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樓中樓（二）

她小口喘着氣，在門口平複一陣子，這才推門進去。

君久宵喝完了湯，示意她把碗收拾了，等夏涼雨再回來的時候，桌案旁已經擺好了一張椅子。

夏涼雨抿了抿唇，你要堅持住！不要太開心結果得意忘形的笑出來小心樂極生悲啊！！

“杵在那裏做什麽？”君久宵手指輕叩案幾，說道：“過來磨墨。”

“啊！是！”夏涼雨眉眼彎彎的笑起來，三兩步過去，撐着椅子跳上去，動作一氣呵成，看得君久宵微微愣神。

她沒注意他的表情，呼出一口氣，如臨大敵的倒了點水，攥着涼涼的墨石開始磨了起來。君久宵見她手法笨拙，顯然從前并未做過這些事，但也沒對她粗糙的手法多說什麽，只是囑咐了四個字，“輕些，慢些。”

夏涼雨點點頭，放慢了速度，全神貫注的磨墨，一小會兒鼻尖就滲出了汗珠。然而不知為何，日頭火辣的夏季竟然拂過清涼的風，吹得她舒服極了。

君久宵心不在焉的看着飛雲暗影呈上來的重要文件，這些多年來熟悉到骨子裏的東西，此刻竟然讓他覺得有些厭煩，他時不時看一眼神情百分專注的夏涼雨，唇邊忍不住彎出淺淺的笑意。

這份笑意大約維持了一炷香的時間。因為夏涼雨開始犯困了，她不斷的提醒自己不要睡，手下的動作卻越來越遲鈍，不行！不可以睡！絕對不能睡啊！

可惜周公的召喚是如此強大，她點了會兒頭，然後在某個時刻，義無反顧的砸向墨汁浸潤的硯臺。

就在此刻一只溫熱寬大的手掌伸了過來，動作輕柔的托住她的額頭，慢慢将她的小腦袋扶在半空，然後用另一只手移開硯臺，君久宵神色溫柔的看了她傻乎乎的睡臉，并未将手掌移開，反而慢慢的降落至桌面，縱容她的腦袋壓着他的手掌。

“差點就變成小黑臉了……”君久宵喃喃地說，靜悄悄的朝她靠近，她的眉眼、她的嘴唇、她側臉的輪廓、她稚嫩的鼻梁，一寸一寸都看得清楚分明，“糟糕……”

他忽然有些慌亂的垂下眼簾，不經意撫上她臉龐的手指微微收縮，猶豫地向後撤退。

她只有十歲！君久宵咬了咬牙，只有十歲，而他，已經三十了。

所謂的命定之人，就是無論那個人以何種的方式出現，以何樣的方式相識，只要一眼，只要第一眼，便完全的沉淪，從此愛上無法自拔。

他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遇到，只能日夜忍受疼痛殘忍的折磨，然後在某一天絕望的自殺，可是為什麽呢？怎麽會呢？竟然就這樣遇上了，他去過那麽多的地方，在龐大的人海中無數次的尋找，那個人卻在他完全絕望的時候出現了。

那麽，不管你是什麽樣的存在，只要你出現在我身邊，就永遠別想我會放過你！一輩子，一刻鐘，都沒有可能。

君久宵無聲地笑了出來，不行，要好好掩飾才好，他可不能太快暴露了自己的心思，這小丫頭，鬼靈精的很。

不過，反正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了，只希望，不要到那一步才好。

君久宵戳了戳她的臉頰，感覺到身體裏那種絞割的疼痛漸漸平複，他衣袖一震，下一秒鐘夏涼雨已穩妥妥的在他懷裏，君久宵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和臉頰，輕如翼，情如海。

夏涼雨是在誘人的飯菜香以及郁飛冰冷的眼神中醒來的。她一睜眼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手腳僵硬都不知道往哪裏放才好，她“蹭”的一下直起身從椅子上跳下來，腳一軟就要跌倒，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了起來。

夏涼雨魂飛魄散的擡起頭，才發現郁飛已經不見人影，只剩下君久宵神情淡淡的望着她，他漆黑的眼眸被日光描繪出溫暖的輪廓，就像一幅畫般那麽美好。

“過來吃飯。”君久宵平靜地道：“吃完飯，面壁思過一炷香。”

夏涼雨想起方才郁飛可怕的眼神，再看看城主大人此刻溫潤的模樣，簡直感激涕零。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圓桌旁坐下來，一開始還不敢夾菜，倒是君久宵給她夾了一塊豆腐，還說道：“多吃點，不要浪費。”

夏涼雨一怔，低頭默默吃飯，好半天沒擡起頭來，憑借君久宵觀察入微的眼力，他立刻就發現了夏涼雨的異樣。

“你……怎麽哭了？”君久宵執筷的手停了停，他放下竹筷，慢慢伸手撫上夏涼雨濕潤的臉頰，撥開她眼前垂落的黑發，“豆腐……不好吃？”

君久宵恨不得把天下豆腐都磨成渣渣，心裏疼的一抽一抽的，被她圓滾滾的淚珠折磨的一塌糊塗。

“到底怎麽了？”口氣不禁有些着急，他用大拇指拭去她臉上不斷滾落的淚珠，見她眯着眼睛哭得好不可憐，鼻頭也紅紅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媽媽以前，也這麽說過！”夏涼雨哭哭啼啼的說，哽咽道：“我好想她啊！”

“媽媽？”君久宵一怔，問道：“是你娘親嗎？”

夏涼雨點頭，伸出小爪抹眼淚，卻被君久宵握在掌心裏，他輕聲問，“你的家鄉在哪裏？我派人去找找，指不定……”

夏涼雨悲從中來，又被人如此溫柔安慰，不知觸碰到哪條神經，她哇的一聲大哭出來，“找不到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君久宵心疼的不得了，但他又想，找不到才好，這樣你才完完全全的屬于我，“沒關系，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的，你快別哭了。”他一邊安慰一邊把哭得慘兮兮的夏涼雨抱進懷裏，夏涼雨正激動着，伸手便摟住他的脖子激動的喊了一聲媽，君久宵一愣，露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正想挽回局面訓斥她，又舍不得夏涼雨軟軟小小的懷抱，一時無奈，只好認命的拍拍她的肩背以示安慰，算了，娘就娘吧……

“行了，吃飯！”

見夏涼雨哭得差不多了，君久宵把她抱起來放回凳子上，因為下身癱瘓的原因，這個動作做起來也有些艱難，被夏涼雨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她擦擦眼淚，聽話的沖君久宵笑顏如花道：“城主大人，謝謝你對我這麽好，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聽聞此言，君久宵沉黑的眸中掠過一道高深莫測的暗影，報答麽？他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遞給夏涼雨，他心裏暗道：我告訴過你的吧，我從來不是吃虧的人，別人欠我一分，我便要他還十分，不給也得給，然而面上一派溫和地說：“擦擦臉。”

夏涼雨把自己整理幹淨，坐在桌前乖乖吃飯，餓了的人食量總是特別大，心情好，腦子自然也就沒那麽多彎彎繞繞，她一臉真誠道：“城主，今天天氣很好呢，您都累了一上午了，下午我推您在樓裏走走好不好？林大夫還說要按摩腿部促進血液循環，對複健很有好處的！我幫您按摩吧！”

君久宵看了看身邊這個有話唠嫌疑的小丫頭，唇角微微上翹，他輕聲笑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