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至親斷魂人枉然

刑六從邱臨到周山,又從周山到這夜縣,這一路足足走了七八天,事出匆忙,身上的盤纏微薄,過的盡是些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就連喝水都是就着河溝裏的将就,有的路段沒有水流,那低窪裏的積水也得喝,一路驢不停蹄,風餐露宿。自然的,刑六現在也是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的,和那大戶人家平時裏趾高氣揚的小厮模樣已是大有出入。

刑六見到刑書,也不顧身邊還有逍遙、紹淩等人,啪得一聲膝蓋就落在了地上,接着就是一陣嚎啕大哭,本來已是泥濘的臉上,夾雜着淚水和鼻涕。一邊的逍遙看得說出不來啥味,給烏恩使了個眼色,烏恩将腰間的水壺遞給了刑六,意思讓他給收拾收拾,這刑六也不客氣拿起水壺掀開蓋子便往嘴裏倒,直到水壺中最後一滴水落入嘴裏,刑六又繼續在道上嚎啕起來。

見刑六如此失态,刑書結合之前的遇刺和土匪,便知家裏出了事,抓住刑六的肩膀穩住他的情緒說道:“快說,可是府中出事了!”

見刑書也是一臉急切,這刑六更是抽泣起來,舌頭像是撸不直一般,自家少爺就在跟前,可是誰也說不出來。

刑書被這刑六氣得直蹬腳,還是烏恩老道,一巴掌朝刑六乎去,打得刑六眼冒金星,不過這才穩住了刑六的情緒,刑六最後還是抽泣了兩下,這才說道:“少爺,老爺他...被斬了!”

喪親之痛,是五雷轟頂,是心如刀絞,是如鲠在喉,最終還是化作刺骨之痛抽掉了刑書的靈魂,這位白衣少年十歲離家,十年在外,雖然每年總會回家省親,可是細細數來見面不過寥寥,如今聽到的卻是這樣的消息,刑書雙腳一軟,也坐在了地上。

逍遙見刑書一臉哀傷,欲哭卻無淚,像失了魂一般,想上前一勸,可是也不知道說些什麽,本能的看看了紹淩,可是紹淩卻坐在馬上面無表情,逍遙只看看烏恩,烏恩收到逍遙的眼神後,又知道這些棘手事兒教給自己了,于是上前拍醒了哭泣的刑六,讓他撫着刑書先上馬車,又嫌棄刑六一身髒兮兮的,便把他趕回驢上,一行人又往客棧走去。

刑六收拾幹淨,刑書的的情緒也稍微穩定,主仆二人面色凝重的圍坐在案幾邊,逍遙與烏恩也坐在一邊,紹淩覺得別人家的事情無趣,便說外出看看,不知所蹤了。

刑六看了看刑書,刑書耷拉着頭揮手示意,刑六也嘆了口氣,便開始述說刑家出事的來龍去脈。

刑家在下平是士族,因為精于數術所以從祖上開始一直管理下平的國庫,任玉府長官,而這差事簡單至極,平日不用上朝,跟其它官員來往自然也不會太多,只要管好手下的一從算盤手,這朝廷裏的錢財出入無差,那就相安無事,父傳子子傳孫,百代相傳即可。

按正常習慣來說,玉府只有年底會有人來查庫的,可是上個月偏偏有人來查了,不僅查了,還真丢了東西,丢的東西說輕不輕,說重不重,只是先先王的一把寶劍,可是正因為這把寶劍被人以此為借口大作文章,最後刑書的父親被斬,刑家被抄了家,三族之內皆下了獄,家仆盡散,只這有刑六至小跟着刑家,這才冒着危險去尋那刑書。

“那可是國庫,怎麽會輕易丢東西?”刑書紅着眼問着刑六。

刑六一介家仆怎麽會知道,不過他确實在離開下平前到處進行了打探,于是弱弱說道:”小的也不知,但是聽說是...符國的一群黑衣人幹的,使的是彎刀。”

