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诓詐

張家的事兒其實不該袁少安出手管的,只是耿秋月巴巴的找她商量出主意, 她眼下與耿家也算半個親戚, 張順德的為人也挺不錯, 就幫人幫到底吧。

得了陳世傑的應允, 此事算是有了極大把握, 少安的點子其實很簡單,只有一個字:诓。

午時剛過, 袁少安便領了陳家那幾名家丁随着張順德去了張家,展開行動。

“張大叔張大娘在不?”

“誰呀——順德?你們幹啥?”

張大娘開門, 見是自己的小兒子與袁家少東家, 身後還站着幾個打扮穿着一個模樣的陌生男人,一個個兇神惡煞的, 不禁警惕心起。

既已與張家撕破臉,又聽了耿家人和袁少安的規勸,張順德早硬下了心腸, 為了自己和耿秋梅将來的日子,不能再慫了。

“娘, 我今兒是來要田地的。當初分家時候說好的, 你還賴着不給,我和秋梅沒田沒地沒法活, 沒辦法,只好報官了。”

“你說啥?報官?”

鄉野村婦,還是孤零零住在山沖深谷與外世基本隔絕的村婦,報官于其而言, 算得上是要老命的大事。

“你這個不孝子!你——”

“張大娘,有啥話咱們進去再說。這幾位官爺就是縣太爺派來的,還有這個……”少安板起臉,年紀輕輕倒也有些派頭,右手往左手袖中一掏,取出一張紙,攤開,接着道:“這是縣衙錢師爺的親筆字,照縣太爺的意思寫的。”

信紙遞出去,張大娘綠着臉,猶疑地接過來,不識字的她心下着實慌亂,聽了少安的話,瞅一瞅門外幾個所謂的官爺,是丁點兒脾氣都不敢有,院門大開,讓人進來。

人果然被唬住了,原本心情七上八下的張順德頓時安下心,接下來只要配合袁少安,今日定是能拿回屬于自己的田産。

袁少安自是成竹在胸,有了身後幾名小哥大漢與陳世傑的筆墨,此事若不能成,那就太邪門兒了。呵呵!村中某些無知愚民她早就看不慣了,當下張老大卧床養傷,張家如今沒了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撐腰,兩把老骨頭,一個婦人,幾個娃娃,遇着大事能有啥主見。得此良機,還不給她趾高氣揚可勁兒整治起來。

張大娘面色焦慮心慌意亂,快步躲進房與自己當家的商量對策。眼下張家的院中只得幾個孩童在玩耍,廚房那頭能聽聞鍋鏟翻炒聲,煙囪也不閑着正往外冒煙。嗯,想是張大嫂在廚房做晌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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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院子,袁少安是頭一回來。院子不大不小,堆放的雜物不少,晾曬的衣物也比她家多了許多,院中最空的一塊地上擺了幾把長木凳,上頭鋪了兩床被子在曬,占了不少地方,愈發顯得整座院子逼仄不已。想必一大家子的生活就是如此。

因此,幾人到了廳中,愣是沒找着能坐的地兒,虧得袁少安還尋思着一會兒要不要讓幾個冒充官差的家丁小哥坐下來裝裝威風……

呸!

威風耍不成了,只能拔開嗓門營造氣勢了。袁少安給張順德使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定定神,喊人,

“爹娘,你們在幹啥?官差大哥們要回去給縣太爺交差的,都等不及了,你們不想照做,就出來跟他們回縣衙吧,咱們到衙門理論去!”

此言唬人唬得不行,平頭小老百姓對官府哪個不敬畏如鬼神,吃飽穿暖無病無災沒事能拉拉家常就是過了好日子,誰願意惹上官司?他們理虧的一方去了官府能落個好?

如此,張順德的話音才落,那兩個老的便匆匆出了房。張大叔見場面果真如張大娘所言,有幾個粗眉瞪眼的形似官差的漢子,心下不免害了怕,卻仍是不甘心,對着張順德破口怒罵,

“你這個畜生!竟敢把親爹娘往官府告!你——”

今兒可不是來聽他們吵架的,少安翻個白眼,朝身側一名小哥挑挑眉,對方會意,也強自裝出氣場,吼了一記,

“夠了!要吵等去了衙門再吵,我們公務繁忙,沒空聽你們噴唾沫星子!”

這陳家的家丁小哥演起戲來還真像那麽回事,按少安事前交代好的演出,橫眉怒目嗓門粗狂,吓得那兩個老的一陣哆嗦,院中的娃娃們覺出怕來,蹬蹬蹬跑進廚房找娘去了。

一時,廳中氣氛很是緊張。因為吵鬧動靜夠大,在堂屋躺着的張老大也聽了個大概,半殘了還不消停,也扯開嗓子加入陣營,

“張順德你個臭小子能耐啊!敢去告官!爹娘真是白生養你了!有種你就進來!我——”

“吵夠沒有?!有完沒完?!當我們官差死的嗎?你們要麽趕緊按大人的意思交出地契田契,要麽就跟我們上縣衙門跟大人說理去,別在這瞎費我們工夫!”

