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金一算計

有人包下了弦陽居的事已在河陽縣裏傳的沸沸揚揚,弦陽居日進鬥金,若包下一日至少也得百金,相傳包下這店的還是一個年輕女子,這女子還一次付了三日的費用。所謂三人成虎,這包店女子的事不知怎麽從坊間越傳越懸乎,有說此女是下平國巨賈之女,途徑河陽,準備去帝都探親,也有傳說此女是符西部落的公主好奇中原百物,特來微服私訪,更有人說此女是皇帝圈養在外的女人,近日心情渙散出來趕着夏初出外踏青。一時之間,這河陽無論男女老少,士農工商,所有人的目光都關注在了弦陽居.....

柳枝巷依然是沒人駐足的地方,不過佑知恥的屍體與那些血跡早已被清理的幹幹淨淨,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紹淩站在一棵柳樹下,雖然不再一身黑篷示人,但頸間那棉麻圍巾倒也遮住她半張臉,而一身異族人裝扮更不易讓人察覺。一個乞丐賊眉鼠眼的從巷口走了過來,還不望四處看看,走近紹淩面前,那一臉機警的臉又立馬改成了獻媚的笑容。

“姑娘,事兒都辦好了,這陽河縣裏裏外外都傳瘋了。”乞丐說的正是包下弦陽居的事,他摩挲着雙手,貪婪的看着眼前的金主。

紹淩從懷裏拿出一碇銀子,她都能分明聽到乞丐口中吞唾沫的聲音,她不明白為什麽此物人見人愛,就連日宗的人都要為它瘋狂。她把銀錢扔給乞丐,并囑咐他把嘴關緊些。乞丐拿着銀錢,臉都快笑出了花兒,他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就快趴在地上抱着紹淩叫祖宗了。

逍遙說的對,錢确實有用。

此時陽河縣守的第一門客詢琪已在縣府的客廳等候多時,那華麗的螽羽依然堂而皇之的擺在客廳的正中央,并未因為他人的觊觎而被隐藏住它的美麗,詢琪站在螽羽旁,看那羽翼繁茂而華美,羽莖細膩而韌性,這已不是他第一次近距離觀賞,可是螽羽的美便就是如此耐人尋味。

“羽華麗而不騷兮,天下之獨有,莖高潔而不弱兮,君子之德性,枝堅韌而不錯兮,夫以學之......”

“《詠螽賦》雖美,還是放在家裏才見斟酌啊。”常宰笑着走進客廳,對着正搖頭晃腦的詢琪笑道。

詢琪對着主子拱手禮,看今日常宰一臉笑顏,便知他今日心情不錯:“大人,可有喜事?”

常宰對詢琪輕輕擡手示意免禮,一邊笑答道:“沒什麽喜事,今日起床見碧藍天空,心情尚好罷了。”又讓人為詢琪上茶看坐:“先生今日可有事?”

“我看大人今日爽朗,還以為大人也知道縣裏的奇事。”詢琪賣了個關子。

“奇事?”常宰嗤之以鼻,他最好的便是奇事,可是見的最多的也就是奇事,不過見多了自然不覺得奇了:“你倒說說這什麽奇的。”

“有人包下了弦陽居。”

常宰不屑的一笑:“我陽河是商者重鎮,包下弦陽居算何奇事。”此時對他,真不算奇。

“包樓的是一位女子,聽說是符西的一位部族公主。”

常宰搖搖手:“那也不奇,異族的女子們抛頭露面也是常事。”詢琪是常宰手下第一門口,若今天只來說這個事并不符合他的風格:“你呀,就是愛拐彎抹角的,到底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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詢琪讪讪笑道:“還是大人知我。”又喝了品茶潤了潤:“包下弦陽居不奇,異族公主也不奇,奇就奇在傳說她帶了一只螽羽。”

常宰愁眉,這還怪了,前些天還有人搶這螽羽,今日這螽羽還紮堆陽河了:“這螽羽雖然罕見,可是也并非獨一無二。”

“可是她說她那是雄螽之羽,世間僅此一只。”

這倒是讓常宰提了興趣,話說世間萬物均分雌雄,雄鳥羽毛華麗而雌烏樸實,雄蟲色彩鮮豔而雌蟲則平常,可以螽羽是事間極少見的東西,若那異族公主公分出螽羽的雌雄,說明她見到的螽羽可不止一只。常宰擡頭看了看自己的那支羽毛,心想着這是雌是雄,若是雌的,那雄羽肯定更為華美,若也是雄的,那便更樂得其所了。

“那先生是從何得知呢?”雖然話說詢琪是他心腹之人,可這畢竟是坊間之言,常宰做事謹慎,也是斷然不會輕易相信的。

“我也是聽弦陽居的老板說的。”為了增加說服力,詢琪又說:“我也去弦陽居看了看,那陣仗确實挺大的,保镖護衛圍了兩圈,聽說是簡車出行,可是也有馬車近十輛。”

聽詢琪這麽一說,常宰心裏的疑慮也少了一分,心裏多少有些癢癢,他生在皇室庶支,可是也是從小錦衣玉食,并無所缺,不愛珠寶美人,卻是對天下奇物趨之若鹜視之如命,平日裏府中喂了些少見的異獸,收集了罕見的玩意兒,只是這螽羽算是最最少見之物,自然心愛有佳,于是對那所謂獨一無二的螽羽便更生了興趣。

雪燕的舌尖,紅蜂的幼蟲,錦魚的肚膘.....桌上的每一樣菜都可謂是珍肴。

符西的胡琴,夷族的歌姬,蠻族的舞者....臺前的表演也可謂是驚豔。

逍遙一身異族打扮,帶着五彩的帽子,帽子上因為鑲了寶石而變得繁重,身着金絲平綢,異國貴族就喜歡把金線弄在最好的料子上以顯華貴,不過在逍遙看到倒是缺了些含蘊,胸口還挂了一顆蛋大的寶石,腰間別着鎏金的馬刀,以逍遙自己的話來說,自己如同一個移動的票號。

