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穿皮衣那女的

闵涼開着摩托車送她回家，臨別時闵涼站在車邊笑着問道：“要叫我一聲姐姐嗎？”

阮暖嘟了嘟嘴, 不應聲, 好像叫姐姐很丢人似的。

“那我叫你妹妹。”闵涼前進一步，抱住她, 嬌小的身體在懷裏, 美好得讓人想揉進骨子裏。

“阮暖小妹妹，晚安。”

阮暖注視着她開車離去的背影, 心裏飄蕩着灌了鉛的雲朵, 層層疊疊推擠在胸腔裏，無法呼吸的沉重感。

好像她們的距離伴随着一個小稱呼的變化變得近了，又好像現在看着她騎車遠去一樣, 變得很遠很遠。

阮暖中了攝魂咒般地, 進了家門, 回了自己房間, 奶奶喊了她一聲她都沒聽見。

到底是為什麽，心裏面這麽不舒服呢。道歉了，接觸誤會了, 還連接了一個奇妙的羁絆。

但是, 并沒有得償所願的快樂。

阮暖反鎖上門, 抱着膝蓋坐在露臺上。

黃昏漸漸暗下，夜幕逐漸降臨，家家戶戶的燈光那麽明亮，一顆顆天上掉下來的小星星似的。

在這些明星中，也有一顆是闵涼的嗎？她在幹什麽？她心裏是什麽樣的想法？是快樂的嗎？惆悵的嗎？會覺得松了一口氣, 還是并沒有把這當一回事呢？

她不禁回憶闵涼問她的那一句話：“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

這裏的喜歡，是一樣的對吧。

也許那家夥還有點移情的親情。

阮暖自己也糊塗了，她不由得想，是不是最近自己學習太辛苦了，導致大腦有點反應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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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樣一團亂，亂成一團毛線團。

她別說搞不清楚闵涼想法，連自己的想法也搞不清楚了。

喜歡……

喜歡是什麽？是愛情嗎？還是友情？還是親情？

奶奶喜歡她，汪小悅應該喜歡她，闵涼也說喜歡她。還有很多人都說過喜歡她，這些令人頭暈眼花的喜歡，她聽過很多回。

阮暖怔怔地注視着天空，突然腦子裏閃過一個驚栗的想法。

喜歡，女生喜歡女生，她喜歡闵涼。

她抖了抖，抱緊了自己的胳膊，不一會又松開，站起來，光着腳在屋裏走來走去。

“怎麽會呢？”

她自言自語，捂着自己的心口，仔細聆聽自己的心聲。打量鏡子裏的自己，臉頰紅紅，嘴唇也紅紅，眼睛眨也不眨。

“怎麽會呢？”

這個想法從心底飛出來，彩色的泡泡一樣，一顆接一顆。

‘喜歡——’的泡泡最多，全都是粉色的，圍繞着她旋轉。

‘百合——’的泡泡是橘色的，很小一顆，但會不斷長大，然後快速破裂變成彩色的閃光，散滿整個房間。泡泡不斷從心口飛出來，一顆一顆的。

‘喜歡她——’‘闵涼——’‘吃醋——’‘不開心——’‘姐姐妹妹——’‘難過——’

五顏六色的泡泡飛滿了整個房間，她站在這樣絢爛的光景下，不知所措，感到窒息，慌慌張張地避開所有的泡泡。

她聽見那些泡泡傳來她自己的聲音，有的很快樂，像橘子糖，有的很苦，像苦瓜，有的酸酸的，仿佛喝了一瓶醋。

各種聲音應接不暇，光怪陸離的房間迷幻無比。

阮暖後退着，茫然着，然後倒在床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之後的周日，闵涼給她發消息并沒有收到回複。

她有些奇怪，還是等到周一去學校見她。

結果去了學校，她的座位也空無一人。

她先是以為阮暖遲到了，考完試之後松懈，可是上午過去，還是沒人。她時不時地往後看，頻率大到蘇寧都看出來了。

“你在看阮暖嗎？”蘇寧問。

“嗯……她怎麽沒來？”

蘇寧搖搖頭，說：“不知道哎，請假了吧。可能家裏有事？她去年高一，經常因為家裏有事請假不來上課。”

“我問一下班長。”闵涼再也忍耐不住，起身走到邱景央的位置問她。她代理老師統計班上考勤狀況，如果有同學請假曠課，最清楚的肯定是她。

“阮暖嗎？”邱景央看了眼她的位置，說：“她奶奶昨天給老師請假了，說阮暖生病了，發燒。”

闵涼心陡然空了一塊，難道是周六帶她出去吹風，結果讓她着涼了？

這個天氣，已經慢慢變冷了，晚上的風，确實很涼。

而且那天她還沒穿鞋，就一件薄薄的長睡裙，坐在她摩托車的後座，給她帶着兜了好久的風。

說好的照顧她，結果卻讓她生病了。

闵涼在心裏責備自己，索性一放學就直接去阮暖家。

在路上買了一大果籃的水果，想了想，還買了兩盒紅豆酥，路過街角的鮮花店，看見有橘紅色的向日葵，顏色鮮豔，于是又買了一大盆向日葵。

提了一身東西，還帶上午老師發的作業和筆記，直奔阮暖家。

門衛對闵涼印象深刻，當闵涼說去看望阮暖，他也盡職盡責地打電話給阮暖家，問能不能把闵涼放進去。

闵涼順利地進去，站在阮暖家門外，這兩層的小樓房四周都種着樹木花草，外形牆壁設計顏色溫暖，半邊牆爬着爬山虎，郁郁蔥蔥。

闵涼按了門鈴，過了半晌，門被打開。

頭發花白的老奶奶戴着老花鏡，面容慈祥，溫和地說：“是幫阮暖補習的闵涼同學是吧？”

