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灰姑娘與藍胡子

沒多一會兒, 王小溪買飯回來,将兩盒湯包、兩碗粥與重重一提鮮黃的香蕉擺在桌上,跑到浴室門口叫道:“可以吃東西了。”

李瀾風悶悶的聲音透過門板傳出來:“叫哥哥。”

王小溪嗲嗲道:“哥哥——可以吃東西啦。”

王小溪叫完哥哥剛幾秒鐘, 浴室中便響起排風扇的嗚嗚聲與開水龍頭洗手的嘩嘩聲,稍後, 水聲停下, 李瀾風将門推開一條縫, 飛快閃身而出又立刻關上門, 不讓內部空氣外洩, 他的額角與高挺的鼻梁上皆沁着細小的汗珠,一看就知道他剛剛有多努力!

“我也洗個手去。”王小溪說着,就想繞過李瀾風開門進浴室。

李瀾風一愣,門神般抱起懷,面色略尴尬地鎮守在浴室門口, 道:“等會兒再進。”

王小溪乖巧道:“沒事兒,我屏住呼吸。”

李瀾風嘴角一抽:“……”

片刻沉默的對視後,李瀾風提議道:“你去隔壁洗, 隔壁沒人住。”

王小溪只好跑去隔壁的空房間洗手。

今天上午他們兩個都是滿課,不過現在才七點四十,時間充裕得很, 王小溪悠閑地吃着湯包刷着微博,刷到一條某女明星即将參演某電影的微博時, 王小溪眼珠驀地一亮,忙點開大圖欣賞, 興奮得扭來扭去,一副恨不得向全世界安利心頭好的迷弟臉。

“看什麽呢?”李瀾風皺眉問。

正豎着耳朵等人問的王小溪眉飛色舞地把手機往李瀾風的方向一轉,道:“我女神,知道她吧?”

屏幕上的是一位擅長打戲的功夫女星,這位女星是中德混血,身高1米78,練就了一身恰到好處的肌肉,身材細韌有力,五官線條深邃冷毅,上妝後卻也絲毫不乏豔麗,像一頭危險又誘人的雌豹。只是這種氣質的女星不大符合國內主流對女性的審美,所以她雖實力與顏值皆屬上乘,人氣卻并不是很高,近幾年已經主要在國外發展了。

李瀾風了然:“看過她電影,不錯……你女神?”

“我可喜歡她了,她的長相特別戳我。”王小溪興奮點頭。

“是不錯。”李瀾風随口附和着,神色卻略迷茫,有點兒搞不明白王小溪怎麽會這麽喜歡這個類型的女明星。

“她太有氣勢了,你看這個鼻子,是不是有一種希臘人的那種感覺?特別高傲特別有貴族氣質的那種。”王小溪說着,滿臉嫌棄地摸摸自己精致的小鼻尖,又滑到下一張照片,“還有她側顏,她側顏逆天,線條很硬但是好看。”語畢,王小溪痛苦地抹了把自己的臉,“我就是面部線條長得太柔和,我能有她十分之一的霸氣都滿足了。”

“嗯,是挺好看。”李瀾風越想越覺得哪兒不太對,一邊敷衍地應對着王小溪的安利,一邊用注視着一道複雜高數題的目光打量着王小溪。

直男對自家女神的感情,大多是迷戀之、愛慕之、心向往之。

而王小溪……他這分明是希望自己能變得像他女神一樣!

有哪個直男在面對女神時會表示“我如果有我女神十分之一好看就好了”?沒有這種直男的!沒有!

李瀾風心潮湧動,忍不住直白地問了一句:“你是gay?”

王小溪一怔,想都沒想便脫口否認道:“不是啊,我直男。”

我賣萌、撒嬌、叫哥哥、穿女裝,但我知道我是鋼管直。真正的軟萌小受喜歡自诩陽剛、自诩硬漢、天天吵着要在上面。大家膚淺,都只看表面,以為我是個軟萌小受。其實我內心很陽剛,很硬漢,我天生就是在上面的——王小溪語。

“呵呵。”李瀾風冷笑着夾了個湯包。

突然問這個,不承認倒是也正常,李瀾風想。

王小溪:“……”

呵呵?他是在呵呵我的性取向嗎?

