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複仇
随着謝霁安放開手中的刀,紮雲的身體重重的跌落在地,而将這一切看在眼中的阿涼只覺腦中陷入一片轟鳴之中,平日那個溫柔的父親就這樣倒在了血泊之中,窒息的感覺堵在胸口,那千言萬語化作一道悲憤的怒吼。
紮吉掙紮着向父親跑去,還沒有來得急觸碰那他的軀體又被周邊的士兵按倒在地,他的腳用踩着泥用力往前蹬進,身上的壓下來的重量卻讓他寸步難行,而在他的身後阿布和那些同逍遙一道而來的瑤人們也被士兵用力禁锢着,而對他們來說,那個平日裏待人和善頗有些軟弱的族長,其實從來都不乏他們的尊重。
那被紹淩牽住的逍遙的心,終于也在此刻被拉了出來,她看着那倒地的紮雲,那哭成一片的瑤人,發狂的紮吉和癱軟在地的阿涼,再往回看去,紹淩一身是血的挂在十字架。逍遙再見紹淩時,已經歷過了一次崩潰,這樣場面如同再一次的打擊。
烏恩看着身邊呼吸急促的逍遙,連這個五十歲的漢子都覺得如此的場面過于壓抑,他拉了拉逍遙的衣袖:“東家”
逍遙搖搖頭,有些事不是閉上眼就可以當做不發生的,只要她尚能有一絲努力,便絕然不可選擇逃避或是放棄。逍遙轉過身子,仰頭望向跟前的紹淩,昏迷不醒的紹淩深深埋着頭,像一株快要凋零的玫瑰,逍遙緊緊的拽起了拳頭。
“大人。”
謝霁安驚訝的看着那個遙人少女,他沒有想到那一群慌亂的瑤人中還有人畢恭畢敬的呼他一聲大人,而這聲音更是穩重有力。
“說。”
逍遙正了正身,前謝霁雨跟前邁上一步眼神中是她也不知道哪裏聚集的勇氣,面對着那個冷酷到似乎沒有情感的男人,逍遙平靜說道:“我們已知大人手段,還請大人放我們回去。”
謝霁安饒有興趣的看着逍遙,用鞭子擡起她的頭,那五官精致,皮膚細嫩與瑤人的長相大有不同,他端詳着說道:“你是誰?”
“符西商人,古逍遙。”
辛國帝都古氏雖已經在天平繁衍四世,衣食住行全是被中原同化,可是逍遙那雙眼睛分明就是符人女子才有的濃眉大眼,而中原女子多不抛頭露面,更莫說行商這種下等勾當。
“古?”謝霁安思索了一下:“符國古氏?”
符國古氏是浮山以西最大的家庭之一,尊貴程度僅次于符國王室,所經營之事均是國商,符國兵器匹馬,生鐵青銅只是要過銀面的東西都由符西古氏一手操辦,雖無兵權在手,可是話語權從來不亞于符國三公,而顯赫程度比帝都古氏過之而無不及,而在符國跑商之人十之有五出自古家。
“回大人,正是。”逍遙畢恭畢敬的答道。
謝霁安收回放在逍遙下巴上的鞭子,輕蔑的問道:“既是商人,來此做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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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商人的地方便有利益,我自是為了利益而來。”逍遙也不準備賣關子,她現在處于弱勢,唯有全盤告知才能顯示出她現在低劣和臣服的地位:“久聞這裏飛鼠肉極為鮮美,我本是與紮雲族長相約購買千斤鼠肉,風幹後帶回符國,今日本想接回族長便開始做這營生,可是“逍遙指了指紮雲的屍體:“族長已死,我自需要與他兒子紮吉小兄弟再立契約。”
看着逍遙面不改色的撒謊,烏恩也是驚嘆于商人的血液源遠流長。
“那我放不放瑤人與你何幹?”謝霁安又詭異的笑了笑:“我要是不放你,你又能怎麽樣?”
逍遙不禁咽了口唾沫,但還是馬上回複了臉上的鎮定:“大人一定會放了我的。”直視着謝霁安,
逍遙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因為我能将瑤人們一個不落的送到武備司。”
謝霁安看着逍遙,一個乖巧年少的女孩子竟然準備以自己一人之安危送人瑤人的姓命,就在方才還與瑤人們一臉親密之色,真可謂是商人重義輕別離,于是對逍遙更起了一陣輕視這意,不過逍遙的條件倒也開到了他的心頭,現在正是急于用兵之時,增長人手加強鍛造才是上策。
“不管你與這瑤人到底是什麽關系。”謝霁安倒底也不完全相信逍遙只與瑤人是利益關系,不過接着說道:“我只要一個結果。否則,我就一把大火燃了北岸。”
逍遙回頭看着還被制服着的阿涼他們,她們依然悲傷着,狂怒着,無能為力着。逍遙向謝霁安又恭敬的行禮道:“三天內,一定給大人一個結果。”
謝霁安朝士兵揮揮手,他們将壓倒在地的紮雲拉了起來,而腿已癱軟的阿涼也架起,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逍遙與謝霁安的交談,即便此時他們的眼中也只有那具躺在地方的屍體。
“收好你們父親的屍體,他是個令人尊重的人。”對于紮雲最後的反抗這确實出乎謝霁安的意料。
“放他們走。”
士兵們應聲放手,逍遙接過阿涼,阿布也叫上幾個同胞去拉着紮吉,烏恩帶着剩下的人收拾了紮雲的屍體,一行人蹒跚着向武備司大門走去。
“等等!”謝霁安看着逍遙手臂上的鞭上突然想起了什麽,他指着紹淩問道:“你與此人是何關系?”
