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矛盾
此時的袁少安正處于水深火熱的苦難境地,已無暇顧及不論是村中人抑或是耿家人, 對她的猜測認定, 毀敗名聲。
“爹!您別氣了, 當心身子!”
“閉嘴!給我跪好!沒你說話的份!”
吼聲怒聲咳嗽聲, 席卷母女二人的耳膜, 令她們心焦不已,心疼不已。
“她爹, 你也氣了一下午了,該喝藥歇歇了, 有啥事咱明兒再說。”
“不喝了!死了算了!省得三天兩頭被這個小畜生折騰!”
袁父的胡子都氣歪了。早上還一切都好端端的, 熱熱鬧鬧相處融洽。轉眼之間,不僅婚事被退, 未過門的兒媳婦沒了,連帶着他家少安的名聲也臭了。這往後他要上哪兒再給這臭小子說一門媳婦去?哪怕是找十個找一百個張媒婆都不頂事了吧?
叫他如何不急!叫他如何不氣!
“想我袁家祖祖輩輩在這村裏經營人脈事業,說好聽點是有頭有臉, 沒那麽誇大的起碼也都贊我們一句好人家,出的子子孫孫個個都是勤奮老實的好樣兒, 咋到了你這兒, 就無端端從青年才俊變成大色狼了呢?你是想把我老袁家的好名聲都敗光了才罷休麽?!”
“瞧你說的!哪兒那麽嚴重了?都是一場誤會,安兒已經跟我說過了, 壓根沒那回事,你自己的娃是啥品行自己還不清楚?”
在袁氏看來,少安作為男性身份的名聲不好,往後孩子她爹再想給她找媳婦就更難了, 那她這個當娘的也能省把心,不必整日提心吊膽還心懷愧疚對着人家姑娘……
知道還未揭穿秘密,當下這樣很好。怕就怕,這老鬼鑽牛角尖一時想不開。
然而這一回,她也遭了牽連,不能幸免一頓炮轟。
她那當家的從來看不慣她對兒子婚事的冷漠态度,這與一般人家根本反着來的。整得好似他一個大老爺們比婦道人家還婆媽操心。尤其在出了這事以後,孩子娘仍舊是這副不緊不慢甚至滿不在乎的态度,惹得他積聚多日的不滿一朝爆發。
“你還在這兒說風涼話!都怪你總是對他的終身大事不上心,給他慣成這樣!好容易定了門親事,又給他折騰沒了!眼下村裏人都是咋說的你知不知道?!還是你想他一輩子打光棍才甘心?!”
這遷怒,實在令人無法不叫冤,袁氏聽得一愣一愣,簡直沒法忍。她這些年來苦心孤詣,為的是誰?為的是啥?安兒身份一事,既非她自己的初衷,也非她起的主意,可多年來,卻要她一個婦道人家與一個弱年孩兒背負一切,她的心就不累?她有喊過一句苦?她有怨過誰一句?
好你個死老鬼!
“我咋慣她了?我咋慣她了?你知道這些年安兒有多懂事多辛苦嗎?因為你的身子,我們娘倆兒都是咋過來的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哦,出了事啥都是我的錯了是吧?就知道瞎吼!我告訴你,安兒就是打一輩子光棍我也認了,省得娶回來的姑娘受你這爛脾氣!”
“你!咳——”
“她爹!”
“爹!”
……
袁氏夫妻罕有的意見不合吵将起來,因為袁父的激動不适戛然而止,這倆人都多少年未吵過嘴了,如今上了年紀,一個心事重重,一個身體病弱,吵也吵不起來,才兩句就草草收場,令得袁少安又是心驚又是無語。
得吧,扶了爹爹回屋喝藥躺下,她也好閑下來仔細考慮一下往後的步調走法。
自爹娘房中退出來,少安苦着臉揉揉膝蓋,長長嘆一口氣,正欲給自個兒倒杯水冷靜冷靜,院門外一陣響動,一如過往,大塊頭青年打劫般撞進來,急三火四朝她奔過來,
“少安少安!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天要塌了?”
故境重演,主人公卻已無那份閑适慵懶的心态。袁少安自問,她也沒幹出啥傷天害理的壞事呀,咋長到這個年歲,就事事不順心了呢?
與她一樣,劉望喜這回的焦急不耐勝過彭春兒那回數倍,因為這是他真心希望能成的一對。
“我聽說耿村長當衆宣布耿秋月和你的婚約解除,是不是真的啊?”
此言入耳,袁少安心頭一緊,揪疼揪疼的:“是真的,晌午飯後沒多久來退親的,耿村長親自來的,是秋月的意思。”
“為啥呀?那總不可能真是因為鄉親們說的,你對耿秋月……那個吧?你明明……不可能啊!”
果真是好兄弟,懂也不懂,說也不說。袁少安瞅瞅眼前這急得不行的大塊頭,又嘆一聲,給他倒杯茶,
“當然不是因為這個,都是那些長舌婆娘亂傳的!我袁少安是那樣的人麽?壞我名聲!”