呃,想是那位家丁小哥戲瘾上身,并未按照少安給的指示,完全臨場發揮,非但鎮住了場面吓住了張家人,連帶着袁少安與張順德也一并抖了一哆嗦。

喂喂家丁小哥,你這樣強行給自己加戲,咱們沒得工錢算的喲!

沒見過世面的張家兩老,如何知曉眼前這幾個兇巴巴的“官差”其實身上穿的是家丁服,所謂的官差大爺不過是冒牌貨,被為首的那個看似頭頭的吓飛了魂,一想到他們微薄印象中的縣衙門挨板子有去無回這般那般……真是,強自鎮定也無法了。

“官爺,您就饒了小的們吧,地契我給就是了,千萬別抓我們去官府啊!”

張大叔吓破了膽,顫顫巍巍滾回房,取了地契田契出來,

“這兩張就是村外邊的半畝田和一塊地的契紙……”

張順德接過來,與少安湊到一塊兒細細辨認真僞,雙雙點頭之際,那幾名“官差”也長長松了口氣。

“喲!這不就結了嘛!多打點事兒!我還真當你們想去縣衙門長長見識咧!好啦,事情辦完了,我們幾個要回去複命了。”

語畢,幾個小哥擡腿就往外走,到了門口又停下來,回身瞪着張氏兩夫婦。

“哦,縣太爺還有交代,說你們要是交出地契那就還算是良民,這回就不給你們備案了。往後做人厚道點,否則有你們這些刁民受的!省得沒?”

“省得了省得了,謝謝縣太爺,謝謝官差大爺!”

雖然極是不甘,在官差大爺們的威勢下,小老百姓的張家人只好順從屈服,誰叫他們本就理虧呢!

這下子,可真是吃了癟還虧大發了!

旁的不說,既是與小兒子積怨成仇,連帶的,與耿家甚至袁家都算撕破臉了,雖然他們并不很在乎這個……主要是田地分出去,往後他們幾個孫子大了,日子會越發難過……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往後他們就算日子再艱難,也不會有人可憐相助罷!這一切不過是他們目光短淺貪婪成性的因果報應。試想,他們當初若善待了耿秋梅,如何會有今日這番局面?那樣,就算他們田少地少,将來日道艱辛,總也有耿家這門好親家幫襯一二……

只能說,咎由自取。

從張家出來,回去的路上,袁少安與張順德對那幾位幫忙的家丁小哥是又謝又嘆,連說他們戲演得好,今日多虧了他們出手相幫,回去要好酒好菜招待以示感謝……

幾位小哥亦是十分的自豪,今日的戲碼可謂是漏洞百出,只嘆上天眷顧,那張家人在山沖裏深居簡出沒見過世面,他們穿的是一般家丁服,帶的是家丁帽,腳下是黑布鞋,與縣衙門那些頭頂烏帽腳踩馬靴威風凜凜的官差大哥差得遠着咧!且不說那張所謂的錢師爺的親筆書,實則是他們家公子的墨寶,并且連個公印都沒蓋,哈哈哈……

一行人說說笑笑,出得沖子徑直往袁家而去。

而此時的袁家,少安爹娘招待着的客人,除了身份不一般的陳公子,還有他們未過門的兒媳婦,以及兒媳婦的弟弟妹妹。

“哎呀你說你們這些孩子,客氣啥!來就來了,摘這麽多果子來呵呵呵……”

袁父滿面春風得意非常,一邊剝着橘子,一邊瞧着耿秋月笑得見牙不見眼。袁母也跟着盯了耿秋月無奈地笑,只那副心思實在是多滋多味。

這是定親後第一次來袁家,耿秋月的心情不可謂不微妙緊張,幸好不是她自個兒來的,否則不得給未來公婆盯得羞死!

“大叔大娘說的哪裏話,咱們做晚輩的,上門做客哪能空着手來。”

“哎呀!哪裏是做客喲,再過不久就是自家人了,甭說這些甭說這些哈哈哈!”袁父端得是樂開懷,吃下一瓣橘子,甜入口舌甜進心底,終于想起家中還有一位貴客,也是笑吟吟招待着:“陳公子別不自在昂,在咱老袁家不講那麽多規矩的,這橘子甜,你也吃。”

“伯父客氣了,世傑并未感到拘束。”

“嗯,這回你是幫了大忙了,秋月的姐夫要是能順利拿回田地,咱們兩家人都替他歡喜!”

“舉手之勞,世傑不敢托大。說到底,出這主意的還是安弟,世傑才是為此感到折服!伯父伯母能教養出安弟那樣優秀的兒子,定也是能耐之人,真是失敬失敬!”

陳公子到底是體面人會說話,啥事兒都能繞回來往對方身上吹捧一番,逗得那袁家兩老滿心喜悅。

會說話的人對面,耿秋月與耿秋芳抿唇斜睨,互換一記白眼,心情難言的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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