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狐貍精

花滿樓一通繞口令下來,陸大俠差點把下巴驚得掉下來,等他擡手推回去,才咽着口水努力說道:“花滿樓,以前沒發現,你嘴皮子很溜嘛!”

果然是驚喜重重啊,這一趟郊游下來。

“陸兄過獎了。”花滿樓表情恢複俊雅,策馬,“陸兄,我們來比賽如何,看誰先到唐門?”

陸小鳳急忙跟上:“這也要賭?”

花滿樓回頭笑了:“陸兄別忘了,你之前還欠我一個賭約。如果這次你贏了,那個賭約就作廢,如果你輸了,那我可就要一并提了。”

天際黯淡,花滿樓的笑臉尤其粲然,陸大俠一個晃神,已經被落下好遠。

暗衛一二號猜拳——贏得跟少爺,輸得跟姑爺。

那邊廂被捕快們拿刀圍着質問牆下那幾個燒的黑乎乎的大洞的暗衛三四號內心委屈逆流成河——我們也是跟着你們一起回來的,怎麽會知道這洞從哪裏來的嘛?!

一個顫悠悠的仵作看完屍體,直起腰捶捶,老眼昏花看清門外的院子,忽然激動起來,揮舞着兩條胳膊沖出去——我的老天爺喲,這不是九尾陣嗎?

旁邊人趕緊接——诶呦喂老爺子,你可悠着點,摔了您誰驗屍啊?再說都這把年紀了,就算有九尾狐,您也是有心無力啊,還是別湊那風流熱鬧了!

什麽九尾狐?你們這群沒見過世面的毛小子!老仵作臉紅着怒了,顫巍巍指着後院正中的一座四四方方的青石臺——看到沒,這就是陣眼所在,而牆角邊挖出的九個洞,本來是以這陣眼為中心的九尾陣所在,是看家護院的一把好手,只要陣眼不毀,休想有人闖入。

剛剛脫困的三號四號走過去打量,青石臺下有一道深深的劃痕,似乎是被挪動過。

老頭子也過來看,捋着胡子可惜地差點心都碎了——誰把這陣給破了,要不然這可是個固若金湯的好居所啊!

山西府的捕頭過來把人一把拎起塞回書房繼續驗屍——得了吧,還固若金湯呢,一府的人都被整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了,老子看這就是個招是非的不祥地!

暗衛四號悄悄把三號拉到一邊:“九尾陣,好耳熟啊!”

三號伸手,裝模作樣掐算一番,點頭:“的确耳熟,就是想不起來了.......诶,別打!”

前面剛把那些還被定着的人搬到大牢裏看起來的捕快們回來,就見滿院子亂竄的暗衛三四號,驚訝——這怎麽自相殘殺起來了?然後撇嘴——還京城大戶來的呢,真是一點都不成熟。

還是我們山西府的捕快,在英明神武的府尹和捕頭大人的帶領下,忠于君上,盡職守責,簡直一代楷模啊!

......

三天後,蜀中,唐門。

陸小鳳和花滿樓同時下馬,門口小厮已經走過來牽馬。二黑屁颠颠要跟人黑姑娘并排走,姑娘一個後踢腿,二黑哼呀嘿地往後退,等它回過神來,人姑娘已經走得只剩個威武雄壯的背影了。

......

“花滿樓,這樣怎麽算?”

陸小鳳跑得頭發有點亂,兩溜鬓發在胸前纏繞,難舍難分。

花滿樓單手拂過長發,頓時順溜無比,然後氣定神閑看陸小鳳:“既然平局,那就下次再比過。”

暗衛一二號瞅陸小鳳——準姑爺你不是號稱天下第一聰明人嗎?怎麽我倆覺得你今天沒帶腦子出門呢?你說四不四傻,讓着我們少爺點,再輸給他一個賭約,有那麽難嗎?真是一點都不懂情趣,情趣!

“好了!去通禀。”

花滿樓拿扇子敲敲離自己近的二號,心裏話說得自己都快聽到了,少爺那點心思,還不夠你們給往外刨的!

暗衛跑上去跟門房說話,陸小鳳在原地撓頭——好像被嫌棄了呢!

“陸兄......”

“什麽?”

花滿樓還沒說完,陸小鳳已經迫不及待打斷了他,積極地湊上去,等着對方問話——知錯就改才是好孩紙。

“陸兄打算什麽時候讓我知道,你是怎麽看穿徐員外的身份的?”花滿樓忍笑,好像有點戲弄過頭了,大名鼎鼎的陸小鳳,似乎今天真的沒帶腦子出來......