茶水咕咚下肚,劉望喜咂咂嘴,也知此說法有夠荒唐,略微思量,得出最為可靠的結論:“是不是你跟她說了?”
“嗯,說了。要死要活的,還要我脫衣服給她檢查,唉!可不就因為這樣麽!我眼下也不曉得該咋辦了,我爹氣了一下午,這陣子怕是有得折騰……”
一想到往後的日子會愈加難過,袁少安就心累。再想到耿秋月的決絕離去,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給,這簡直比彭春兒那次更令她心傷,心碎。
望着眼前這一向機靈開朗的玩伴如此傷感煩惱,劉望喜心下頗不是滋味。又聯想到自己也坎坷不順的情感之路,不免共鳴生起,沖袁少安安慰鼓勵道,
“這有啥,你要真喜歡她,就去和她說清楚,把她追回來!你想想,你都和耿秋月情投意合定過親了,我和秋芳……我都沒機會告白呢!更別說她還有心上人!我不比你苦哇!走,咱們一塊兒去找她!”
袁少安受得鼓舞,感動不已,亦覺得劉望喜所言甚是有理,當即平緩下抑郁的心緒,打起精神,
“好!一會兒我去找她解釋清楚,你罩着點,要是她提刀砍我,你得擋着!”
“沒問題!只要你追回耿秋月了別忘記幫我追秋芳就成!”
“……”
得了吧,全村人現在怕是都把我當成色狼了,你……也好不到哪兒去了吧!
已是午後臨近晚飯時辰,日頭偏西,路上行人多是收工歸家的,見了袁少安,一個個的眼神別提多悚人。
少安心事濃重,分不出精神去理會,一旁的劉望喜卻不然,他的塊頭大而結實,一雙星目瞪起來着實威風唬人,吓得瞧熱鬧瞎議論的路人不敢多看,只能過後暗暗啐他們倆人一路貨色以解恨。
“诶,別理他們,吃飽了撐的!我跟你說,今兒我是要當着耿家全家人的面給胖妞道歉的。我不怕他們砍死我,就怕耿胖妞一個沖動把我的身份秘密抖出來。所以我想啊,還是先把人帶出來,解釋清楚了,做個預防。”少安自知此行多阻而艱難,途中想出個法子。
“好,那你打算咋把人帶出來?她肯定不答應吧!”
“這就要看你的了,你先去找耿秋芳,照我教你的話說,完了她一準領着耿胖妞出來了,而且是悄悄的。”
劉望喜來了勁,竟還有這等好法子?!
“說啥?”
“你就說彭冬良在果林等着她,有急事,你來報信兒的。”
“憑啥啊!袁少安你存心埋汰我吧!”
……
時辰只過去一刻,袁少安的計劃成功。
她就是算準了,搬出彭冬良,定是能釣出耿秋芳的。這耿秋芳來了,能不拉上耿秋月?尤其在出了今日之事後,她更不可能在這個時辰獨自出來會情郎,且不說還是果林這個敏感之地。
只是委屈了她的好兄弟,那苦命的劉大個。
耿秋芳滿心期待與急切,沒顧上耿秋月的感受,拉着她再次回到這傷心之地,入得林中,四下不見人影,惱起來欲要沖劉望喜發飙,不防側邊樹叢中猛然跳出來一個人,吓她們好一大跳。
“怎麽是你?”
“袁少安?好啊你們兩個!”
姐妹二人驚得不行,望向少安兩人的眼神中,詫異,警惕,憤怒,複雜又複雜。
“袁少安,你想幹啥?想要破罐子破摔連同我們姐妹兩個一起下手嗎?”
不怪耿秋芳惡意揣測,實在是袁少安在她那裏,已是劣跡斑斑的不良少年,流氓無賴。
再看耿秋月,是出乎意料的面色平靜,見得袁少安那張臉,她就有十萬八千句罵人的話壓在喉間幾欲出口,強忍着情緒,想看看姓袁的究竟還想搞啥花樣。
那兩道傷人傷己的狠厲目光,紮得袁少安心頭生疼。然而有些事情,不說清楚,別說耿秋月,她自己的親爹都不能理解!她不願與耿秋月,再與當初彭春兒一般。
不,耿秋月從來就不同于彭春兒。耿秋月心裏是有她袁少安的。
“這樣騙你們出來,實在對不住。可我有幾句話,一定要和秋月說清楚,不想她恨我一輩子。”
“臭流氓你還想說啥?我姐都和你解除婚約了,你還有啥說的?休想再占我姐便宜!”
秋芳是個好妹子,母雞護小雞般攔在秋月身前,生怕自家二姐再吃點虧,說啥也不願再讓這倆人單獨待着。
明了事件真相的當事雙方,均是對耿秋芳此狀感到無奈。秋月咬了牙細細一想,袁少安确實沒把話說明白,今日她氣頭上,只是要求對方剝光了給她看,其餘的事啥也不清楚。
嗯,其實是她沒給機會。
“好吧,我聽聽你想說啥。秋芳,你躲到一邊兒去,幫我望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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