逍遙回過頭,看着謝霁安,淡淡的吐出了四個字:“萍水相逢。”接着逍遙果斷的将頭擺正,朝着武備司漆黑的大門走去。
本是歡歌笑語的布瑤寨此時卻萦繞着一種莫名的壓抑,就跟靜湖南岸的上空飄起的黑煙一樣,縱使再大的山風也無法将它吹散。
還是那個議事的天井,寨子裏的人坐在一起,一圈圍着一圈向外蔓延出去,沒有能數清一共圍繞了多少圈的人,因為根本看不到盡頭,所有的人統的右臂都綁着黑色的缟帶一臉肅穆,有的孩子與婦人也不禁的哭泣。
紮雲不像他的祖輩,有着帶着族人披荊斬棘的功勳,他只是一個受到祖先蔭澤的人,但紮雲的對小事的親力親為和一絲不茍确實讓族人敬佩,這畢竟已不是一個需要開疆擴土的年代了,何況這不足兩千人的部族是無法跟一個國家抗衡的。
逍遙站在樹屋之上,透着窗子看着天井裏那人群形成的浪圈,他們龐大卻又靜默,就這樣的為紮雲守着夜,并且等待着新的族長在日出之時為他們點亮未來之路。而此時,這位馬上就要繼任新族長的紮吉,正坐自己的房間之中,他沉浸在喪父的悲傷中,憤怒卻又害怕,弑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武備司的實力他已然見識,年輕的紮吉沒有把握自己可以改變現狀,他用手緊緊的按着自己的眉頭,想在他十九年的經驗中尋找一絲解決的辦法,可是最終還是徒勞。
“阿哥,”在角落裏的阿涼帶着哭腔,她的臉上是濃濃的悲傷:“湖神說以戈止戈。”
她還不是巫醫,她也沒有辦法去找謝霁安報仇,她只能幼稚的用神的意志去警示自己的兄長,希望可以用殺戮減少自己的悲傷。
紮吉深深吸了一口氣,當初再次找那謝霁安便是因為聽到神旨後,紮雲想和平的處理他們與武備司的關系,可是不想到是這樣的結果,湖神的旨意對瑤人來說不能拒絕,如今父親的死倒像是一種天意。少年起身,他糾結于全寨人的性命與族群的榮耀、殺父的仇恨,這種矛盾與痛苦讓他不住的在房間裏來回渡步。
“阿哥。”阿涼帶着責怪的意思再次喚起少年。
“你讓我靜靜!好嗎!”
那一聲阿哥像是壓倒紮吉的最後一根稻草,此時他終于明白了父親在洛人面前的退讓與懦弱,他不想這樣,但又無法改變些什麽。
“那難道你就讓阿爹這樣白白死去嗎?!”年少的阿涼什麽都不明白,她現在閉上眼所看到的全是父親倒下的身影。
紮吉沒有回話,他沒辦法讓阿涼明白此時自己肩上的擔子,紮吉指着門命令着:“出去!”見阿涼沒動,他又再次大聲說道:“出去!”
阿涼咬着牙起身,她現在連同這個哥哥也一并恨了起來,為什麽,為什麽紮吉當上了族上也懦弱了起來,阿涼瞪着兄長往門邊走去,就在她準備開門的那一刻門卻突然被打開了。阿涼擡頭一看,逍遙正一臉嚴肅的站在門口,而烏恩叼着煙杆緊站在她的後面。
“我幫你們報仇,你們幫我救人。”
太陽再次從東山升起,陽光灑在靜湖無垠的水平面上,一條魚從湖中躍起,濺起一陣水花,可當它再次沉入水面之前,一只鷺鳥略過将它帶走,它張開翅膀往南岸用力飛去。
瑤人們靜坐着,看着他們年輕的族長一臉稚氣緩慢而又鄭重的走向天井中央,紮吉雙眼帶着深深的眼圈,肅穆的表情讓他更多了一份威嚴,不同于他的父親總挂着煙杆,紮吉腰間別着一把匕首,年輕的生命總是比歲月更加鋒利。
紮吉舉起匕首,陽光映着它射出凜冽的光芒,而那光芒反射黑暗的角落裏,逍遙靜靜的站在黑暗處,她的身後是烏恩和塔琳娜,他們靜靜的望着南方那直沖向天的黑煙,總會有一場大雨将它洗刷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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