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任平生·五

“沈靈心？你問這個幹嘛？”徐鷺略一思索，便懂了，“因為李導？”

喻景雲點頭:“八卦一下？”

“這都起碼二十年前的事了吧，那會兒我剛工作沒多久，還是個明星助理。”徐鷺摸着下巴，回憶道，“沈靈心是真的很美，跟個仙女似的，那會兒可真的紅透半邊天，大街小巷，牆壁上都貼着她海報的那種。之前她剛出道沒什麽名氣，李導也還是個剛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小導演，但是兩個合作的第一部戲，你肯定聽說過，《華燈初上》。這部片子讓他們兩個打響名頭了，現在某瓣評分還是9.1，堪稱經典。”

徐鷺攤手:“然後你也知道了，年紀輕輕，跳樓自殺了。”

“抑郁症？”

“大概吧，我不是很清楚，不過外界的确有這種說法。因為她跳樓前有被爆出私生活混亂，幹爹好幾個，到處做小三。那會兒還沒有網絡暴力，不過的确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很多人抵制她的戲，也不讓她演。不知道得罪了誰，貌似還被封殺了。李導喜歡沈靈心那事，當時混娛樂圈的都知道。”

喻景雲拿手機上網一搜，入目的便是一張《華燈初上》劇照。

照片裏的女人身着紅裙，一頭長卷發，烈焰紅唇更為她添了幾分知性和張揚。朱唇輕啓，眉目含笑，面容精致自然，就拿現在的審美來說，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喻景雲看了幾張，發自內心:“好可惜。”

“是啊。那會兒那些黑料爆發，一個個都巴不得她退出娛樂圈的。後來人死了，現在便有越來越多的人緬懷她了。”徐鷺感慨，“這圈就這樣，所以你啊，悠着點，別給我闖出禍來，從你紅到萬人踩，只差一個黑料。雖然你一沒吸毒二沒有軌可以出，三更沒被潛規則包養，但是別的破事也多，心态不對有抑郁傾向了趕緊跟我說，大不了不混這圈子了。”

喻景雲點頭，沒再說什麽。

回到酒店，說無動于衷是假的，總歸沒什麽事，喻景雲便索性搜了《華燈初上》來看。

身為特務的女主角披着歌女的外衣，在一次行動中失敗被組織抛棄，歷經坎坷，在歲月中從一個意氣風發的青澀小姑娘磨砺成了成熟又知人情世故的女性。從一開始的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傲漸漸堕落，混跡于爛泥之中卻又小心翼翼地維持着自己最後的尊嚴。

影片是用喜劇的方式來表達這一悲劇，在笑完之後便是對現實的無奈。喻景雲之前搜到的照片，便是影片的結尾——結尾不再用喜劇的方式敘述了。

被迫沾染上的毒品成了擊潰她最後的防線。女主角一生都愛紅裙，認為自己穿紅裙是最美的，因此她以紅裙的裝扮在上海灘的高樓淡然一笑，脫下腳上的高跟鞋。

她赤足在高樓天臺迎着風奔跑，紅裙與長發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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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華燈初上時，白皙的雙足邁向了半空。

底下仿佛不是地面，而是象征着她一生快活的海洋。

随着她在半空中漸漸合起的雙眼，一段內心獨白也傾瀉而出。

“我不想死，我只是想去找太陽了。”

喻景雲看完，覺得心裏堵得慌。

沈靈心在戲外也用跳樓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時，是否也穿着紅裙呢？

網上一搜，不是扒她的就是懷念她的——願你在天堂能尋到太陽。

“願你在天堂能尋到太陽。”

喻景雲跟着低聲說了一遍，起身走到窗前打開了窗子。探出小半個腦袋掃了窗外一圈，以他絕佳的夜視沒發現什麽可疑的狗仔之後，瞳孔閃過一絲亮光，一只貓從衣領裏跳了出來。

喻景雲哼哧哼哧得用腦袋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拱到床底下，接着跳到窗前往樓下看了一眼，目測了一下酒店九層的高度後，一躍而下。

他在半空中打了個滾，在即将落地時驀地減緩了下落速度，慢悠悠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

看完電影氣悶，想散散心。

人形時不能随意在大街上走，否則被認出來會引起騷動，走哪都有人跟着拿着手機拍，但是原型就不一樣了。

還沒等喻景雲邁開步子，就見右側停車場有兩個熟悉的人走了進去——李群峰和沈悅。

“喵？”

喻景雲想了想，在原地打了兩個轉，還是悄悄跟上去。李群峰和沈悅望了望四周，坐上了同一輛車。

酒店附近車多人多，他們開不快，喻景雲還跟得上。兩人七彎八拐，李群峰在廣場附近的一家花店停下，下車走了進去。

沒過一會，手裏捧着一束花出來，複又上了車。

喻景雲正要再跟，被不遠處薩摩耶那一吼吓得條件反射竄了起來。

說來也奇怪，喻景雲大概天生招狗，無論什麽狗看到喻景雲都要嚎兩聲，就算是茶杯犬也要邁着兩條小短腿哼哼唧唧追着他跑。

那薩摩耶被一對夫妻牽出來遛，原本很溫順，一見到喻景雲就跟磕了藥一樣，發了瘋似的往那狂奔。

女主人驚呼一聲，拉緊了繩子，示意另外一人幫忙:“啊，老公！”