闵涼拿着一堆東西，不知為何心裏突然有點緊張。

“是的，奶奶好，我聽說阮暖生病了，過來看看她。”

她點了點頭，感受到老人家沉默中帶着威嚴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闵涼繃直了背，站得筆直，接受她的審視目光。

“進來吧，是個漂亮的好孩子，阮暖還不知道你來了呢。”奶奶溫和地邀請她進來，闵涼悄悄舒了口氣。

“誰讓你來還買這麽多東西的！”奶奶責備說，“你就是個小孩子，學生，怎麽能讓你買東西？”

闵涼不好意思地笑：“沒事，都是一點小東西。”

“那也不要你買什麽東西！”阮暖的奶奶愣是對着這些東西唠叨了半天，闵涼正襟危坐，捧着阿姨倒的水，一直想着樓上生病的阮暖。

“這盆向日葵是送給阮暖的？”奶奶問。

“是的，我還帶了今天上午老師講課後的課堂筆記。”

奶奶臉一變：“都這個時候了還學習什麽！阮暖就是最近學習得太累了，才會抵抗力下降，生病了。”

闵涼虎軀一震，臉上湧現出愧疚：“奶奶，對不起，可能是昨天我帶她出去、出去玩，吹了半天風才生病的。”

奶奶溫和的臉變得平靜：“開摩托車進小區，讓我孫女光着腳丫跑出去，瘋玩了半天，電話也打不通，回來的時候呆呆愣愣的，奶奶都不看一眼的穿皮衣的女的是吧？”

闵涼：“……”

腦門逐漸滑下冷汗，莫名有些緊張和忐忑。

“沒事，那個傻孩子是坐在露臺吹了半晚風才生病了。你們吵架了？”奶奶并沒有追究她流裏流氣開車帶阮暖出去玩的事。

闵涼疑惑地搖搖頭。“沒有吵架，但是玩鬧了一下。”

奶奶不相信：“真沒吵架？”

“沒有……”闵涼被她不善的眼神盯得心慌。

見她表情誠懇，奶奶便勉強地信了。忽然看見放在桌上的包裝袋裏有兩盒紅豆酥，眼神恢複了些暖意，笑道：“阮暖跟你還說了我喜歡的紅豆酥？有心了。”

“嗯……”

闵涼含糊地應了一聲，摸摸鼻子，其實是上次不小心聽見阮暖跟奶奶打電話說到的，所以猜測奶奶應該會喜歡吃這個。

“還不錯，是個很好的乖孩子。剛才說你的別介意，阮暖就是我心頭寶，她單純得很，人也乖乖的，可孝順了。”奶奶說，“雖然不知道怎麽最近那麽努力學習，問她她也不說，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她嘆氣着，很是滄桑。

闵涼連忙安慰幾句，奶奶的眼神愈發和藹，寬慰道：“你是好孩子，幫阮暖補課的事情真是麻煩你了。以後有什麽事都跟奶奶說，奶奶幫你解決。”

闵涼笑：“沒事的。以後的人生都是自己走的，我會好好努力的。”

“好好，你肯定有一番成就。”奶奶撫掌笑道，“我早就讓阮暖請你來家裏吃一頓飯了，也讓我看看阮暖的新朋友是什麽樣的？以前她有個同桌叫小悅，我也見過一回，也是個淳樸的乖孩子……”

奶奶又拉着她說了半天，闵涼本意是去看望阮暖，老人家在這說話，她也不好走開，只能一直陪着，但心神不寧得很。

“看你一直想去看阮暖，坐也坐不住的，眼睛一直往上瞄，去吧去吧。”奶奶忽然說。

闵涼松了口氣，不好意思道：“謝謝奶奶，我去看看她怎麽樣了。”

“沒什麽大事，喝了藥已經差不多退燒了。要是沒醒，你別把她弄醒，讓她好好休息。”

“嗯嗯。”

闵涼被奶奶引着，放輕腳步上了樓。

打開房間後，闵涼第一次進去了阮暖的房間。

奶奶探頭看了眼床上熟睡的阮暖，慢慢給她們帶上了門。

阮暖的房間并不是她想象的粉紅色的小公主房間，反而裝修得很清淡素雅，唯一有公主氣的可能是超大的衣櫃，和滿滿化妝品的梳妝臺，露臺處植物蔥蔥郁郁，很多多肉盆栽。

阮暖的床是杏色的，高高厚厚，松軟無比，她像個小公主般睡在床上正中央，蓋着被子，睡得滿臉紅暈。

闵涼把向日葵盆栽放在床頭桌上，坐在她床邊看了好半天。

想摸摸她的臉，又怕弄醒她，伸出的手停止在半空中，收了回去。

阮暖醒的時候，空氣中仿佛還殘留着某種清爽而熟悉的味道。

一側臉，床邊的金色向日葵灼灼地盛開着。

作者有話要說：闵涼：好緊張，我為何如此緊張。

奶奶：穿皮衣的那女的，要不是看在你态度好，我現在就拿着拐杖把你趕出去。

闵涼：……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