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到了六月,還是沒下雨,田家莊的人再也笑不出來了,整日裏都守在地裏,各個都是愁眉苦臉的。林家又上縣城找了知縣,知縣終于有所行動了,上了旱災的折子。到了七月,才帶回來消息,說是皇上免了今年的稅收。

這大頭沒壓在頭頂上了,人就能松一口氣了,将細糧換成粗糧,也是能撐個大半年的。頭一茬的糧食收不了了,那還有下一季的呢,總之,天無絕人之路,說不定,到了秋天,老天爺就會賞臉給一場雨呢?

只是這溝渠,還是沒能開挖,天氣已經旱成這樣了,定河裏的水,将将夠縣城裏的人用,挖溝渠也分不出來水。

田家莊的人都很是不忿,都是懷縣的百姓,怎麽就只顧着縣城,而讓其他鄉鎮的百姓們受這苦呢?衣食父母官,難道不應該是公平公正的嗎?

可知縣也沒辦法,明知道定河裏沒水,還非得去挖溝渠,那不是做白工嗎?可又不能不平民怨,最後就想了個折中的法子,來年修溝渠,縣城的人也得集資,能一下子分擔将近三分之一的費用。另外三分之一,由縣衙掏錢。最後剩下的三分之一,才平攤到其餘鄉民頭上來。

雖然衆人心裏還是有些微不滿,但這個主意也還算是可以,相當于是縣城的人今年拿錢買水用了,也就不再抱怨了。

反正,現在還沒旱到最難過的時候,地裏不能澆水,井水卻還沒幹涸,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若是連井水都幹涸了,這個主意怕是就要撐不住了。

不過,再着急,也都是知縣老爺的事情了。林家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不該做的,林家不能做。他們雖然是打算在本地建立起林家的聲望的,但這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各方面的情況還得考慮。

以林秀貞的理解就是,你看,皇上看林家不順眼,特意找了理由将林家給扔出京城了。結果林家倒好,開始作妖的想在本地當個土皇帝,怒刷聲望值,這不是作死這是什麽?

所以,做到這個地步,就已經很不錯了。起碼,田家莊的人都知道,若不是林家的人三番五次的往縣城去,怕是明年修溝渠的錢,就要全部攤在他們身上了。

能少三分之二,那是多大一筆錢啊,田家莊所有人的家産加起來怕是都湊不夠。

旱災的事情,接下來就全部是縣太爺該考慮的事情了。若是八月還不下雨,那就不是免稅能行的事兒了,指不定還得求上面給赈災糧,林家更是不能摻和。所以,轉回頭,林家就将注意力放在自家的孩子們身上了,秋闱之後就是春闱,家有考生,不得不緊張啊。

裴雲右讀書很是用功,偶爾會被老爺子趕出來散散步什麽的,其餘時候,都是呆在書房念書寫文章,連帶的林君安也不好意思偷懶了,兩個人就差以書房為卧房了。

秋闱在即,何沐陽和張嘉楠也開始用功讀書。

林叔皓早早的就去縣城找了房子租下來,距離縣衙比較近,還得環境清幽安靜,價錢倒不是問題。斟酌了又斟酌,考試最大,劉珍珠還是決定那幾天帶着林秀貞一起過去,親手給幾個孩子做飯菜。

林君輝是很舍不得,蹭在林秀貞身邊,眼淚汪汪的:“我和姐姐一起去好不好?我可以少吃一點兒,不吃大哥的那一份兒,也不吃表哥的點心,伯娘你就帶着我嘛,我很聽話的,也很懂事兒,我保證不給伯娘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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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給伯娘添麻煩伯娘也是喜歡你的。”劉珍珠笑盈盈的說道,接着又搖頭:“只是,這次伯娘是有重要的事情做,實在是沒辦法帶你過去,不過,伯娘有件兒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你要不要幫伯娘一個忙?”

林君輝就有些猶豫,劉珍珠忙說道:“你看,伯娘和你二伯,還有你大哥還有你姐姐,都要去縣城了,家裏是不是就只剩下你和你二哥三哥你表哥,還有爺爺,還有你爹了?”

林君輝點頭,這個他還是知道的,劉珍珠又說道:“爺爺年紀大了,你哥哥們又是只知道玩耍的,你爹呢,又一向不喜歡吃飯,只有我們家君輝最乖了,一到吃飯的時候就趕緊的回來吃飯,所以,君輝得留下來照看爺爺,哥哥還有爹爹,監督他們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不能出去玩耍,不能和別人吵架,君輝能不能做到呢?”

