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六只小妖怪

煎煮炸炒炖，每一樣都是大碗裝得快要溢出來的模樣，倉夏看着滿滿一大桌子的肉菜，連片葉子都看不見的“早餐”，默默地摸了摸肚子——明明什麽都沒吃，但感覺已經飽了呢。

楊大叔此時還沒有戴上眼鏡，沒有鏡片的遮擋，屬于冷血動物的眼睛看起來特別的攝人：“夏夏你想吃什麽自己選！”

被那雙屬于獵食者的雙眼鎖定，倉夏內心默默抖了抖：“啊，好，好的。”這麽多，吃的完嗎？他以為胡阿姨抱着個豬頭是準備做豬頭肉，但是現在看着這一桌子用盆來裝的熱菜，敢情是買了一整頭豬回來……而且将整頭豬都料理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端着一大盆肉糜湯的胡阿姨微微一笑：“吓着你了吧？其實我們平時吃不到這麽多的，只是昨天瘦了一點驚吓，所以需要多吃點補充一下能量，人類不是有句話嘛，沒有什麽是吃一頓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吃兩頓。”

不，胡阿姨，說這話的人一定不知道“吃一頓”是要這麽多的分量。

話雖這麽說，但實際上倉夏所擔心的食物浪費的情況并沒有發生。他自己一個人是只吃了一碗清湯丸子，小桑吃的多一點，也不過是多了一碗肉糜湯和炖肉，剩下的百分之八十的肉，全都被胡阿姨和楊大叔承包了——而且胡阿姨吃得一點兒都不比楊大叔少！

而且這兩人吃完之後肚子一點都沒有凸起來，臉上的表情就跟吃了個八分飽一樣。

“小桑啊，你這樣還不行啊，你看你才吃多少點兒，距離大妖怪的路還很長啊！”楊大叔是小桑的養父，倉夏和小桑在縣裏讀書的時候還都是他的學生，所以平時對這兄弟倆說話的語氣總是會帶上點兒教育口吻。

小桑卻不太吃他這一套：“那不一樣啊，我是三花貓，本來就不是純肉食性啊！而且貓的食量怎麽能和鱷魚比啊！”

“那胡阿姨還是蝴蝶啊？”倉夏有些戰戰兢兢地發表自己的言論。

胡阿姨抿嘴一笑。

小桑卻古怪地看了倉夏一眼，然後拍了拍倉夏的肩膀嘆了口氣，小聲湊到倉夏耳邊嘀咕：“你知道胡阿姨的本體是什麽蝴蝶嗎？”

倉夏：“……”什麽蝴蝶很重要嗎？蝴蝶不都是吸食花蜜和露水樹汁的嗎？

“你這個笨蛋，知道巴西虎斑紋食肉蝶【注1】不？食肉的蝴蝶這世上可不是只有哪一種，咱們本土的也有食人蝶……哎喲！”小桑的話還沒有說完，頭上就被胡阿姨敲了一下頭。別看只是用食指關節輕輕敲了一下，但是那清脆的腦瓜崩聲和紅印都昭示着力氣并不小，偏偏作出這一舉動的當事人面上還帶着輕柔的笑容：“小桑你說什麽食人蝶呢，”她看向倉夏，“夏夏別聽小桑滿嘴跑火車，胡阿姨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可從來不走邪門歪道的路，更不用說殺人了。”

倉夏：“……”噫，莫名地更害怕了。

······

“夏夏，你什麽時候去看倉舒爺爺給你留的鋪子啊？”不知什麽時候又化為原型的小桑抹抹嘴，硬生生将一張“貓餅”拉伸成了“貓條”——吃飽喝足之後變成原型伸個懶腰實在是太舒服啦。

“就今天，能早點做就早點做，怎麽？”倉夏也是昨晚上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爺爺留給他的，除了那個U盤，居然還有一本産權證——不過這并不是住宅，而且商鋪。

