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情更怯

諾誠當然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天才。

他也從來也不認為自己是天才。

自己不過是有點特殊的機緣罷了，也正是這一點機緣，徹底将自己從沮喪中給點醒。

如今的力量，完全是他自己一步一步硬走上來的。

就算有着某種程度上的先知之能，某只白鳥也能充當下訓練教師，可要是諾誠自己不努力，自己不去試着變強，他就是有再大的機緣，也仍然是個渣渣。

身體下的座位傳來輕微的顫動，諾誠知道，這應該是空艇已經起飛了。

然後他就感覺到了一瞬間的失重，在大多數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這種失重感就消失不見。

大約十分鐘不到的時間，空艇再次開始輕微震動，這應該是穿過了星球大氣層。

在星際列車項目被建立成功之前，星際旅行從來不是一件便宜的事情。

哪怕是現在，一個大站所需要的信用點也不會低于千位。

好在諾誠所在的農業星距離凡爾賽也就十光年左右，很近，屬于只停車三分鐘的小站，所需的車票費用只有大站的十分之一，倒是并不算太貴。

又過了十幾分鐘，諾誠順着人流下了空艇。

從轉接的通道直接去了星際列車的候車室。

此時車還沒來，整個候車室內密密麻麻坐滿了人。

瞅了瞅邊上的廣告，諾誠嘆了一口氣，無論什麽時候，金錢與特權總是屬于少數人。

豪華空艇對接極速列車，讓出行無需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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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麽好聽的廣告詞。

而且實際上也的的确确做到了，所謂的豪華空艇會直接與列車無縫對接，這種超快速的VIP貴賓享受，所需要的就是暴漲了三倍以上的票價。

有錢的生活總是舒适的，可惜自己沒那麽錢。

諾誠勉強找到一個空位坐了下來，看着周圍的人群，再想想夢中所見的種種，心中不由有些感慨。

帝俊的虛影緩緩的浮現，撲騰了兩下翅膀，停在諾誠的肩膀上。

【在想什麽呢？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歪着小腦袋，帝俊念道。

【沒什麽，只是覺得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所謂公平，根本就不存在。】諾誠看了一下時間，微微搖頭，說道。

【是啊，某個慫貨也說過，公平唯有死亡降臨的那一刻，才是真的公平。】帝俊抖了抖額頭上的翎毛。

【何況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好處，他們所經歷的、所求的、無非就是一生平安，哪怕平淡，也是一種福氣。】

【擁有足夠的力量可以把握自己的命運，這固然是一件好事。】

【但所要承受的痛苦，卻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畢竟誰也不知道，自己所選的路，就真的是對的。】

【或許一時是對，但過段時間再回頭去看，卻又錯了，這是誰也說不準的。】

【未來多變，沒人能真正掌控，要真能看透所有，那也不是人了。】

【真要到達那種層次，也無趣得很。】

【但是對于你而言，關鍵還是把握現在，至少未來無悔。】

帝俊依舊是羅裏吧嗦說了一大堆，但這一次諾誠意外的沒有嫌棄，他聽得很認真。

仔細咀嚼這些話語，卻真不像是一只鳥兒能夠說得出來的。

【小俊俊，你多大了？】諾誠突然問道。

帝俊愣了一下，白色的嘴巴張了又合，【呃……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紀……我的年齡計算方式和人類不一樣。】

【按照人類的年歲，我已經是數千年的老古董了，可實際上我才剛成年。】

【原來是一只老鳥，難怪這麽啰嗦。】諾誠從座位上站起，微微低頭，嘴角帶着一絲笑意。

【我靠！什麽叫做老鳥？你給我說清楚！！】

【大橙子！別以為你是我宿主我就拿你沒轍！！】

【我起碼能用嘴噴死你！】

星際列車已經到站，諾誠跟着上車的人潮，往前而行，全然不顧耳邊依舊在呱噪的帝俊。

上了車，諾誠是站票，進的是站票車廂。

在星際列車上，哪怕只是幾十分鐘的站票，也都劃分好了區域，編上了號碼。

面積不大，也就三分之一平方米多一點的面積，站着很輕松，坐下來空間就稍微有點緊張。

上下左右，附帶有扶手可以握住。

有不講究的，直接就地坐下，更有機靈的，自己帶了小座。

一般來說，只要坐的範圍不超過所劃分好的站立區域，列車的光腦就不會對其警告。

之所以人人都這麽守規矩，大概是因為越了規則會被罰款。

大多數人對此都是能理解的，畢竟星際列車一節車廂分四層，除了底層是專門用來托運旅客行李的之外，頂層是貴點的坐艙，剩下的二層足足可以站下近萬人，如果不能調控好，肯定容易出事。

