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新書桌

“萬事別只想着能不占人便宜就不占人便宜,劃不清界線的。”鄧智林道:“有白工,有親情,幹嘛先把自己撇開了?!再者說,血緣這個東西,不是你想斷就能斷得了的,哪怕你在心裏斷了,其實事兒找上你的時候,還是找上你,你到時是幫還是不幫呢?!不幫?你做得到?哪怕真能狠心,這些人情世故,口水唾沫的,你能不顧忌?!”尤其是在這個古代,古代就是血緣親情社會,就是割也割不斷的家的社會,哪怕家再爛,關系再破,到最後還是一家人。

為什麽?!因為律法連坐的時候,只看血緣和家族,管你們關系好還是不好?!

既是如此,不可能脫開,不如想開一點。這古代,真的比起現代來,受掣肘和不同的地方,太多太多!

關開涵沒吱聲。

“萬事別總想着劃清界線,老死不相往來。除非你有能力離開這個縣城,再也不回來,這就天然的劃了楚河漢界。”鄧智林道:“人在這劃也劃不開的,你也知道,自古以來,以家治天下。想開點,你四個哥嫂雖是混帳,但是也沒有惡毒的要害死咱們。別瞪着我,我不是要你聖母的意思啊,我是說,心裏別別扭着,別憋着!那沒用!你要讀書,要争口氣,直接原因也應該是你自己內心的動力,而不是為了別人,不管是愛的,還是恨的,或是報恩報仇的,那沒用,那都不算真正的動力,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吧?!我醉了,怎麽感覺越多說越有歧義?!”

你就是想讓她們做白工吧?!

關開涵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只能默默的開始收拾菜蔬,準備晚飯了。良久,才道:“我知道了。”不別扭,不憋氣,不恨便是。

以後與四個哥嫂就當鄰居啥的親戚的相處着,不鹹不淡的挺好。

“這樣才好,君子之交淡如水,就是這個意思。”鄧智林道:“當然了,你四個哥也算不上君子。”

關開涵嘴角一抽,道:“聖母,是什麽意思?!”

“聖母,就是道德綁架,就是勸你甭管你哥嫂對你不聞不問,還是冷嘲熱諷,都一律原諒,大度的那種人,有病的人,”鄧智林笑道:“千萬別誤會,我不是這種人啊。我只是告訴你,無關緊要的人,沒必要扭着,心裏別扭着,恨着怨着,那樣也太消耗內心的能量了,它本來就是負面的,轉化為正面的正能量,反而消耗人更多的內心能量。這就很不劃算。人這一生,太短暫,應該用來追求內心所尋求的真正的東西,将時間用在真正熱愛和感激的事和人身上,不應該停留。小子,別停在這裏,你應該有更寬廣的路,你今天覺得很重要很郁悶很憤懑的事和人,有一天,你回首看這一天,只覺得可笑,還有那麽的荒唐,看看這多麽平常的一件小事,而當年,你竟那麽的在意,在意的以為,此生此世,都不會忘了今天。事實上,它不過是最稀疏平常的一天。”

關開涵聽明白了。這個人,是在勸他不要把精力放在這種事情上,更不必為此而去怨恨,因為沒必要,更不值得。

“以後,我還是将他們當成哥和嫂子去相處,見了也不會如仇人,”關開涵道。

“這樣才對。”鄧智林當沒聽見他聲音有點啞啞的似的,這個年紀的孩子,最怕別人戳穿,而且總是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看的太重太重,心裏暗暗較勁,“況且,這街坊四鄰的叔啊嬸啊哥啊嫂的多着呢,他們不那麽特別。”不特別親,也不特別恨。

關開涵是真正的悟了,不管心裏別不別扭,他總會試着去不在乎,只在乎真正值得在意的人就行了。

家具老板套了車送家具來了,他這一來,巷子裏的小孩子都圍了上來,道:“又買東西了?!這有錢了就是不一樣,一擔一擔的買,一車一車的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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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開涵聽了臉都脹紅了,有心想辯幾句,又怕別人以為自己是與他們吵架,因此說也不是,不說也不對,一時特別無措。

反倒是鄧智林就從容和不要臉的多,他拎了一包饴糖出來,賤兮兮的道:“想不想吃吶?!”

孩子們都瞪大了眼睛,從家具車上都圍了過來,眼巴巴的瞧着,既想吃,又不肯說。

鄧智林賤兮兮的道:“有錢了是不怎麽樣,但是這樣的糖,可以一車一車的買,家裏多着呢。本來呢,我是想跟你們分一點的,可是,你們說的話這麽不中聽,我要是分了,豈不是顯得我特別蠢。小子們,吃人嘴短,你們剛剛說了我,還好意思吃我的,吃了我的,還要再說我,是不是特別不要臉?!”

