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到達片場已經是傍晚，劇組提前搭好了場地。

沈淮禾吃了幾口盒飯，就被白斯拉過去講戲，同行的還有武術指導。

這是沈淮禾第一次嘗試打戲，胡漢奇擔心的不得了。雖然之前沈淮禾會唱戲、演戲還不錯，這兩點給了他很大的驚喜，但這可是打戲！

現在的新生代演員裏，打戲做得好的寥寥無幾。不是用武替，自己上場十數次NG才能過是大多數，結果一場戲要折騰很長一段時間，拖累進度不說，後期要花費大量功夫才能讓畫面變得好看。

“鏡頭大概就這幾個方位，不要跑出我剛才跟你說的區域就行。千萬別忘記你是在演戲。”白斯又問，“恐高嗎？”

沈淮禾搖頭：“不恐高。”

白斯：“怕水嗎？”

沈淮禾篤定道：“不怕水。”

白斯還是有點不放心，擔憂和懷疑都寫在了臉上。

随行的一位副導說：“白導，還是提前先過一遍吧。實在不行，直接讓武替上吧。”

劇組裏的人大多都不大看好沈淮禾，他臉色未變：“我想試試。”

沈淮禾跟着工作人員去把衣服換上，他演的角色冷蘭原先都是寬大的戲服和長衫，而這次因為行動需要，換了一身緊身黑衣，包裹着一雙又細又長的腿，肩寬窄腰，身材瘦而不弱。

袖口袖腳都束起，露出一截細白手腕和腳踝。

化妝小姐姐都看愣了：“沈老師……可以給我一個簽名嗎？”

好帥。

沈淮禾側過頭，鴉羽般濃密的睫毛顫了顫：“簽名？好啊，你要簽在哪裏？”

“本子本子！我有個日記本！”

沈淮禾笑着在女生粉粉的日記本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化妝師小姐姐看了眼，字體跟他剛學寫字的弟弟一樣，頓時一愣。

沈淮禾笑了笑：“不太會寫字。”

小姐姐說：“沒事沒事！”

誰規定說明星的簽名一定要龍飛鳳舞、各種潇灑呢。

卡通也是種可愛。

沈淮禾換好裝，白斯這邊也已經全部就位。

巨大的貨船停在碼頭邊，鐵鏈通入海水水面，海岸吹來帶着點腥氣的風，背後是一輪即将落幕的太陽。

沈淮禾站在暗處，側對着鏡頭，一身黑衣勾出颀長瘦削的背影，顯得肅殺而凜冽，沒有半點之前所演的柔而媚。

饒是怎麽質疑對方缺乏片場的經驗，現在也紛紛感覺到驚豔。

氣質絕了。

白斯：“準備……action！”

沈淮禾感覺自己腰後拉着的鋼絲收緊了一瞬。

他貓着腰按照白斯說的位置潛伏到船後側，就在衆人注視的目光中，擡手抓住船杆，用力一翻，整個人便翻了上去！

他的速度非常快，動作流暢，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衆人一晃神，他就穩穩當當地站在了甲板上。

拉威壓的師傅：“……”

不是，我還沒拉呢？！

胡漢奇看的都呆了。

副導忍不住誇贊說：“翻的還挺漂亮，這麽流暢順利，小沈跟那邊的師傅配合的很默契啊。”

拉威壓的師傅：“我沒有！導演，我這邊還沒扯繩子呢！”

白斯：“？？？”

沈淮禾剛翻上甲板，就被叫停了，武術指導老師跑過來問他：“自己翻上去的？”

沈淮禾格外真誠地說：“對啊。很好翻的，也不高。”

武術指導：“……”

胡漢奇咂舌：“你竟然有這個臂力？”

他怎麽不知道？

這真的是沈小禾嗎？說是脫胎換骨都不為過吧？

沈淮禾撓頭扯了扯後腰的繩子：“不好意思啊，吊這個太難受了，這點高度我可以自己翻。我翻的不好嗎？”

胡漢奇忙說：“沒有沒有，特別好，繼續保持！”

接下來幾幕也讓大家大開眼界，沈淮禾不但會連翻好幾個跟頭，還會跟人打架，而且打起來的效果不比劇拍出來後期處理過的畫面差！

他的動作非常利落幹淨，鏡頭是個能醜化動作的放大鏡，然而他的每一個擡手踹門都顯得很有力度，有一種力量的美感。

他其中一個對手是當了好幾年武替的老演員，雖然在熒幕上沒什麽名氣，但卻是這個行當裏著名的前輩。

他下了場就說：“這個小夥子年輕的時候是去過武當山學了武功了嗎？剛那一下，教我的師父當年都做不出來這麽漂亮的動作。”

白斯樂道：“撿到寶了。”

胡漢奇在一旁更是滿臉恍惚和驚喜。

撿到寶了撿到寶了，他才是撿到寶了。

沈淮禾最後一幕是越過船杆直接跳下去，工作人員已經提前備好了船，他只要吊着威壓下滑到海面上就可以。

天色暗下來，海岸邊的水呈現一種黝黑的深色來。

沈淮禾聽到有人喊：“恐高的話可以喊停……準備一下，3.2……”