反正買站票的都是短途，最多也就一個小時的時間，和古時站公交也沒什麽太大區別。

諾誠所站立的位置靠在舷窗邊上，擡眼就能看到浩瀚的宇宙。

雖然看了也不知道多少次了，每一次看卻都還是覺得心中震撼。

那是人的渺小與宇宙的浩大，在無意識的對比之後，所産生的敬畏，其中還夾雜着些許好奇之類的情緒。

發展到今天，人類還是沒有走出銀河，或許真的像是網上某些少數人所說的那樣，能力的出現妨礙了科技的發展。

不，不是妨礙，而是很多能力太過方便，完全是人類自身的惰性罷了。

何況真要沒了能力，沒準現在的人類已經成了狄奧的殖民地。

列車的旅程無聊而又無趣，在幾次震顫之後，星際列車進入亞次空間，舷窗外也遮罩了一層粒子層。

長長的列車，順着車首粒子噴射器噴出的粒子軌跡緩慢的前行。

這有點像是在行走水面上，一邊将水面凍結，一邊在凍結的水面上前進。

速度其實很慢，換算到現實，不過是每小時不到一百公裏的速度，這畢竟只是一輛普通星際列車。

在沒有進入高速線路之前，速度從來沒有怎麽快過。

但因為空間相對作用，亞次空間前進十公裏的路程，就相當于現實空間前進了一光年。

所以諾誠再過幾分鐘，就得下車。

這麽短的時間，諾誠什麽也幹不成，只得望着舷窗發呆，但要仔細看他的手指，卻能發現他的手指在不停的震顫，其速度已經超越了常人的視力，帶起一連串的虛影。

帝俊教給他的一些實用的、可以時時刻刻鍛煉自己的方法，諾誠基本上已經溶入了習慣，手指鍛煉控制力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

就在他的心神漸漸沉寂下去，四周的光線也暗淡不見的瞬間，手腕上的個人終端手環，猛然間震動起來。

一下就将諾誠從這種恍惚之間驚醒。

他呼了一口氣，也不覺得可惜，星空寄神法的沉浸程度遠比這種淺意識沉浸有用得多。

看了看手腕，不出所料，是列車光腦發給他的提醒消息，前方還有一分鐘即将入站。

諾誠直接離開了站立區域，走向光腦指定的出口位置，按照排位，他應該排在第三位。

郁金香空港，在陽光的照射下略微顯得有些冷清。

這座空港的初衷完全是為了運輸而建立的，後來星際列車線路擴張，這座空港就起到了站點的作用。

此刻，距離空港數萬公裏的空間，蕩漾起猶如水面的波紋，一架龐然大物從波紋中緩緩的駛出。

龐然大物的表面籠罩着一層肉/眼可見的粒子層，或許是因為粒子引擎籠罩這麽大的範圍有些吃力，粒子層看上去有些稀薄。

出于節省的考慮，粒子層不需要有防護罩的作用，只需要可以隔開亞次空間能量的影響，就足夠了。

星際列車無疑是讓人眩暈的存在，每一節車廂都猶如一棟橫放幾十層的高樓，龐大的體積讓人望而生畏。

郁金香空港接受到了信號，開始緩慢而又迅速的撐開一節引導艙。

在郁金香空港下車的人不多，也就寥寥數千人，全都集中在了一節車廂之內，一次引導就已經足夠。

當星際列車停靠在郁金香空港邊上的時候，對比十分強烈，如果說星際列車是一條巨蟒的話，那麽郁金香空港就是一只渺小的鴿子。

此時巨蟒的一節位置，對準了鴿子的尖嘴，引導艙在三十秒之類對接完畢。

然後是空氣的注入，氣壓的調節。

諾誠按照順序上了車廂門口的懸浮傳動盤，當傳送盤帶着他在穿過引導艙落下來的時候，他的右手邊上另一塊懸浮傳送盤也一樣落下，上面放着的正是他的行李。

拿起行李，諾誠直接往出口處走去。

郁金香空港顯然有些空曠，數千旅客的湧/入，即使是在站臺出口，也依舊顯得有些稀稀疏疏。

倒是斜對面，肉/眼可見的上下貨處，稍顯熱鬧。

那些貨物應該都是這附近星球上的農副産品，弄得空氣中也有些泥土的腥氣。

呼吸着空氣中熟悉的氣味，諾誠越是往出口走，心情就莫名的有些緊張。

他離開家已經大半年了，或許是因為自己入學考的結果并不理想，心情低落下，很少和家裏聯系。

再後來，他機緣中醒悟過來，心中卻又有種莫名的尴尬與害怕，每每想聯系家裏，卻又按不下去按鈕。

他本不是游子，應不會有什麽近鄉情怯，可誰讓他做了那樣的夢。

一夢幾十年。

不是遠游，卻也情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