嘉縣雖然兩面環山，大江環繞，可謂是山清水秀，人傑地靈。但畢竟只是個小縣城，小縣城裏的商鋪自然是比不上大城市的，但是破船還有三千釘呢，更何況商鋪的位置不是什麽賣不動的小鋪子，而且在縣城裏新城區和老城區的交界處，最繁華的步行街啊！自己爺爺居然在縣城裏最寸土寸金的地方給買了個商鋪，倉夏感到不可思議，畢竟那是買，不是租啊。

要知道，爺爺一直跟他說的是他靠每個月三四千的退休金過活——在嘉縣，這個工資水平不算多但也夠兩個人生活，每個月還能餘下點小錢存起來。所以在自己能夠用翻譯賺錢之後，他就一門心思紮到了語言翻譯的海洋裏，大學學費都是他自己賺出來的——當然，對語言的學習的喜愛也是真的，但如果不是能賺錢，他又怎麽費那麽大把精力進去？後來有了網絡更是在網上自學了不少其他技能，就連當初選擇學醫，最大的原因也是現在的醫生前景比較好。窮人家的孩子學習可不是只為了興趣。

但是現在爺爺走了，倉夏才發現，自己家原來還算是有小資産的？

別的不說，至少在嘉縣，能夠有一個商鋪，那麽這個家庭至少也是小康之家了，更何況坐落在嘉縣最繁華的地方，隔壁就是嘉縣最大的商場。

“楊大叔讓我跟着你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小桑抱着自己的尾巴，“不過這麽熱的天出門，真的很熱啊。作為自帶皮毛的小動物在夏天真的是非常弱小、可憐又無助了。”

倉夏看着一米多長，躺在涼椅上就好像一張毛皮墊子的巨貓，啊，真的非常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動物”了，他嘴角抽了抽：“你不是妖怪嗎？我看胡阿姨還每天出門工作呢。”胡阿姨是一家舞蹈學校的老師，學校放暑假的時候，也正是他們生意的高峰期。

“那是因為他們修為高，可以自己調節體溫……”小桑喵叽了一下，振振有詞。

身為一只三花貓，小桑最大的興趣就是曬太陽、舔毛和吃小魚幹，因為他覺得哪怕是自己作為原型都能被人類給供起來活得舒舒服服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苦哈哈地修煉呢？這也導致小桑的修為也就基本上停留在化形的那個水平，要不是有個鱷魚妖養父和食人蝶未來繼養母的話，估計早就淪落到那些只能在底層混跡每天為溫飽發愁的小妖了——別以為做妖怪就比普通人類好多少，修為低沒本事的妖怪和那些沒學歷沒本事的普通人類是一樣一樣的。

而且因為國家對妖怪的管控，底層小妖要比普通人類活得還要辛苦，這也是為什麽選擇越來越多的妖選擇修煉到一定程度之後就混到普通人類中生活區的原因了。就好像小桑，現在就在網上畫漫畫，也慢慢積累了一小批忠實讀者，雖然足不出戶，但是每個月的稿酬也還不錯，要是能堅持下去的話，未來發展也是可期的。

于是這也讓小桑更加宅了。

“那你要是不想出門的話，我和夏夏一起出門，你待在家裏接待妖管局的工作人員也成啊。”正值暑假，楊大叔倒是有空得很。

一聽這話，癱在涼椅上的貓餅一下子就跳起來了，兩只眼睛滴溜溜地轉：“那個什麽，我和夏夏二十多年的感情了，這種夏夏需要幫助的時候，我肯定當仁不讓啊！”開玩笑，妖管局的人，不管是人類修士還是妖怪，全都一個個講究規矩得很，他最煩和那些打官腔的人交流了！

但是沒辦法，妖怪渡劫成為妖仙，這在放在國家的範圍內也不算小事，更何況，昨天渡劫基本上把整個小區都給劈了個一塌糊塗，除了當時被所有妖怪當做“避難所”的龍大爺的家。所以妖管局的人肯定會來這裏做後續處理工作的，龍大爺說的今天上午就會到，最好每家每戶都留一個在，除了因為妖怪的地盤觀念很重，沒人領貿然進去會造成不好的影響，也是為了到時候進行修複的時候能夠和原先的位置大小之類的能一模一樣。