沈淮禾閉了閉眼，聽到遠方的潮水的聲音。

鋼繩扣緊了他的腰和雙腿，仿佛是黑色的鳥落入潮水，他從船上一躍而下！

明明沒有落水，他卻感受到了被沉沒的窒息感、和耳邊的水聲。

工作人員看着青年落地後就整個人往前撲過去。

“不好啦——”

依舊是沒頂的窒息感和冰涼的水。

沈淮禾從水裏擡起頭，一眼便看到了岸上的攝像機機位以及背後的導演、圍着的滿臉漠然的工作員、還有一個站着的、趾高氣昂的女人。

是鄧曉琳。

她說：“導演，不好意思，我臺詞念錯了，讓我再來一遍吧。麻煩小沈再來一次了。”

沈小禾再度跌落水池裏，他說的話沒有人能聽見，因為落水數次，整個人冷的發抖，唇色和膚色一樣蒼白如紙。

導演說：“曉琳，你剛剛動作不對，再來一次吧。”

沈小禾面露絕望：“導演，我——”

鄧曉琳：“有什麽好抱怨的，你這麽矯情啊，不就落了幾次水嗎？鬧什麽，你不想演了嗎？”

她上前輕輕一推，沈小禾本來就在水池邊，地滑、再加上冷得發抖，一時沒站住，一下整個人都跌了下去。

竟然還是深水區。

又來回幾次後，沈小禾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喘息，整個人半點力氣都沒有。

又一次，在水下的他隐約聽到岸上的喧嚣聲，他從水裏掙紮到岸邊，看到岸上站着一個西裝革履的高大的男人，被導演和其他藝人圍在中間。

男人只淡淡說了幾個字：“洪導，莫欺少年窮。”

他又帶上口罩和帽子，只留下一個背影，和似是而非的帶有告誡意味的話。

導演面色微白，忙說：“去，送小沈去休息室好好休息一下，他演戲辛苦了。”

沈淮禾睜開眼。

他正挂在工作人員的背上，胡漢奇看見他醒了，忙說：“沈寶，我的崽，你哪兒摔到了？快跟我說說！”

沈淮禾這才發現自己周圍都是人，都看着自己。

白導都過來了：“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沈淮禾忙從工作人員的背上下來，“沒事白導，我沒有不舒服。”

衆人看他氣色不差，但剛才他忽然昏過去太吓人了，趕緊把他送回休息室裏。

周圍安靜下來，沈淮禾坐在椅子上，低着頭若有所思。

他認出來回憶裏的那個人是白盛京。

為什麽白盛京在圈子內口碑好，一是咖位高本身帶來的明星效應、以及他自身的潔身自好，鮮少有他的緋聞。二是他本人行事作風比較低調，正直、拒絕任何潛規則，偶爾會拉一把陷入淤泥的小藝人。

比如說他替沈小禾說的話。

原來是這樣見過面。

但是為什麽沈小禾的記憶會跑到他腦子裏來？

沈淮禾百思不得其解，胡漢奇給他帶了點吃的過來，“剛剛怎麽回事？”

沈淮禾把原主的遭遇說了一下，沒說白盛京，道：“就是想到之前落水，被吓到了。”

胡漢奇聽完，氣的咬牙切齒：“這個鄧曉琳……”

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要把人作踐到落水十幾次、呼吸都差點喘不上來？

他那時候還聽說沈小禾拍戲的時候忽然生了重病，但是網友們都說他身體素質差、矯情、拖累劇組進度，連粉絲的維護都淹沒在質疑裏。

要是當時他在，他一定會忍不住弄死這個女人。

沈淮禾動了動，吊威亞後的身體腰部、胯部頓時傳來疼痛，他頓時皺起眉，“我都墊了東西，怎麽還這麽疼？”

胡漢奇：“你等等啊，我給你找點膏藥塗一下。”

胡漢奇跑出去，沒過一會兒就傳來敲門深，沈淮禾過去開門，一探頭，就看到白盛京。

白盛京：“聽說你在片場暈過去了，我來看看，身體好點了嗎？”

沈淮禾試圖挽回自己的硬漢形象：“前輩，我已經好了！我就是……就是晚飯沒吃飽，餓暈了！”

白盛京愣了一下，無奈道：“老戴，你去我那裏拿些吃的過來。”

“不用不用，”沈淮禾飛快攔住，“我經紀人給我帶了餐飯，而且晚上還有戲，我不敢吃的太多。”

他怕吊威亞吐出來。

白盛京反應過來，說：“我那裏有一支藥膏，很好用，多抹抹，吊威亞就不會疼了。”

戴泉：？？？

戴泉：“好，我去拿。”

沈淮禾眯起眼，壓不住嘴角的弧度，就差抖耳朵了。

耳朵不能抖，抖着抖着狐貍耳朵出來了怎麽辦。

沈淮禾：“謝謝前輩。”

白盛京：“你很喜歡跟我道謝。”

沈淮禾乖巧坐：“我經紀人教的好，對前輩要禮貌。等會兒對手戲，還請前輩帶帶我。”

白盛京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之前怎麽沒看出來，你這麽伶牙俐齒？”

沈淮禾默了默。

他說錯話了嗎？原主在白盛京面前到底是個什麽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