孩子見他這德性,一時都哭了,哇哇聲一片。

“……”關開涵真的服氣他了,還有這種人,與小孩子們計較的。小孩子不過是學大人說話。

“哭了?!吃了我的,以後還罵我嗎?!”鄧智林笑嘻嘻的拆了糖包,一人手裏塞了一塊,再摸摸頭,道:“乖,哭了就是知道錯了,知道錯了就可以吃糖了。要記住了,吃了我的,再說我,就是你們不要臉,懂了嗎?!”

小孩子們似懂非懂的,冒着鼻涕泡,呆呆的看着他,仿佛吓到了似的,掉頭就往家跑,撒着歡像有狗追似的,“娘!!”

一股腦的跑的沒影了,不一會,巷子裏各家都有人殺出來大罵特罵,道:“你個殺千刀的關老頭,你還是不是人?!連孩子都欺?!缺了大德的玩意兒!”

鄧智林也不痛不癢的,道:“我是好心教他們做人,連孩子都知道吃人嘴短,你們是怎麽教孩子的?罵人之前不如問問,你們家孩子是不是吃了我的糖?!我關興是吃你家米了,還是吃你家雞蛋了?!還是殺你們父母了?!這無怨無仇的,一開門就罵,是不是還不如孩子懂事啊?!”

“……”各家轉頭就去問孩子了,然後各家都傳來孩子更大的嗷嗷叫的哭聲。便是嗚咽着,糖也不肯吐出來,這就是孩子本性嘛!

關開涵看着他,嘆了一口氣。

鄧智林笑道:“這才叫教育!”

這是教育了小孩,又教育了大人了,是連別人的孩子和大人一并教育了吧?!

家具店老板也是聽的真真的,一時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該說啥,只能對老漢豎了個大拇指。除此以外,實在無法表達他的傾服如滔滔江水了。

這招妙啊,孩子來說,這老漢要是與孩子們吵,罵走孩子,總是不妥,而現在,既借他們家人的手打了孩子,又杜絕了以後孩子堵門的可能,不管是讨糖還是罵人都不會再有了。

便是這些大人,估計以後也只能在背後說這老漢不是人,但當面,至少得顧忌着點兒,畢竟自家孩子真的吃了人家的糖還堵了人家的門,再論下去,他們也是理虧的。關鍵是虧心吶,反正是感覺被老頭暗算了,但又整不清這噎人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關開涵幫着老板把家具擡進屋,書桌,椅子和書架都放到了他的屋裏,飯桌和條凳都放到了正堂去了,舊的那一套搬回到廚房去,可以用來吃飯,擺放東西,切菜啥的也不錯。

家具店老板送完貨,便匆匆的回店去了。

現在離到晚飯時間還早,因此,鄧智林便幫着用盆濕了抹布,将新的書架和桌椅給擦了一下灰,又與關開涵一道,将他屋子給收拾了出來。

鄧智林瞅了一眼,笑道:“這才勉強像個樣子,好歹像個讀書人的屋了。”

炕是炕,書桌是書桌的,也還有書架啥的,以後讀書寫字,都有地方。就是屋裏牆壁舊了點,鄧智林還是不太滿意。比起現代的他的家,這種屋,與雪洞似的也沒差。

然而關開涵卻極滿意,他也不嫌累,将新買的書珍惜的放到了書架上,一一擺正,再将筆黑紙硯等等都放到了書桌上,他摸了摸書桌,眼中微有熱意。這是第一次,他擁有這樣的桌子,上好的梨木,雖不比土豪人家的紅花梨,然而,這種梨木是真的難得一見的好東西了。也是鄧智林舍得花這個錢,若是他,只怕便是有錢,也舍不得使這個錢買這些。

有多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心意了,滾燙的,只有娘還在世的時候擁有過,無微不至,細致入微的想着他,照顧着他。

與它們比起來,那舊書桌,真的很破很破了,而且又小又窄。可是關開涵還是舍不得丢掉,他将它搬到另一邊靠牆,打算用來擺放東西。

“還少了一點東西啊,”鄧智林擰着眉頭,道:“連個像樣的衣櫥都沒有,平時你衣服放哪兒?!”

關開涵連幾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哪用得着衣櫥?鄧智林反應過來,也是無語,那關興,實在太渣了。

關開涵卻沒有在意這個,只道:“不用在我屋裏花錢了,爹屋裏才需要新家具。”

鄧智林揚了一下眉毛,這小子,肯叫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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