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樓中樓（五）

所謂的賣身契，真心不是白白按個血手印的，早上寅時便起床，給君久宵燒水洗臉置放餐具，說起來，城主大人可謂是一等一的敬業，總是天還沒亮就起床犯病，哦，不，工作，夏涼雨自己都困得不開眼，他偶爾還會自發的端過她手裏的盆子，如果他洗漱完夏涼雨還沒有清醒的話，迎接她的會是溫熱的一毛巾。

沖着他對待下人如此溫和體貼，這麽早起床夏涼雨也認了，接下來就是遞茶水、端早飯、整理床鋪、打掃房間一系列的事，夏涼雨雖然有點犯迷糊，尤其是在看到君久宵那張豪華柔軟大床的時候，總是心生搖曳，恨不得撲上去一了百了，但到底還是自己的小命重要些。

這段時間，夏涼雨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放松偷懶，反正他也不管，夏涼雨還發現君久宵的聽風樓基本是沒人來的，除了郁飛，她基本跟外面的人搭不上話，啊，倒不是特別在意，說實話夏涼雨跟這群古人聊天還是稍有障礙，大家的代溝實在是不可超越。

君久宵每日都會犯病，時間不等，程度不等，滿月時最最難受，但每次他臉上一顯出不自在的神情，即使只是眉間微微一動，夏涼雨就知道他痛的狠了，因為一般的痛，君久宵根本不會讓她發覺，他是很要強的一個人，也只有在痛得狠了的時候，君久宵才會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識的就找東西傷害自己，甚至在夏涼雨拿走了所有可能會造成傷害身體的物品的時候，用指甲抓傷自己。

夏涼雨無法想象這樣一個人竟會因她遭受這般痛苦，別說慌張了，她又吓又愧，為了防止他利用各種各樣的東西傷害自己，往往會拼盡全力抱住他，君久宵不許其他人進他的房間，夏涼雨猜想這是因為她是小孩子比較好控制的緣故，所以即使只是一點點的忙，她也想要盡全力的幫他。

幸運的是，這種毒素和溫度有關，每當夏涼雨拼盡力氣抱住他一會兒過後，君久宵就會好很多，然後一身冷汗的睡着，她也累得半死，不幸的是第二天情況還會更糟。

“城主，您再去休息會兒吧？”夏涼雨板着一張臉，端着熱茶的手氣的有些發顫。這厮昨天折騰一整夜就算了，第二天竟然還這麽早就起床，真是不要命了！

“咳咳，很快，很快就好了。”君久宵微微擡眼看了看夏涼雨，唇邊勾出一抹蒼白淺淡的笑意，“這段日子辛苦你了，涼雨，不過……”

總是這樣好脾氣的，讓人說也不好說，看了心裏還堵得慌，是，她知道，這段時間貌似江湖情況危急，事态緊張，每次都是這幾個字打發她，但是如果你不好好照顧自己，到時候怎麽應對所謂的災難？

說到底夏涼雨還是一個現代人，不懂得古代人那些江湖道義，兩肋插刀，但她知道九霄城是皇上下令保護的特殊區域，算的上是世外桃源，一般人更不敢在這裏鬧事，可是即使毫無關系，君久宵仍然傾盡所能的幫助那些來九霄樓尋求幫助的江湖人。

表示不理解的同時，夏涼雨只能認可這種狀況，并且什麽都做不到。

夏涼雨心裏再三告誡自己，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個下人，什麽都算不上，君久宵愛怎樣是他的事，跟她沒關系，可是即使這樣一遍一遍地說着，腦海裏君久宵蒼白猙獰的臉，隐忍淡然的笑，仿佛時間交錯一般浮現眼前，她心裏不禁想，一定是因為君久宵太縱容的緣故，他縱容她偷懶、走神、裝作沒看見她打瞌睡，就連吃飯都是同桌，他總是那般溫柔的對待她，即使是懲罰，也從來舍不得罰她多一點時間……他對她太好了。

好的有點讓夏涼雨看不過眼。

“城主大人，今天天氣不錯，出去曬曬太陽對身體很有好處的。”夏涼雨一邊置了熱茶，仔細觀察他的神情，露出小孩子的期待與興奮。

他筆下一頓，蹙了蹙眉，似乎在猶豫。

夏涼雨張大雙眼望着他，再接再厲道：“聽說曲楠河的桃李豔海棠開的很美，城主大人不想去看一看嗎？”

“聽說？”君久宵輕描淡寫地看了她一眼，笑道：“聽誰說？”

“我聽廚司的人說的，”夏涼雨歪了歪腦袋，壯着肥膽探了探，小聲道：“城主的字真好看。”

畢竟也日夜相處了這兒久，夏涼雨有點懷疑自己真有把他當長輩的心了，不然也不會這麽幹。

君久宵沉吟片刻，想了想，靜靜道：“說起來，你來九霄城也有好幾個月了，卻連九霄樓都沒有出過，是我疏忽，不若叫郁飛……”

“城主大人不去的話，那我也不去了。”夏涼雨眼也不眨，話說完心裏已經打鼓一樣的跳起來，她不安的咬了咬唇，剛要請罪，卻見君久宵眉眼彎彎的笑了。

那是非常驚豔地，溫暖地笑容，仿佛緩緩飄落的粉色花瓣，華貴優雅，美的讓人不由自主的屏息。

“是嗎？原來你想和我一起去啊？”君久宵眉目如畫，聲音也是溫潤清冽的，但是莫名的，夏涼雨心裏有點發寒，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況且她其實也不是很了解外面的情況，萬一君久宵有個什麽意外，恐怕夠她死一萬次了。

想到這裏夏涼雨微微皺了眉，有種找塊豆腐撞死的沖動，但是君久宵眼中含着一抹輕笑，慢聲道：“把我的面具取來。”

夏涼雨怔了怔，先不管其他如何，這段時間來她可真是憋悶了，一聽到要出去，整個人都神采飛揚起來，笑吟吟的大聲應道：“好的！城主大人！”

半個時辰後

當時說的爽快了，夏涼雨才發現這件事情實施起來有一定難度，因為君久宵雙腿不能行走的緣故，所以這次的出行是兩人坐在馬車裏的，夏涼雨時不時瞄一眼窗外的景象，手上認真的給君久宵的雙腿按摩着。

她老老實實地，過了一會兒擡起頭來，才發現君久宵撐着腦袋昏昏欲睡，他閉着眼睛，臉色有些許蒼白，夏涼雨停了停，輕手輕腳的挪到一側取出衾被來，小心翼翼的蓋在他身上。

她動作足夠輕，正待呼出一口氣，卻見君久宵正直勾勾的盯着她，頓時吓得一呆，眼睛瞪的老大，整個人都僵直了。

“……”

“……”

“您醒了？”夏涼雨小小聲的說，“我就是怕您冷了，沒有冒犯的意思，所以……”

君久宵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唇上仿佛沾染了晚霞的顏色，“過來。”

他撩開被衾，睡意彌漫的眼眸找不到焦距，但是夏涼雨知道，他是看着她的。

“哦……”

她抿了抿嘴，正要貼伏入他懷中，忽然耳邊傳來郁飛的聲音，那麽冷靜平淡，卻如驚雷一般在她腦中炸響。

“城主，有埋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