“卧槽，兒子你發什麽瘋。”薩摩耶的男主人死命拉着狗繩，“以前看到貓也沒見你這麽亢奮。”

喻景雲還沒撒丫子跑幾步，前面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想也沒想就跳起來撲到對方懷裏，死命往對方衣服領子裏鑽。

對方明顯被這突如其來的白色炮彈砸愣了，反應過來後把這只瑟瑟發抖的貓崽子的腦袋揪出來，強行與它那雙綠眼睛來了個對視。

待喻景雲看清對方是誰後，抖得更厲害了——段……段渝……造……造孽……

段渝面無表情了一陣，松開了手，任由對方鑽進他外套裏，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頂，自己用手拖着免得它掉下去。

男主人把薩摩耶牽走，女主人趕緊上來道歉:“不好意思吓到你家貓咪了，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女主人看清眼前的人後，不由長大了嘴巴:“你……你是……那個。”

“噓。”段渝朝她做了個手勢，朝她點點頭，“沒關系，再見。”

“啊，好的。”女主人暈暈乎乎，等對方在人群裏看不見了，才猛然想起來自己剛剛居然沒問可不可以要個簽名合張照什麽的。

沒想到段渝居然養了貓啊啊啊啊好可愛！

一旦沒了狗，喻景雲又是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好貓，剛探出腦袋，就被段渝摁回去，若無其實地将它帶回了酒店。

喻景雲驚了:他居然偷帶寵物進酒店？

陳思敬站在段渝房間門口，見到他來才松了口氣:“你到底去哪了，出門也不跟我說聲。”

“就去買副耳機，也就這麽幾步路，大晚上的，不麻煩你們了。”段渝拿出房卡開門走了進去，“你快回去睡吧。”

“哦，嗯？等等！”陳思敬眼尖，進屋撥開他的外套，看到裏面毛茸茸明顯會動的東西後，聲音都提高了八度，“這是什麽東西？！哪裏來的？！”

段渝言簡意赅:“撿的。”

“撿的！”陳思敬差點沒背過氣，“撿的你就敢随便帶進來了？家養的不小心走丢的那還好可以發網上找失主，萬一要是野的怎麽辦？又髒身上可能還有什麽病，拉粑粑還要随地亂拉，萬一被撓了大半夜還要去打狂犬疫苗，明天微博熱搜‘段渝狂犬病’嗎！啊？啊！”

段渝低頭與懷裏的貓對視:“你有病嗎？”

喻景雲:“……喵。”

段渝:“會随地拉粑粑嗎？”

喻景雲:“……喵。”

段渝擡頭:“好了，它全否認了。”

陳思敬沉默了一瞬，道:“我怎麽覺得你今天就算沒被撓也應該去打疫苗呢？算了，我送這只小貓咪去寵物店。”

段渝把喻景雲捧起來放到陳思敬面前:“放心，沒事。”

為了避免被送寵物店導致第二天出不來無法拍戲，喻景雲配合得忍辱負重歪頭睜着大眼睛賣萌。

陳思敬不得不承認，這貓還真他媽有點可愛，而且有靈性。

“成，我讓人留意一下最近有沒有丢貓的失主。”陳思敬最終妥協，再三叮囑之後，走出房間的時候道，“你原來喜歡這個？什麽時候這麽有少女心了。”

段渝沒有回答，直接就把門關上。

陳思敬:“……”

喻景雲心中已經有了一個謀劃——趁段渝睡着，開窗逃，遛回自己房間，完美。

眼下喻景雲被段渝抱着，直接被帶進了浴室。喻景雲還納悶，這人是不是要帶着貓一起洗澡時，就見段渝放了半浴缸的水，把自己放了下去。

喻景雲:“……”

“嗷喵喵喵！喵！！”

對于喻景雲來說，如果是人型洗澡是享受，那麽原型洗澡完全就是災難。

喻景雲水裏不住撲騰，水花四濺。段渝頂着濕了的半個身子，把他固定住不讓他亂動:“老實洗澡，爪子太髒。”

他天生愛幹淨，這句話讓喻景雲老實了，強忍着毛發黏在身體上的不适，讓段渝給他猶如洗抹布般的手法洗澡，接着把它放到洗手臺，拿起吹風機。

最大檔，對着它臉吹。

喻景雲被強風吹得眯着眼睛呼吸不暢，他保證，如果他是一只沒開靈智的小貓，一定會撓花他的臉——長得再帥也不行。

喻景雲全程生無可戀，而段渝則趁他不注意，嘴角竟揚起了一絲弧度。

當晚段渝用軟靠枕給它在沙發上搭了個臨時窩，喻景雲也累了，一沾上靠枕便沒忍住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段渝便醒了，喻景雲被他洗漱的動靜吵醒，猛然記起來自己還沒來得及跑路，在軟墊上掙紮了三秒，決定再躺一會。

直到段渝離開房間，眼睛才勉強能睜開一條縫，搖搖晃晃掙紮着起來，從沒關上的窗戶裏跳出去，在牆上詭異地行走着，就這麽走回了自己房間。

原本應該出門的段渝突然去而複返，倚着門口看到上面空無一物的軟靠枕和半開的窗戶，發出了一聲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