沒帶腦子的陸大俠:“這個。”他把自己一直拿着的長劍遞過去。

花滿樓伸手一摸:“殘劍徐翔!”

修長的劍身上,斑斑駁駁都是缺口,看似毫無章法,其實每個缺口都沒打磨得光亮犀利,如果被這把劍刺一下,身上可不止一個洞這麽簡單,而是剜肉剔骨的痛。

當年的風水師徐翔,憑借這把獨一無二的長劍,在江湖打出了名聲,雖然用的劍邪惡,但因為徐翔擅長堪輿之術,與江湖上許多正派世家交好,而他本人也無甚惡名,所以并未被當作魔道。

數年前他忽然隐退,失去了蹤跡。江湖上傳言紛紛,或說其夜觀天象知天命,找地方坐化去了;或說其得罪了某世家,被人害命,衆說紛纭,不一而同。誰承想他竟然會跑來山西府做了員外,而今還以這種慘烈的方式死去。

“要不是你讓暗衛挖的那九個洞,我也想不到他會是徐翔。”陸小鳳嘴巴抹蜜,“屍體裏的血都流幹了,根本看不出本來面目,何況我也從沒見過他長什麽樣子。”

花滿樓把劍還給他,腦袋一歪:“陸兄是在說服我,我比陸兄聰明嗎?”

陸小鳳嘿嘿笑:“很明顯嗎?”

花滿樓點頭:“很明顯。”

......

兩人正說着話,山門大開,一個肥頭闊耳的男子帶人擦着汗跑出來,一身的绫羅綢緞,一身的軟糯肥肉,陸小鳳詫異——這誰啊?!

雖然唐門已經快被玩壞兒了,一百部武俠片兒裏過半兒都有它,打醬油也好,二配三配十八配也好,偌大一個家族,能當家做主的那幾位就算不是帥得天怒人怨,也都是端端正正的大好男兒,什麽時候有了個這種型的?

“陸大俠,花公子,久仰久仰。”

大胖墩作揖作了半道就下不去了,只好抱了抱拳頭。

“過獎過獎。”陸小鳳學着他的模樣,先作揖再抱拳,有心逗逗他,“這位大哥一表人才,但恕陸某眼拙,不知是唐家哪一位啊?”

“嘿嘿。”大胖墩似乎沒聽出他在取笑自己,本來眼睛就小,這會兒更是成了一條縫,“我叫唐盤,是我大伯的侄子。”

......

花滿樓知道陸小鳳想笑,都能想象他現在咬着牙忍笑的表情,只好伸手拉他的袖子,自己對那個唐盤開口:“唐公子,我們找唐門主有事,不知他可在府上?”

唐門現任的門主是上一任門主嫡長孫,唐無庸,就是唐盤大侄子口中的大伯。

“我堂姐生孩子,我大伯和伯母看孫女去了,現在不在府上。”唐盤一直在擦汗,似乎熱得不行。陸小鳳擡頭看了看天,唐門地處的環境獨特,不比京城,現在的天上就有個雞蛋黃,但也不至于熱到要一直擦汗的地步。所以他好奇,就多看了兩眼,這才發現大胖墩身上竟然挂着一只細長的翡翠笛子。

“你就是鬼鳴山上的那小弟子?!”陸小鳳驚訝出聲。

出發之前他曾派人去打聽過鬼鳴山一戰的情形,在來唐門的路上,已有消息傳來——當年那個施放暗器的唐門小弟子,用的正是一管離人笛。

離人笛只吹一首曲子,那就是離人曲。

“鬼鳴山?”唐盤順着陸小鳳的目光看過去,大胖爪子摸了摸自己的笛子,笑眯眯,“是啊,你說去抓那個醜八怪大魔頭的鬼鳴山嗎?那就是我。”

......

這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陸小鳳看一眼花滿樓,這下連唐無庸都不用見了。不過,這大胖墩似乎全然不知自己的危險,還真是應了那句心寬體胖。

“走走走,裏面坐,咱們好好聊天。”

唐盤把自己汗濕透的手帕往懷裏一踹,走過來一手拉一個。別看陸小鳳和花滿樓武功身法一流,竟然硬生生被拽了個踉跄——果然還是胖點有分量啊!