黑衣與彎刀,玄刀門的不二标識。如果真是玄刀門做的,那便可以想通了,玄刀門從來只做暗殺斥候這樣的勾當,只要錢出的夠國邦大臣他們都敢殺,更別說進個小小玉府随便拿點東西,那更不在話下。

而逍遙與烏恩面面相觑,如果真是玄刀門,那是否與紹淩有所瓜葛,此時紹淩不在這裏,難道便是有意躲開。

“玄刀門!”刑書咬着牙,将這三個字從牙縫裏擠出,他額頭青筋爆起,提劍起身,便欲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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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書你去哪!”逍遙知道刑書此時要找紹淩麻煩,可是就刑書那身手何時是紹淩的對手,此去不是自尋死路嗎?

“自然是去尋那紹淩!”刑書提劍甩袖踢門而去。

刑書正準備出客棧門時,紹淩正抱着幾個絲瓜準備進去,刑書手裏提着劍,一臉怒火中燒的模樣,出于本能紹淩将絲瓜單手抱着,空出了一只手來。

“站住!”刑書向與自己擦身而過的紹淩喝道。不過這并沒有停止紹淩的腳步,她依然緩緩向前,不予理會。

“我說,站住!”刑書往紹淩處跑去。

此時逍遙與烏恩已追上了來,而面前的畫面是他們最不想看到的,刑書正持着劍往紹淩身上刺去,而紹淩此時正背對着刑書,現在是多大的仇恨,才能讓一個正派俠客從背後向敵人進攻!

也是可預料的是,紹淩輕松的躲過了這一刺,她一個轉身彎刀如弧月而出,将刑書的劍打開,那彈出的劍直直的打到了客棧的牆上,“嗖”得一聲,劍入牆很深。現在已是夜間,客棧一樓沒什麽人,不過也驚的老板過來,逍遙又搞緊讓烏恩過去給老板塞了一錠銀子,老板笑了笑又退了回去,江湖打鬥見多了,這麽大方的還是第一次。

沒有劍的刑書并不想放棄,他此時雙眼沖血,除了憤怒感受不到他其它的情感,而另一頭的紹淩,卻又太平靜。刑書赤手攻上,紹淩卻也不放下刀,直接一刀往刑書心窩捅去,現在的刑書對她來說是危險的,既是不構成危險,但是不允許有這樣一個人呆在自己身邊。

可是就在離刑書心房三寸時,紹淩又被那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

“紹淩不要!”

“他要殺我。我便殺他。”紹绫答道,可是手中卻把玄刀換了一個方向,變成刀柄打向刑書心窩,就這麽一個就把他打到半仗開外。紹淩又轉出刀尖,向倒地不起的刑書走去,剛才的收手不代表他要給刑書留下活路。

逍遙看着紹淩向刑書逼近,不由的想起那日黑衣大漢的慘狀,又聽到剛才刑六提到玄刀門,雖然逍遙相信此時與紹淩無關,可是無風不起浪,至少玄刀門确實臭名昭著,這下刑書可是真危險了。

“紹淩,你別殺他。”逍遙快跑到紹淩面前,除了武力還有很多方式可以解決問題,此時她更希望兩人可以開誠布公化解今天的仇恨,而烏恩在一旁看着弱小的逍遙張開雙臂竟阻止着紹淩,也不由的吞了口唾沫。

“好,不殺。”紹淩不知為什麽,有點無法拒絕逍遙,可是她的習慣是不留一絲不安的因素在身邊:“我與他非一路人,讓他走。”

“哼。”逍遙背後傳來一絲冷笑,那是刑書的聲音:“我若出得起錢,咱們便是一路人。”

逍遙本想勸他少說幾句,可是刑書立即說道:“你們玄刀門,不都是收錢辦事嗎?”刑書埋着頭,等他再次擡頭時已是淚流滿面,他聲嘶竭力的向紹淩吼道:“你說啊,陷害我父親收了多少錢!”