這時,王小溪手機鈴聲響起,屏幕上是“會長沈言”四個字。

這個沈言就是王小溪玩的網游裏的公會會長,大半年前的暑假沈言剛剛接觸網絡游戲,滿級之後組不到副本隊,就在世界上喊萌新求帶,高考剛結束閑得冒泡的王小溪見了就順手把他撿走認了個徒弟。玩了一段時間後,這位不差錢的萌新覺得建公會有意思,就砸錢弄了個挺像樣兒的公會,拉着王小溪和另外幾個親友來做公會管理。

混熟了之後王小溪就和沈言交換了不少三次元的個人信息。

沈言是個高二學生,和王小溪在一個城市,他父親是個白手起家的商人,母親生了沈言沒幾年就出軌跟人跑了,前兩年沈言父親給他娶了個年輕的小媽,小媽又生了個兒子。小媽這人毛病不少,拜金、勢利眼、庸俗淺薄,但骨子裏不是個惡人,沒欺負過沈言,沈言也一樣,雖然看她不順眼,但也從來沒找過麻煩。沈言他爸出于對前任老婆的怨恨,對長相酷似母親的沈言一直喜歡不起來,有了小兒子後更是偏心,唯一一點好處是給沈言零用錢給得相當大方,也懶得管教他,所以這家庭雖說離和睦還差得老遠,但也能湊合着過。

沈言智商雖高但是乏人管教又貪玩,所以成績只是不好不壞,自從知道沈言還在念高中,每次看見他周一到周五敢上線玩游戲,王小溪就呼朋引伴一起仇殺他,沈言身為堂堂會長,時常會被幫衆們追殺得滿大街抱頭鼠竄被迫含淚下線,也可以說是一幕奇景了。

王小溪拿起手機走到門口:“喂?”

沈言帶着哭腔抛過來四個字:“我爸打我。”

“怎麽了?為什麽啊?”王小溪急急地問。

沈言不知是已獨自忍了多久的眼淚,此時似乎終于找到了一個突破口,哇地就是一聲振聾發聩的暴哭,随即便如同打開了哭匣子,哭得一抽一抽,上氣不接下氣,王小溪輕聲安撫着,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惡毒後媽挑撥離間,教唆丈夫毆打灰姑娘的一幕。

沈言哭了一會兒,稍稍平靜下來,抽泣道:“我臉都被我爸扇腫了,他還用凳子砸我腿,說要把我腿打折,青了可大一塊了,我小媽幫我攔一下他還打了她一耳光,他還是人嗎!”

“為什麽打你?出什麽事了?你在哪,用不用我陪你去醫院?”王小溪走出房間關上門,站在走廊連珠炮地發問,并揮去腦海中惡毒後媽糊塗丈夫與灰姑娘的形象,把沈言他爸換成家暴男藍胡子。

“我不想去醫院,我臉腫的可醜了,我現在在酒店……”沈言在電話那邊狂甩大鼻涕,邊突突地噴鼻涕泡邊憤恨道,“他還說要和我斷絕父子關系,斷絕了正好,要不然我也不想回去了。”

王小溪皺了皺眉,敏銳地察覺到沈言一直在回避“爸爸為什麽打自己”這個問題,遂問道:“你們是因為什麽吵架的,方便和我說說嗎?說不定有辦法解決呢?”

果然,王小溪這個問題一丢過去就沈言慫了下來,電話那邊只有陣陣壓抑的抽泣聲,過了好一會兒,沈言才怯怯地開口道:“我不敢說,我說了你就瞧不起我了。”

“不可能,”王小溪把胸口拍得砰砰響,“你盡管說,你哥我什麽沒見過?”

一直叫別人哥哥的王小溪終于在沈言這邊過了一把當哥的瘾。

沈言遲疑片刻,結結巴巴道:“我是……就是說我爸發現我是……同、同……”

王小溪:“同?”

