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離開
那晦澀的地下室的一面過去,阮暖直到将近新年, 都再也沒有見到闵涼。
奶奶的高血壓糖尿病心髒病一堆毛病複發, 梅娴安帶着她和阮暖去了歐洲某地,在梅家旗下一間高級療養院修養治療。
阮暖其實身體上已無大礙, 但每天晚上都沒法睡覺, 一個風吹草動就惶惶然睜開雙眼。
梅娴安屢次被她抖成篩子的幅度驚醒,連忙伸手拍着她的背安撫她。
就算身體上沒有毛病, 心理也需要療傷。梅娴安沒有過問一分那幾天發生了什麽, 也允許警局方面的人過來錄口供。
有時候人能自我消化那些恐怖,但反複地揭開傷疤,只會加深陰影。心理的療傷, 該有更專業的心理醫生去治療。
梅娴安的态度很強硬, 阮泊也表示, 兇手一天沒抓到, 他們就無法放心阮暖留在這個城市。
阮暖知道他們說得對,自己也放心不下奶奶的病情。家裏的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阮暖猶豫片刻, 還是把那個有她大半個人高的綠恐龍抱着了。她抱習慣了, 可能抱着這個, 晚上就不會太害怕,畢竟也不能天天跟媽媽一起睡覺。
阮暖帶着沉沉悶悶的心情,踏上了飛機。
從舷窗往外看,黛紫色的天空緩緩過渡成朱紅色,青黛的天際線綿延而去, 鉛灰的烏雲切割開暈染清晰的天空,黝黑的飛鳥三三兩兩滑過天際。
深秋要來了。
阮暖的心情跟外面的天空一樣,不見好轉。
也許是擔憂奶奶的身體,也許是之前受到的折磨,也許是萦繞在心頭那種空落落的,淡淡的,失去了什麽東西似的憂傷和惆悵。
“一切都會好的。”阮泊坐在她身邊,将她摟着。
阮暖“嗯”了一聲,抱着恐龍,依靠着父親的寬厚溫暖的肩膀,慢慢閉上了眼睛。
去了歐洲差不多一個星期,國內傳來消息:高翔被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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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暖聽到這個消息時正接受完心理醫生的治療,坐在窗邊,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雨水澆在庭院裏的綠葉上,沒入泥土中。
她有些怔楞,覆蓋在心頭的陰霾似乎也漸漸被清亮的雨水沖洗開了,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
阮泊陪在她身邊,說:“他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阮暖點點頭。
阮泊說:“你的闵涼同學,幫了警方很大的忙。”
阮暖好多天沒聽到任何關于闵涼的消息,忽然聽見這個名字,心裏微微一陣酸澀。
“她還好嗎?”
“她協助警方抓到了高翔,不過也受了些傷。”
阮暖下意識揪緊自己的裙子,急切問:“受傷了?很嚴重的傷嗎?什麽傷?現在怎麽樣了?”
“沒事,別着急。”阮泊安撫道,“她腰上被高翔劃破了一道口子,已經在醫院治療了,不會有事的。”
阮暖站了起來,又不知道自己遠在天邊,能為她做什麽。
她喃喃低語:“走的時候,我讓柳青表姐告訴了她們一聲。她也不知道看見沒有。闵涼救了我,但是我還沒有親口向她道謝。”
阮泊說:“以後會有機會的。”
阮暖緩緩坐下,失落道:“嗯……”
“沒事吧,我們會給她應有的補償和答謝的。她很英勇,像個騎士一樣保護了你。”
但是騎士可能并不需要那些金銀珠寶的答謝。
阮暖說:“嗯……我想用個手機,聯系一下她們。”
原先她的手機早不知蹤影了,來到了歐洲,她也沒有辦手機。平時電腦平板都有,只是企鵝密碼她不太記得,因此一直沒有登上去過。
阮泊對女兒自然是有求必應的,馬上給她買了個手機。
晚上,梅娴安洗完澡坐在梳妝臺前抹護膚品。
梅娴安:“你給阮暖買手機了?”
阮泊戴着眼鏡在床邊看書:“是啊。”
梅娴安:“幹嘛給她買手機?又不聯系誰。梅俊他們不是過兩天就來看她了麽。”
阮泊:“她想聯系一下她的同學。”
梅娴安皺起眉頭:“那個叫汪小悅和蘇寧的就算了,闵涼算怎麽一回事。”
阮泊無奈笑道:“幹什麽對她這麽看不順眼,可是她救了阮暖,還幫忙抓到那個罪犯。”
梅娴安抹好護膚品,她穿着香槟金的睡裙,滑不溜秋地挂在身上,白皙的肌膚格外嬌嫩。
走到床邊,梅娴安伸手抽出阮泊手上的書,随意丢到另一邊的椅子上。
“我為什麽不喜歡她,難道你不清楚?”