“玉府令,不值錢。”紹淩說,門外的風吹過她的長發,那麽美麗卻又那麽無情。

可是這六個字,已足夠讓刑書絕望了讓逍遙震驚了,她怎麽知道刑書的父親是玉府令!

“我要你的命!”刑書手中已沒有劍,可是憤怒是他最好的武器,他擠開逍遙向紹淩仆去,可以迎接他的依然是堅硬的刀柄。當然還不僅于此,紹淩又将他拉回面前,膝蓋用力朝他腹部猛擊,一道鮮血從刑書口中噴出,紹淩提着刑書的頭發,準備往桌角砸去,逍遙不讓她殺他,那她就廢了他。

“紹淩!”逍遙從背後抱着紹淩的腰,不讓她前進:“你住手!”

紹淩停下動作,任逍遙抱着她,她似乎都可以感受到來自身後的心跳,那麽的急促,是因為刑書嗎?紹淩是月宗嫡系弟子,由宗主親手教養,幼兒時期宗主讓她殺生,總共十個,有人有動物,每殺一個便摸一下她的心跳,如果有因為感情而急促,她便再去殺一組,直到麻木為止。因為一個殺手動情必亂,關心必亂。

“你心疼他?”

對于紹淩的問題,逍遙不知道如何作答,但是她知道紹淩欠她人情,只要她願意就一定能保住刑書,可是自己真的關心刑書嗎?逍遙不知道,她親口聽紹淩說,刑家的事不是她做的。

紹淩感到腰間的溫度沒有了,換來的是逍遙堅定的聲音:“對,我心疼。”

“好。”紹淩将刑書狠狠扔在了一邊,刑六趕緊過去将刑書拉到邊上,此時的刑書已渾身是血,好好的一張臉也被打的皮開肉綻。

烏恩皺眉看着,并不說話,此時也沒有人敢說話。紹淩背對着逍遙,并沒有回頭,逍遙想上前,卻不敢面對紹淩的眼神,房內的燭火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時間似乎過的很慢。

“紹淩,陷害刑家的,真是玄刀門嗎?”

“是。”沒有解釋。

“為什麽?”逍遙問道。

“收錢辦事。”依然沒有解釋。

“所以就殺了她們?”逍遙并不相信紹淩是這樣的人。

“刑家與你有關嗎?”紹淩心中不知為何想到了刑書那日提親說要帶逍遙見父親。

逍遙覺得紹淩平日雖然冷面話少,可是她始終覺得那只是表象,紹淩心內應該是一個溫暖的人,不然紹淩不會待自己那般溫柔。可是她不懂為什麽紹淩一定要做出那樣的冷酷無情,解釋一下會死嗎?

“如果我堅持和刑書一路去邱臨,你.....你還會跟我一起嗎?”逍遙問着,聲音卻很膽怯,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紹淩會放棄,可是她偏偏又想問。

“會。”紹淩下山的那一天就決定陪着逍遙去邱臨,而現在她依然會,只是在逍遙看不見的地方遠遠的陪着。

“如果沒事,我睡了。”紹淩轉過身,正撞上逍遙的眼睛,她第一次沒有直視的勇氣,這讓她顯得不像一個刺客,她又看了看一邊被打的要死不活的刑書,輕輕垂目便往樓上走去。

山丘之上,兩個黑衣人站在高處,明月懸空,襯托出了一絲的孤寂,似乎玄刀門的人都不太愛熱鬧,這樣的景致倒與他們相配。

“紹翎主怎麽跟那姓刑在一起?”少年撫着刀柄向另一位夷族少年問道。兩位新進門徒收到的第一個任務便是誅殺周山派刑書,一路追蹤到夜縣,可是偏偏在這遇到了大名鼎鼎的紹淩。

“不知。”夷族少年搖頭答道,有點無奈。兩人還沒有動手便被紹淩先發現了。

“那姓刑的還殺不殺?”

“紹翎主讓我們留他活到邱臨,至少現在是殺不得了。”夷族少年理了理鬥篷,回答的老氣橫秋。

“哎...“少年笑笑,門中新人的委屈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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