京城,花府外。

“餘公子,我家少爺真的出去了,你要不要先回去等?”花平蹲在臺階上,看最下面坐着的餘喜的後腦勺——這餘公子絕對是哪兒有點問題,少爺真是的,把這種人留家裏自己和陸公子就跑出去了,他花小管家很難做的好不好。

盤腿坐在最下面一階的餘喜閉着眼睛養神——自從四海閣回來,知道花滿樓離開京城,他整日除了吃飯,就這麽一個動作,定時定點地出來,在原地方坐好,估計花滿樓要是停個十天半月的回來,他能把花府的石階給坐穿了。

——哼哼,陸小鳳,竟敢騙老子去見那玉面狐貍精,等你回來非讓你變禿毛死鳳凰,還有你對樓樓的那點猥瑣心思,老子必須及時地掐死它!讓我不痛快,你也別想得逞!

花平聽着底下的喃喃自語,擔憂地看巷子口,要是二少爺突然回來,會不會以為自己找了個神棍來做法,到時候要被家法伺候的啊!

他還沒顧得上再勸勸,底下餘神棍已經嗖地一聲跳起來,半空中身子一扭,已經三兩步跨上臺階,從他跟前像道風一樣飄過,沖進了府內。

“餘......”花平被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正想問問是怎麽回事,就感覺後面冷飕飕的——好熟悉的某個人才會帶來的感覺。

“西門大俠。”他揉着屁股轉身,“您怎麽來了?”

西門吹雪站在花府外,看着還沒關上的紅木大門,眼眸裏的冰塊毫無融化的痕跡,卻意外地盯着門口看了好大一會兒。

花平心裏直嘀咕——萬梅山莊的仆人一定很辛苦,跟在西門大俠身邊,感覺每天都是下雪天,這氣場冷的喲!

“剛剛進去的,是誰?”西門吹雪開口,每個字都結着冰渣渣。

“西門大俠是說餘公子嗎?”花平打了個寒顫,猶疑着問——對哦,那天陸公子糊弄餘喜去四海閣,那西門大俠應該見過餘公子的,說不定兩人度過了一個很愉快的夜晚呢!于是他喜滋滋地向西門一通介紹餘喜,事無巨細,連他每天吃幾頓飯,飯量多少都無遺漏。

......

餘笨笨啊,你這是注定被人賣的命,認了吧。

“去收拾一間客房,我這段時間住在花府。”西門站着面無表情聽他說,花管家中途覺得口幹,咽了口唾沫,然後就被剝奪了繼續無私奉獻的機會。

“額,好。”花平立馬差人去辦。

餘喜一溜煙蹿回自己的院子,正在猛灌茶壓驚——擦,那玉面狐貍精竟然追到這裏來了,真特麽的孽緣啊,不過放心,老子一定會揮劍斬孽絲的!

可他茶還沒咽下,就聽院子外一陣喧嘩聲。

“出什麽事了?”

他拉開院門,只露出個縫讓腦袋伸出去——難道是樓樓和那個死鴨子回來了?

路過的丫鬟笑眯眯回答他:“是西門大俠來了,我們去給他打掃要住的院子。”雖然西門大俠從不跟她們笑,也不說話,但也是一枚大大的美男啊,跟少爺和陸公子是不同畫風的,一樣的賞心悅目,光看看就飽了。

......

餘喜回屋收拾包袱,一把辛酸一把淚——麻蛋,這是逼他去住客棧嗎?真可憐。

“吱呀。”

包袱沒收拾完,忽然聽到院子裏傳來開門聲。

“你們去收拾吧,不用管我,我收拾好就走,回頭我自己跟樓樓說。”餘喜沖院子外喊了一聲,他以為是剛剛的丫鬟——方才聽到那玉面狐貍精要住進來,反應是激烈了點。

可是院子裏久久沒有回聲。

心裏一個咯噔,餘喜放下手中的包袱,蹑手蹑腳走到門口往外看——卧了個操,竟然是狐貍精!

“餘喜,百怪谷怪老仙的徒弟。”

西門一身白衣飄飄站在門口,感覺随時要禦風而去,如果不是他手裏抱着把漆黑重劍的話,還真有幾分谪仙模樣,可也正是因為這把劍,他才是劍神。

人劍合一,至尊之境。

餘喜咽了咽口水——麻蛋,這狐貍精果然有做狐貍精的本錢。

......

西門吹雪看着他毫不掩飾內心想法的一雙眼,覺得自己懷裏的劍有想出來看看的沖動。

那天晚上在四海閣,沒等來喝酒的陸小鳳,卻等來了一個小癟三,而且這灰頭土臉的小癟三看見自己,竟然當着所有人的面喊了一聲——狐貍精。

......

行走江湖十年,第一次有人當着他的面叫他狐貍精——還真是新奇啊。

非常值得聊一聊。

至于聊了之後,是死是活就取決于手裏這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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