這個任務聽起來很重大啊,林君輝立馬就覺得自己的小肩膀上沉甸甸的,像是被壓了重重的擔子,心裏頓時生出一種這個家離開我就是不行的豪氣,連忙挺着小胸脯使勁的點頭:“伯娘放心,我保證能做到,我會照顧好爺爺和爹爹,也會看好三個哥哥,保證不讓他們出去闖禍的!”

“哎呀,有君輝留下來照顧我就實在是太好了。”林老太爺忙笑着說道,林君清和林君明也跟着湊熱鬧:“就是就是,若是君輝不在家,我每頓飯都得少吃兩碗的,君輝在家實在是太好了。”

裴雲右看着小胖子一臉的驕傲得意,簡直無語了,這全家人,都是這麽哄着小孩子的?

“好了,那就這麽決定了,明兒仲修就帶人上縣城去。”老太爺拍板,原本是想要林叔皓陪着去的,後來劉珍珠打算去了,那林叔皓就不适合去了。

再者,君安這考試前的指點,一向都是林仲修做的,現下林仲修跟着去是最合适了。

田家莊離縣城不是太遠,又走的官道,早上出發,快一些,午後就到了。林仲修一邊趕馬車,一邊回頭笑着對劉珍珠他們說道:“今天時間來不及了,咱們先去酒樓吃頓飯,我聽叔皓說了,這兒離那個房子還算是近,咱們吃了飯,一會兒就能到了。”

劉珍珠自是沒什麽意見,就是張嘉楠和何沐陽有些不好意思:“讓林二叔破費,實在是……”

“說什麽話呢,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好歹你們也是老爺子的學生,和君安又一向是親如兄弟的,你若是再客套,我就認為是你想要疏遠林家了啊。”林仲修笑眯眯的說道,何沐陽趕緊搖頭:“沒有,林二叔可千萬別這樣想,回頭林大哥還不得揍我一頓?我們和君安就是好兄弟,那現在,我和嘉楠就麻煩林二叔了。”

林仲修笑着搖搖頭,小孩子,挺鬼精的,說話大人一樣,不過十來歲,倒是怪會說的。

一群人進了酒樓,小二就笑嘻嘻的過來招待:“看你們家幾位小公子,也是讀書人,是不是來縣城趕考的?你們來的可不算早,一個月前,可就有人陸陸續續的進城了。”

“我們住的進,一天能打個來回,不用着急着趕路。”林仲修笑着說道,有些村子,不在官道邊上,距離縣城也遠,指不定兩三天才能到縣城,這樣的人自是要早些過來的。

因為不能保證趕路途中的意外,又生怕到了縣城沒地方住,還得打點,不早點而來也不行。

“哦,我就說,看着幾位公子精神還挺好。”小二利索的抹了桌子,伸手點了點牆上的木牌子:“上面的是主食,有饅頭有包子有米飯有面條,中間的是炒菜,下面的是湯,有甜湯有鹹湯,客觀看看你們要點些什麽。”

“點些米飯和炒菜?”林仲修側頭問道,林君安點點頭:“二叔做主就是了,我不挑食的。”

張嘉楠和何沐陽也都表示讓林仲修做主,林秀貞更不挑食,不過她瞧着有些名字不熟悉,猜不出是什麽原材料,就抱着好奇的心思多點了幾道菜。

這酒樓的菜不說是特別好吃,卻也還算很不錯的。吃的肚子圓,衆人才坐着馬車慢吞吞的去了林叔皓說的院子。鑰匙房東早些就給了林叔皓,林叔皓又給了林仲修。地方确實是林叔皓說的一樣,清幽安靜,就在一個小巷子裏,裏面也沒什麽人走動。

小院子還是兩進的,林仲修正帶了他們看房間,就聽見外面有敲門聲。林君安去開的房門,進來的是毛大娘,毛大娘還拎着一籃子菜:“你們說是今兒過來,我想着,說不定中午會到,就準備了菜過來,想做些午飯,可我過來敲了門,你們還沒來,我就先回去了。”

毛大娘家裏是縣城的,之前劉珍珠特意給她放了兩天假,然後讓她到這邊來幫忙做飯。這會兒見她籃子裏還裝着燒餅,就笑道:“倒是我疏忽了,沒和你說清楚,我們中午就到了,午飯是在前面的百味樓用的,這些燒餅,就留着晚飯的時候用吧,但是讓你費心了。”

“哪兒費心,之前你不是給我銀子了嗎?你們東西都安置好了?床鋪都收拾了?”毛大娘去廚房放下了籃子,又急匆匆的回來:“我來我來,你們該看書的看書去,二夫人,你瞧瞧廚房的東西準備的齊不齊全,等會兒咱們上市場上去買一下回來。”