沈言鼓足勇氣,一股腦吐了出來:“我是同性戀我喜歡男的。”

“呃?喔。”明白對方現在把自己當成了救命稻草般的存在,所以雖知道沈言看不見,王小溪仍立時挺直脊背,鼓了鼓單薄的胸膛,極力營造出一副可靠的樣子,并壓低嗓門想讓自己的少年音聽起來沉穩權威一些,“同性戀就同性戀,和異性戀沒有本質區別啊,這都什麽年代了,同性戀很正常不應該是常識了嗎?你沒錯,我也肯定不會瞧不起你,你爸打你百分之百是他不對,你別太難過,啊。”

房間裏的李院草暗搓搓地把耳朵緊緊貼在門板上,并在門後連連點頭。

沈言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輕聲道:“謝謝你啊,這事兒我不敢和身邊的同學朋友說,我二次元就和你最好了,要是你也不理解我……”沈言用尚存幾許少年稚氣的絕望口吻道,“我真的,我可能就不活了。”

王小溪忙道:“別幹傻事,其實很多很多人都能理解你,真的,就是上一輩的人有的轉不過來,得慢慢和他們滲透。”

“嗯,我現在好多了。”沈言情緒好了些,說話雖還透着濃重的鼻音但語調歡快了不少,苦笑着自嘲道,“我剛跑出家門那會兒都想幹脆跳海去得了,投入大海的懷抱。”

“你可別,我哥一身肌肉塊兒,硬邦邦的一點兒都不好抱。”王小溪說了個冷笑話,“我哥叫王大海。”

雖然這笑話完全不好笑,但感受到善意的沈言還是笑了起來。

王小溪繼續軟語安慰道:“你吃點兒東西,擦點兒傷藥,不願意出門就叫個外賣,現在很多藥店也能外送了,別想太多,玩玩游戲看會兒電視冷靜一下,身上錢夠用嗎?”

沈言先是一句句糯糯地應着,随即幽怨道:“我也不知道,我爸把我卡全凍結了,我身上就帶了幾個過年收的紅包。”

王小溪的大腦瞬間勾勒出一個離家出走的小少年,為了省錢被迫窩在髒亂差小旅店裏,手裏攥着幾個薄薄的小紅包,愁眉苦臉地計算着怎麽花。

“有多少,你數數。”王小溪俠義心腸,主動開口,“不夠哥借你,你不用客氣。”這個月買完小裙子生活費還剩兩千多呢,寬綽,兩個人一起用沒問題,王小溪天真地想。

“嗯。”沈言在五星級酒店的套房裏乖乖應了一聲,抹了把紅腫的眼睛,打開書包拿出幾個紅包,把裏面的錢都抖出來,看着眼前床上鋪散的鈔票,憑感覺估計道,“有個兩萬來塊錢吧。”

王小溪:“哦那就好。”

真是打擾了。

門板後的李瀾風眼底含笑,臉上寫滿了愛意,覺得他寶寶善良又體貼,想日。

王小溪安撫好沈言,轉身進屋,李瀾風用50米沖刺的速度蹿回桌邊坐好,沉穩地喝粥。

王小溪繼續吃沒吃完的湯包,兩瓣嘴唇被湯汁浸潤得油汪汪,勾得李瀾風不住用眼角瞟着他。他昨晚是抱着王小溪睡的,由于太興奮,斷斷續續地加起來也沒睡幾個小時。而王小溪睡眠極沉,一睡着了就很難醒,連睡姿都不換,幾乎一整宿都像只幼獸般微微弓着背沉眠在李瀾風的臂彎中,呼吸均勻酣甜,偶爾還發出幾聲含糊的夢呓。天蒙蒙亮時,李瀾風實在忍不住,怕王小溪一個姿勢睡一宿會把身子壓麻,還輕手輕腳地幫王小溪翻了個身。

以後也想這麽抱着他睡覺,想這麽近地聽他心跳,想呼吸有他味道的空氣……一顆渴求着愛情的少年心在李瀾風的胸膛中活潑地上蹿下跳,一條接一條不住地向李瀾風提着要求,嚷得李瀾風心慌意亂,椅子上有釘子一樣坐立不安。

王小溪吃飽喝足,正要收拾桌子,李瀾風卻搶先一步動手收拾起來,他垂着眼專注于桌上的一次性粥碗與塑料袋,沒看王小溪,聲調中帶着一縷故作淡定的緊張:“你今天下午沒課吧,出來陪我看房子行嗎?”

作者有話要說:

李瀾風:下午租個房子去,我和我寶寶要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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