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衣一酒樓
渝慶之東幹陽縣,有蟲為螽,長三寸,尾附鳥羽,羽長仗半,羽之華麗比鳳翎,值百金,服之可治眼盲。——《皇土游記.渝慶記》
古逍遙看了看鏡中的一身衣衫,說實在的她對于讓烏恩大叔買衣服這件事還是極後悔的,古逍遙年不過十八,樣子不能算傾國傾城但是在天平也能排的上號,若是男子裝扮怎麽也應該是一位風度偏偏美少年,可是烏恩竟然給她買了一套土褐色短服,這短服讓她覺得十分熟悉,事後想來竟與進城時街邊茶坊小二的打扮無異。
逍遙走出房門,一臉嫌棄的看着正卷着煙葉的烏恩:“大叔,怎麽給我買件這麽不堪的衣服。”
烏恩讪讪笑道:“錢不夠。”
可是逍遙分明看到他閃爍的眼神正盯着腳下那雙新的羊皮靴子,她給烏恩的碎銀子怕是有一部分在他腳下,難怪這衣服也就缺了斤兩了。不過古逍遙并不氣,她自從學了商以後倒是用這種漂沒的手段從她那個土豪父親手裏搞不了手銀兩,其實她若開口去要,古守義定也是要給的,可是她偏偏喜歡那樣。
“大叔,我這衣服雖然不堪,不過你這鞋還不錯。”逍遙将鞋字加了重音。
而烏恩反倒坦然咧嘴一笑,不做回答。逍遙想其實這些年他長年跑車,一個月五錢銀子,若不在主人手裏揩油,确實也不好過,只是估計二人才相處不過四日,雖然言談之間也比較相熟,但是畢竟也不太了解,他貪些碎銀子也無傷大雅。
算算從逃離了古守仁的車隊到現在,已快有四天了,她們一路向南也不曾回頭,逍遙沒有去打聽二叔們的消息,畢竟古守仁帶着兵,自然不會出什麽大事,可是就是擔心若開始關心此事,心一軟卻回了頭。而這四天的路卻苦了逍遙,烏恩讓她每日坐在車裏還是不要抛頭露面的好,畢竟是一方閨秀,可是這對一心向往大好河川古逍遙來說又怎麽可能,這才便有了買男裝的一出。
他們現在所外的是辛國南方的大城——陽河城。這裏雖不及帝都,但也算是這南方最繁華的地方,偶爾還能見到渝慶、日出的國民在這裏行商,古逍遙查閱了《出皇土記》,卻沒有提到過這個地方,她想不如就從這裏開始幫先祖完成餘下的記錄。于是計劃着先去最好的酒樓裏找個小厮打聽一下趣聞,結果沒想到自己倒成了一個小厮。
“東家啊,你不是要去打聽奇聞嗎?”烏恩像是故意差開新鞋的話題,畢竟古逍遙以商人自居,自然叫東家最合适:“樓下面館生意還不錯,要不去問問。”
“這面館有什麽奇聞可以聽的。”古逍遙皺眉,不過想想這一路也是餓了:“行吧,誰讓我穿的那麽慫呢,面館就面館。”
天平的女孩子很少抛頭露面,若要出門吃飯那也是北市,這街邊面館古逍遙倒是第一次來,四五張破舊的桌機,黴漆漆的筷筒子,發着油光的地塌,這倒讓這位大家閨秀有點遲疑,可是看着烏恩大步流星的走過去坐着,還放起嗓子叫了二碗牛肉面,古逍遙嘆了口氣,無奈的向前坐到了烏恩對面。
烏恩見她拿起手絹在桌上擦了又擦,接着又把坐下的地塌擦了起來,便露出了不副鄙睨的神情:“東家,要不咱回天平?那可幹淨了,叫花子的衣服都不髒。”
聽到烏恩的譏諷,倒是讓古逍遙一陣臉紅,是啊若這點苦的受不了,怎麽走完萬裏河山呢:“誰說我要回去的。”逍遙昂着腦袋:“就在這吃,耗子肉做的面都吃。”
說完後,古逍遙确實看到一只耗子從角落竄過,她似乎有點後悔剛才說的話了。
看着逍遙一臉得瑟,烏恩還是垮下臉認真說:“老頭子就一趕馬的,如今跟着東家跑了,若主人發現也是找老頭子的麻煩。”烏恩從筷筒裏拿出兩雙筷子,筷尾向桌敲了敲,遞了一只給逍遙:“東家你若覺得還想走下去,老頭子自然也跟着,”他又頓了頓:“東家若是覺得路途艱辛,老頭子就帶東家在大辛玩上個把月,倒時候把東家放在天平附近,東家給我點安居費,咱們又就高高興興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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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逍遙拿着遞過來的筷子,可是聽烏恩一說,又把筷子放在桌上。她認真的看着烏恩那雙滿是皺紋的眼睛:“大叔,我是嬌生慣養了些,”她又環顧了破舊的四周:“可是還不是坐在了這裏,如果有一天我去的地方連這破面館都沒有,我還是會坐下,有草啃草,有土吃土。這天下之大,有的是吃苦,可是也有的是享福的時間,這福和苦我一定要兩頭都占了。”