說是讓毛大娘去做,但幾個人也沒真閑着,桌子擦一擦,地上掃一掃,将自己的書本都收拾出來,筆墨紙硯也要準備好。劉珍珠則是領着林秀貞在廚房轉了一圈,娘兒倆列了個長長的單子出來。

林仲修看了看,搖頭:“怕是你們幾個拿不回來,我跟着去吧,要我說,不用準備這麽多……”

劉珍珠白他一眼:“你說風涼話呢,哪兒不用準備這麽多,中午他們是不能出來的,得準備點心,甜的鹹的都要,還有湯湯水水的,這天氣雖然不算太熱了,中午卻還是大太陽,不用些湯,下午怕是撐不下去。”

做點心費東西,林秀貞在一邊出主意:“要不然咱們做肉夾馍吧?”

“肉夾馍?”林仲修有些稀奇:“這個,貌似是關中那邊的吃食?秀貞你還會做這個?”

“這有什麽難的?不就是将肉放在燒餅裏嗎?”林秀貞笑呵呵的說道,雖然關中那邊比較正宗,但也不能說這邊做出來的就不能吃,頂多了是味道一般般而已。

不過,這種肉夾馍馍夾菜什麽的,只要餅做的好,肉做的好,菜做的好,一般來說,味道也就很好了。

“就一頓午飯而已,不吃也行。”林君安站在一邊笑着說道:“不用費勁兒琢磨,我們幾個也不挑,有的吃就行,有好吃的那就更行了,點心也不用做,我覺得,妹妹說那個肉夾馍就挺好,不過,為什麽要叫肉夾馍?”

林仲修哈哈笑道:“這個我倒是知道,之前有個同科,是關中那邊的,這個肉夾馍,原本是叫馍夾肉的,但叫着不太順口,叫的快了,就成了沒夾肉了,所以就改成肉夾于馍了,可這字多了,叫起來也麻煩,索性再減掉一個字,就變成了肉夾馍了。”

張嘉楠和何沐陽都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林君安笑道:“那妹妹做幾個這個也行,不過,天氣熱,光吃肉怕是有些幹,能放些菜嗎?”

張嘉楠摸摸下巴:“那不就是菜餅嗎?裏面放點兒肉,那就是肉餅嘛。”

菜餅家家都會做,幹活兒累了,不想炒菜了,直接烙幾個菜餅應付一下,條件好了,就加點兒肉,叫做肉餅。

林秀貞想了一下也沒想出反駁的話來,肉夾馍原本是要用臘肉的,他們這邊不時興吃那個,為了幾個馍再專門做點兒臘肉?本末倒置了都。

“好吧好吧,不管叫什麽,回頭做點兒這個帶着。”擺擺手,林秀貞岔開話題:“進去的時候都能帶些什麽?”

“一個籃子,上面放筆墨紙硯,下面放食物,縣試比較簡單,只考三天,還能出來走動走動,府試和貢試要求嚴格多了,衣服不能穿夾的,食物不能……對了,肉夾馍還不能帶。”

林仲修忽然一拍額頭:“剛才竟是忘記說了,進場的時候,點心都要掰開看的,肉夾馍是帶不進去的,換一種吧。”

“這麽嚴格?”林秀貞張嘴,林仲修點頭:“嗯,湯湯水水最好也別帶了,反正就一天,拎一罐子水就好。”

張嘉楠和何沐陽有些不在意:“我覺得,秀貞和林二嬸就是想太多了,不過是一頓午飯,以前貓冬的時候,不也不吃午飯的嗎?更別說還是有的吃了,若是實在是不放心,不如就晚飯做的好一些,等我們晚上回來吃。”

“那怎麽能一樣,貓冬的時候什麽都不幹,吃了睡睡了吃的,自然是不用吃午飯,你們這是要去考試,考試可是要動腦子的,那雖然不是力氣活兒,卻也是耗費精力的,不吃點兒好的,怎麽有力氣去想題目?”

劉珍珠搖搖頭,叫了毛大娘一起往外走:“行了,仲修你也別跟着了,帶他們幾個看看書寫寫字,我們三個就能将東西買回來的,又不是明天就要考試了,今兒買不完還有明天嘛。”

林仲修瞧瞧毛大娘,真不好意思跟上去,就趕緊說道:“那你們買的太多帶不回來了,就讓店家給你們送過來,不要不舍得花錢。”

劉珍珠朝他擺擺手,直接關了大門。林秀貞是第一次來縣城,很是有些好奇,東張西望的打量,毛大娘是本地人,就給她們領路:“那邊有一條街,多是賣菜的,還有雞鴨魚什麽的,每天早上都有,臨近中午就沒了,要買的話,得趁早,我前兩天過來看了看,東西還挺新鮮,價錢倒是比咱們在鎮上買的貴一些,一斤能貴一個銅板呢。”

