只是家裏缺銀子,賣掉的小姑娘。

日暮時分,雲層更重,直接将死氣沉沉的範宅隐藏在陰暗中,坐落在東側的梧桐苑亦然。

範閱辰站在窗前,看向院中開花的梧桐,樹冠撐開,像一張紫色的大傘。

他的手裏攥着一封信,是他剛回來的時候,有人送到他手中的。

“主子,咱離開京城有些日子了吧?”仲秋倒了熱茶,雙手送到桌上擺好。

“不急着回去,林家的事先做好再說。”範閱辰擡手,看看手中信箋,眉頭習慣的輕皺。

他将信扔回身後的桌上,伸手握上熱茶。

仲秋也沒再問,這麽多年,他謹記一個道理,有些事千萬別摻言。尤其現在京中的局勢混亂,更是要小心說話。

“淄城真是變了不少,世子想去哪裏看看,我明日安排。”

範閱辰單手托着茶碗,另一只手拿茶蓋輕輕刮着碗裏的茶湯。

“準備些拜祭的茶點,明日去祭拜我娘。”範閱辰看去窗外,“說說家裏的事兒吧!”

仲秋應了聲,又道:“這些年,這邊大小事務都是張卓打理的,倒算是井井有條。就是……”

看了眼欲言又止的仲秋,範閱辰道了聲:“說!”

“就是這家裏,田夫人做事有那麽點兒過。”仲秋小心的用手比劃了一小段,“就那位紫姑娘,聽說常常被欺負。”

外面飄起了雨絲,輕輕柔柔的。像一個委屈了的孩子,終是忍不住哭泣起來。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範閱辰腦海裏便出現了,小紅樓門前那個把頭低的不行的人兒。

“會嗎?”他道了聲,轉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撩袍子,長腿交疊在一起。

茶湯的水汽袅袅,慢慢蒸騰消失。

“我看她都可以随便跑去大街上,誰會欺負她?”範閱辰像是在說,又像是在問。

“其實是平日裏,張姑娘總是支使她,讓她去幫着拿取東西,跑腿兒。”仲秋道,雖然他和洛紫以前只說過幾句話,可是真的看不慣田氏母女這麽做。

說起來,洛紫名義上是主子的人,田氏卻當做下人使喚。這不就是欺負人家無依無靠!

“我回來的時候,聽說張姑娘又去找紫姑娘的麻煩,好像吃飯一樣簡單。”

“你幫着她說話?”範閱辰擡了下眼皮。

“寄人籬下,我這不是感同身受嗎?”仲秋無奈道。

範閱辰聞言,難得翹了嘴角,“你知道她是誰帶回來的吧?那你覺得我會幫她?”

“沒讓您幫她,小的只是說,這家裏倒是姓範……”仲秋趕緊閉了嘴,因為看見主子一直盯着他,便覺頭皮發麻。

“我去辦事了。”說完,仲秋趕緊擡步出去,不顧落下的雨絲,朝院門跑出去。

範閱辰擰了擰眉心,仲秋向來不願意管閑事,今日才看見洛紫,就幫着說話了?這女人……

撿起桌上的書冊,他翻了一頁,如此一直到了用膳的時間。

院子裏蒙蒙發黑,嘀嗒的雨聲不斷,外間有桌面的輕微碰撞聲,那是有人在擺飯。

少傾,一個軟而輕柔的聲音傳來,“公子,請用膳。”

作者有話要說:  想要小收收,會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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