“那,咱們吃面吧。”烏恩将小二盤中的面端到桌了,遞給逍遙一碗,自己埋着頭吃了起來,不再多語。
逍遙沒有想過,自己竟然能把這破地方的面喝的面湯都沒有,心裏倒又生了一個想法,若是有天自己寫志,一定要取名《皇土美食志》,而這第一次吃到的小面便一定要放在第一位。
“東家,你在家這麽吃飯你父親怎麽想?”看着逍遙空空的面碗,烏恩問道。
這大家閨秀吃東西只能吃一半,這樣才能表示自己的柔弱,若逍遙在家敢把盤底都舔了,估計教養的姑子得瘋。
“吃飯事小,辦事事大。”逍遙差開話題:“大叔,你不是說要來聽些奇聞嗎?這都是些街坊路人,能聽到什麽奇聞?”逍遙平日裏去天平城北市最多,官宦小姐們自然說着從父兄口中聽到的奇事,可是她并不知道,八卦這種東西不管三教九流只要有人,都能傳的沸沸揚揚。之前上将軍常剞與太史的小妾偷歡的事,在南北市集也頗有流傳,但是真正能把細節說到當日那将軍穿什麽色的內褲的,還是人雜湧動的民間西市。
烏恩用手背抹了下嘴,又理了理胡須:“東家有所不知了吧。這坊間的傳聞自然要更接地氣,貴人們羞于讨論的事,在坊間那可是連細節都能說的清楚,咱們有什麽問的呀在這問那就對了”說完他伸手喚了送面的小二。
“我和兄弟才來貴寶地,不知這有何玩耍,有什麽奇事呀。”
小二将抹布一抖,一邊抹着桌子一邊說道:“看樣子二位是來經商的吧?咱們這呀往東走有坐山,山上有座廟,廟裏有個和尚解簽還不錯。”小二又望天想想:“若往西走吧有條河,現在沒什麽看的,過兩月螢火蟲還比較多。但若說奇事的話,咱們這最大的酒樓弦陽居近日在做拍賣,那京國,渝慶還有日初的商人都來了”小二壓低聲,故做神秘:“估計是有寶貝。”
聽到有寶貝倒是讓逍遙眼睛一亮,忙問起小哥:“那弦陽居怎麽走。”又起身拉着烏恩說:“咱們也去看看那寶貝。”
“這弦陽居可不是誰都能進的。”逍遙只見一旁小二上下打量着她說:“你們這樣的小商人去白市就行了,弦陽居進門費都要十兩銀子,”小二又張大嗓門:“十兩呀。”
烏恩拉着正要發作的逍遙,向小二點頭道:“那謝謝小二哥提點了。”于是拉着逍遙往馬車處走去。
烏恩架着馬車往小二口中的弦陽居去,這本是将軍府的車,拉馬的馬匹也壯碩,毛色也亮澤,這車架均是紅木做的,配上上等平綢做的帳子,可想而知這馬車的主人也一定是富貴之人,老遠的烏恩就看到弦陽居外的小厮快步跑來,他一邊牽着馬頭,一邊問道:“小的沒見過此車,敢問是哪家貴人?”
“我們是浮西的商人,我家東家聽說這裏今日有拍賣,所以過來看看有沒有可以奇貨。”烏恩一五一十的說着,那小厮看烏恩确實是一張蠻人模樣,也信以為真,便将車子往內堂引。
到了內堂,烏恩從車帳內接過二十兩銀子打發了小厮,這時逍遙才探出頭下了車。
這弦陽居僅兩層,和樊樓比起來确實勢小了很多,不過門房梁柱均有雕刻,雕刻之物無論人景都格外生動,倒也是有一番味道,弦陽居也分外堂與內堂,外堂拿給尋常人家辦酒請宴,而內堂在二樓,好玩意的拍賣就在那內堂,于是逍遙在前,烏恩在後也大搖大擺的上了二樓。
畢竟是內堂,比起一樓的嘈雜還是清靜了許多,正中間是主席,主席邊上擺着一個桌臺,桌臺用來陳列拍賣之物,而拍客們的位置圍繞在主席下面,四席一排,總共四排十六席,逍遙一目掃過拍客席上的人,雖衣着均是華美,不過臉上還是少了天平城那些官家們的驕傲之色,她想那便是商人吧,嘴上也不自覺笑了起來。
“添茶。”
聲音從身邊傳來,古逍遙往旁邊一看,一位着黑衣的人正指着茶杯望着她,逍遙又垂首看了看今日的衣冠,怕自己是被當成店裏的小厮了,想到剛才被譏諷沒有十兩銀子,現在又被瞧成小厮,心裏倒是越想越氣,于是往後狠狠的踩了烏恩一腳。
烏恩看着新鞋子上清楚的腳印,也不知道是心疼腳還是心疼鞋,眉毛皺在一起惋惜的不得了。
“小爺是來拍東西的,這茶找別人添去。”逍遙挑眉昂首說道,然後又對黑衣人上下打量,此見此人面容姣好,五官俊美,不過執杯的手掌卻粗厚無比,再往下看去那人腰間別了一把和烏恩相似的彎刀,只是他的刀呈黑色,感覺更為厚重。
本來想是與黑衣人再争論下去,結果誰知對方只是打量了她一下,便目視前方不再理會。逍遙眉頭一緊,想到人生地不熟也不再糾纏,只是向烏恩抱怨了一句:“就你買的這衣服。”便往最後一排末尾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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