她彎腰,手撐在床頭,将肩寬腰窄的男人圈在身下。
阮泊無奈的口氣裏帶着寵溺:“因為白穗佳?你的好閨蜜喜歡的人被她媽媽搶走了?她只是個孩子,不應該把大人的恩怨摻和在她身上。”
梅娴安鼻子裏哼出氣,伸手拉住他的領結,蠻橫地拉扯着。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怎麽老跟許戀那個女的他們一家子牽扯不清。你看那女孩的眼睛,細長的丹鳳眼,發白的嘴唇,那張臉,跟她媽媽簡直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我看着就不舒服,簡直是生理性的不舒服。”
阮泊手放在她腰上,淺淺地摟在懷裏。
“過去都過去了,闵行雲也死了,何必再糾結那麽多呢?上一輩的恩怨根不能帶到下一輩來,她是阮暖的恩人,也是我們的恩人。阿娴,別鬧脾氣。”
梅娴安垂頭看他,戴着眼鏡的男人微有點倦容。鼻梁高挺,眼角的紋路有點明顯。她到底心疼了,摘下他的眼鏡,低頭吻他冰涼的眼皮,眼角的皺紋。
梅娴安模模糊糊說:“不糾結就不糾結,你這幾天天天線上辦公這麽辛苦,要不早點回國吧……”
“我這一年都沒好好陪幾天暖暖……這次就呆久一點……”
“別太辛苦了……”
“你在我身邊……就不辛苦……”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轉為另一種語調。
夜色拉下帷幕,人間重獲安寧。
“呼……”
闵涼摸摸腰間的傷口,那一刀,直接從肋骨下劃了過去,再深一點就開膛破肚了。
傷勢不重,但也不算輕。
闵涼沒在醫院住幾天就回來了,也沒跟人說。許碎看到空無一人的病房大抵會有些生氣,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了。
她已經落下了很多課程,本來就不是天生讀書的料,不過是後天勤奮追上去而已。這麽久沒看書,她自己都擔憂自己成績會不會下降。
她扶着牆壁,放慢腳步往下走。
有點凄慘的是,她家在六樓,現在負傷,爬上爬下,确實不方便。
銀行卡被轉了一筆不小的錢,闵涼看着那筆數目有點想苦笑。
不愧是有錢人家。
阮暖現在在父母身邊,應該過得不錯。但願不要留下什麽心理陰影,她父母也會給她請心理醫生吧……
她亂糟糟想了些有的沒的,沒注意腳下臺階,動作大了點,扯到腰間的傷口,疼得眉頭擰在了一起。
這疼痛讓她大腦稍微清醒了點,她站在原地不動,嘆了口氣。
怎麽又想到阮暖了……
闵涼搖搖頭,将關于那個人的全部信息都驅逐出腦海,捂着腹部,繼續下樓。
走到樓道下,女孩白色的球鞋,往上是女孩纖細的腿,細腰,細胳膊,長到臀間的黑發,笑吟吟的,春光般燦爛純潔的臉。
闵涼微怔,反應過來道:“裴厭?”
“是我啊。”裴厭微笑,“要我扶你嗎?”
“不用了。”闵涼拒絕。
“好冷淡。我們已經快兩年沒有見面了吧……再見到老朋友就是這樣的反應嘛?”
“……”
“好吧,我知道你倔。”裴厭低聲咳嗽了兩下,“我也感冒了,就不離你太近。啊……最近變天變得可真快呢,前幾天還很涼快,秋風吹在身上特別舒服。結果昨天晚上就降溫了,我一起來發現嗓子啞了,就知道百分之百又感冒了。啊,倒也不算很嚴……”
“你怎麽回來了。”闵涼打斷她的獨白。
裴厭思索着說道:“嗯……想你了。聽到你上學的消息,我就馬上回來了。不過,也回來有一段時間了。”
“……”
裴厭看着她慢慢走,剛才下樓下來,額頭上還冒着冷汗,就這樣也沒讓她扶一下。
闵涼在前面走,她就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她左右。
“你不問問我為什麽會出現在你家樓下嗎?”
“……”闵涼只沉默着走路。
裴厭也不覺得尴尬,自顧自地說:“這是因為……我搬到你家樓下了啊!”
“搬家公司明天就把東西搬過來,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她歪着腦袋笑,笑容讓旁邊走過的男生都忍不住回頭看。
“為什麽要搬到我家樓下。”闵涼停住,她腦袋突突地響,總覺得來了一個頂天的大麻煩。
“不為什麽,我喜歡你們家那棟房子。”裴厭說,走快了幾步,扭頭又看向她,“反正啊……以後就是鄰居了咯!”
闵涼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她家那棟樓,老式城中村的樓房,年久失修,電線糾纏,有什麽值得喜歡的。
沖的大概不是那房子。
她走快了點,勢必超過裴厭,即使腹部痛楚逐漸加大,也想趕緊甩掉她。眼不見心為靜。
裴厭卻沒有跟上她,在她後面說:“闵涼、姐姐~~以後多多關照了哦~~~”
那甜美動聽的聲音,簡直宛如催命符,闵涼拔腿就走,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口了。
裴厭見她落荒而逃,笑得直不起腰。
過了會,臉上的笑意便消散得一幹二淨了。平板的臉,沒有一絲表情,宛如刷上了一層白色油漆,點漆的眼睛,透露着一種晦暗的神采。
作者有話要說:裴厭算是阮暖的情敵……之前你們都猜錯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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