“那調料糧食什麽的,也是在那兒買?”劉珍珠問道,毛大娘搖頭:“那個不是,要上糧鋪去買,也近的很,這不,前面那一家就是了。”

現在距離考試還有五天,考試要三天,考完休息一下大約要兩天,也就是說,得買十天的米面。三個大小夥兒,能吃的很,劉珍珠直接買了五十斤的米,大不了吃不完帶回家,說不定還不夠呢。

輪到買面,劉珍珠就拿不定主意了,白面是一定要的,但綠豆粉什麽的,還沒确定那三天做什麽呢,這會兒買了,萬一到時候用不上呢?或者這會兒沒買,萬一到時候要用呢?

“先不買,明兒再買,回頭和大哥商量商量,确定一下要做什麽。”林秀貞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先将事情放到明天。糧鋪也有油和調料之類的東西,斟酌着買了一些。

又跟着毛大娘去買菜,鍋碗瓢盆房東家準備的有,回去仔細刷洗兩遍就能用了。

晚上做了飯,正要吃,就又聽見敲門聲,林君安去開的門,随即就聽見門口的說話聲。

“我是住在你們隔壁的,聞見飯菜香味……”

“咳,舍弟無禮,還請見諒。”

“你們是……”

“我叫高健,這是舍弟高康,我們兩個是來參加秋闱的。今天下午剛到的縣城,就住在你們隔壁,這會兒也到了用晚飯的時候,我們兄弟想到前面酒樓用飯,見你們這邊有人,就想過來打個招呼。”

“哦,原來是高兄,你們好,我姓林,名君安,和兩位師弟同來參加秋闱的。”

說完就不再往下說了,高康探着頭往裏面看了看:“你們從酒樓訂的飯菜嗎?是哪一家的,我們等會兒也去那家吃。”

“是我嬸娘和妹妹做的,并非是訂的。”林君安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高健忙笑道:“是我們失禮了,擾了你們用飯,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去用飯了,咱們回見。”

“回見。”林君安笑眯眯的擺擺手,關上大門,轉身回來,何沐陽就趕緊問道:“那兩個人是來做什麽的?別說是聞見咱們家飯菜香味了,所以想過來蹭頓飯吃。”

“說不準,天天吃酒樓多費錢啊,而且不一定幹淨,若是咱們家有專門做飯的,給個飯錢來湊合幾天,也是很劃算的。”張嘉楠笑着說道,林仲修倒是不在意:“他們若是說了,那多做些也沒什麽,若是不提,那咱們也不要問。”

都是一科考試的,拒絕就不太好看了。反正不過是多把米的事情,能結個善緣,倒也不錯。

吃了晚飯林秀貞跟着劉珍珠回房,林仲修繼續領着師兄弟三個念書,沒念兩句,就又聽見敲門聲,換了何沐陽去開門,就又聽見之前那個高康的聲音:“我們從酒樓帶了燒雞和牛肉回來,正好可以當夜宵吃,咱們是鄰居,你們不要客氣。”

林秀貞探頭往裏面看了看,就見那兄弟倆一人手裏拎着個大大的食盒,估計裏面裝的東西還不少。唔,大約真被張嘉楠他們猜對了,以後或許是要來蹭飯?

她倒不是小氣,不想讓人來,只是,光自家人吃飯的話,她和娘親都能上桌,一家人一起吃,若是有外人,估計她們娘兒倆就得自己吃了。

算了,反正爹爹也說了,就當是結個善緣,等會兒爹爹肯定會仔細掂量這兄弟兩個的,若是能結交,自然會結交,若是不能結交,那以後就沒有麻煩事兒了。

晚上沉沉的睡了一覺,去廚房拎熱水的時候就見劉珍珠已經在了,正在和毛大娘說話:“以後他們兩個也來咱們家吃飯,得多做兩個人的飯。”

林秀貞一邊倒水一邊問道:“爹爹覺得他們人不錯?”

“學識挺好,人又機靈,會來事兒,還行。”劉珍珠幫她倒了一勺冷水兌進去,伸手摸了摸:“好了,趕緊去洗臉吧,正好君安他們老是跟着你爺爺和你爹讀書,也沒見過外面的讀書人,和那兩個讨論一番,說不定也是能有收獲的。”

林秀貞點點頭,端了水盆回去洗臉。她這邊梳洗好,那邊高家兩個兄弟就過來了,大約是沒想到會有女孩子在,兄弟倆都有些拘謹,林秀貞沖他們點點頭,自顧自的進了廚房,早飯分成了兩份兒,她和劉珍珠還有毛大娘得在廚房吃了。

吃完飯,還得出去采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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