倉夏也不想到時候碰上妖管局的，因此帶上産權證和小桑很快便離開了小區。正因為他走得匆忙，所以沒注意到，在他和小桑剛剛前後腳坐上公交車，對面的公交車站就下來了一個熟悉的女生。

※※※

作為嘉縣最繁華的地段，哪怕是酷暑炎炎的夏日，也不會少了人群。

“好濃重的人味兒喵。”帶着鴨舌帽的小桑吐了吐舌頭，對于一直喜歡在晚上活動的宅貓妖來說，他一點兒也不喜歡人多，都快熱死了喵。

倉夏：“……很快就到地方了，大概就是這裏了……咦？”倉夏手裏拿着産權證，仔細看看門牌號，有些奇怪，“這裏……沒有那個門牌號啊。”

“什麽什麽？不會吧？”小桑正在站在商場門口吹冷氣，聞言趕緊跑過去，擡頭看了看商場大門柱子上的門牌號步行街664號，又往旁邊看了看，步行街668號，而街對面是奇數門牌號，“咦，666號去哪兒了？”

去問過了右邊奶茶店的老板，倉夏得到的消息是這兒步行街當時規劃的時候出了點兒問題，漏掉了666這個門牌號，但是因為這些牌子已經做出來了，因此負責這塊的工作人員也沒有再去為了一個門牌號去專門補充，因此步行街根本就沒有666號。

“開玩笑的吧，你把産權證給我再看看呢？我總覺得好玄幻。”別看妖怪比普通人類有點特殊能力，撇開那點不談，其實妖怪和人類的本質也沒多少區別。

“奇怪……等等！”倉夏拉住小桑，“你看這裏是不是有個門牌號！”

倉夏指着的，正是左邊商場664號和右邊奶茶店668號之間的一條大概半米寬的小巷子——這種規劃在大城市裏很難見到，但是在縣城裏卻是比較常見的設計。小巷子上面正挂着一個有些灰撲撲的小方形牌子，牌子上面還挂着一層蜘蛛網。小桑擡起頭，貓妖的視力讓他清楚地看到，那層薄薄的蜘蛛網下面，正是666三個數字。

倉夏：“……”

小桑：“……”

“夏夏你先進去吧，本大爺給你殿後！”小桑義正言辭道。

倉夏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外面左邊商場和右邊商鋪嶄新的門牌號，深呼吸了一口氣，擡起一只腳邁了進去。

※※※

走進去之後，感覺溫度明顯下降了許多，倉夏的心有點砰砰砰地跳，下意識地捏緊了手裏的産權證。

這時一陣風吹過，倉夏身後傳來“喵啊！”一聲驚叫，轉過頭去小桑已經抱着剛進來的那“小門”的門柱了，“夏夏，要不我們下次再來吧？明天，明天怎麽樣？明天我讓大叔跟着一起來。”小桑感受到空氣中的涼意，差點變成原型。

“小桑你要是怕的話，就先回去吧。”倉夏抿了抿嘴，雖然他的心裏也有些七上八下的，但這既然是爺爺留下來的，那肯定就不會害自己的。

“不、不行，你一個普通人類……還是讓貓大爺來保護你吧！”小桑一聽反而激起了他的鬥志，噔噔噔就跑到倉夏前面，“你跟着我就可以了。”

腳下踩着的是青石板路，非常的平整，沒有明顯的銜接縫隙，倉夏因為注意力都放在四周的動靜上了，也沒注意到自己到底走了多久。

“好吧，那就交給你了小桑……小桑？”倉夏不過是一個分心，前面的小桑便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這是一扇極大的雕花如意門，此刻他正站在門前，而他的手也不知什麽時候放在了門上，正作勢要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