紹淩坐在逍遙旁邊,同樣是一身關外打扮,她內着着緊身的打衣,外面套了一件羊皮長袍,長袍穿一半露一半,整個右臂露在外面,手上緊緊握着一把普通的彎刀。

符西人的樂曲不同于中原,那琴聲急速而歡快,那舞蹈雀躍又浪漫,歌聲伉俪且悠揚,聽慣了高山流水古琴七弦的逍遙倒是更傾心于這樣的自在,她一邊學着舞姬挽着手花,一邊用腳踏着拍子,全然忘記自己叫來這胡人樂團的目的。紹淩看着手舞足蹈的逍遙,如此景象就讓她這樣亢奮,若真到了符西,在那萬裏草原之上皓月當空,擺上林卡,點燃篝火,跳起鍋莊估計她得瘋掉。

更夫麻二敲着更鑼,現已是一更三點,再過幾刻那便是宵禁的時間,可是弦陽居樓上這依然是熱鬧非凡,平日裏這些高榭樓臺在宵禁後搞些宴會也常有,不過如此光明正大的,還是頭一次,麻二走到弦陽居門口,大聲敲鑼提醒了幾下,搖搖頭又往另一條街走去了。

逍遙的宴會最終還是在弦陽居老板的哀求下停止了,畢竟宵禁是陽河縣鐵打的規矩,偃旗息鼓的逍遙有些小失落,不過這晚宴畢竟只是計劃的一部分,看着已散的空空蕩蕩的房間,逍遙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這戲演了一天了,還是有些累。而一旁的紹淩站在窗邊,眼睜睜的看着最後一絲日光堕入山頭,一日又過去了。

逍遙知道紹淩的心思,不過自己這次也是賠進了大半的家當,根據紹淩之前對常宰的調查,那是一個視奇如命的人,就憑這點這次的謀劃一定不會有問題,就看魚什麽時候上勾了。

“別看了,來吃點東西。”逍遙見紹淩面前的碗筷都沒動過,指了指桌上的菜喚她過來。

紹淩穩步坐下,逍遙忙給她夾了兩只雀舌,寬慰道:“我只付了三日房費,三日內常宰這老匹夫一定會來找我的。”

紹淩挑眉看着一臉迷之自信的逍遙,不過她昨日的謀劃确實比她現在單槍匹馬硬偷成功的可能性大,只是要賭進去的東西卻太多,若常宰不上鈎怎麽辦,若逍遙拿不出另一只螽羽怎麽辦?紹淩做事,總是心思缜密,步步為營,而逍遙思想天馬行空,雖有漏洞,不過也不可不謂之奇招便是了。既然前夜已接受了紹淩的安排,不如還是安心接受。

“盛飯。”既然寬心,那飯便要吃個踏實,莫要辜負了一桌好席。

逍遙看着紹淩遞到面前的碗,她就壓根搞不明白,家大業大的自己擺在紹淩面前,可還是被那青竹蛇當小厮看,不過也見識了這人的性子,逍遙還是老老實實的為紹淩滿了飯,就在此時,樓梯上傳來噠噠的腳步聲。

“還不給本小姐去看看。”

這有外人來了,自然不能讓對方輕易進門,這紹淩既然扮演護衛一角,就得做些鞍前馬後事,逍遙才盛好的飯反手一扔,又倒會了鍋裏,又往憑機上一靠,不需要演,那就是天生的大小姐。

紹淩身高六尺,又穿了一身羊皮長袍,身上別得馬刀寒光凜凜,那粗布遮住的臉上,只露出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睛,那上樓的管事也是見多識廣的人,如此人物橫刀立馬站在樓梯口,就算是個護衛那也一定不是一般的護衛,于是客氣的給紹淩行禮,聲音溫和:“縣府常大人遞了名帖,還請大人轉交。”

接過名帖,紹淩根據逍遙囑咐錢就是要大坨大坨的賞的方針,扔給了管事一塊銀錢,管事兒見過世面,不過拿着沉甸甸的銀子還是忍住笑容,又再三謝過才正身而退。

逍遙拿過常宰的拜帖,在紹淩面前晃了晃,傲嬌的臉似乎寫着:本姑娘就是聰明絕頂。

“念來聽聽。”紹淩依然是一副大爺臉,似乎花錢的不是逍遙是自己。

“吾聞陽河之.....”

“白話。”

逍遙瞪了紹淩一眼,這人過場不是一般的多,若跟她一樣出生世家,不知道又會是哪家嫁不出去的惡姑娘,不過還是配合的說:“我常宰聽說有一位絕世大美女到了陽河縣,我真是非常非常榮幸呀...”

“你今天雞舌頭吃多了嗎?”紹淩瞥了眼桌上點的雀舌:“說重點。”

“本姑娘愛吃不行?”逍遙不吃虧的回道,又扯起名帖支着下巴繼續念:“叫我明日去他府上一敘,讓我把那公螽的毛給帶上。”

紹淩微微垂目,果然一切按逍遙的進程在繼續。

而逍遙雖然一日都在故作輕松,可是也直到收到這名帖時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氣,這才方擡手搭着紹淩的肩,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說:“看吧,一切都在本姑娘的計劃之中。”

紹淩側頭,看了看窗外的遠山,山頂上一座廟宇的影子若隐若現,是時候開始下一步行動了。

而朔山到陽河縣的官道上,烏恩駕着馬車飛奔,馬車上裝着的是朔山最好的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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