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他們在京城住了差不多十天,趕回田家莊的時候,已經是二月二龍擡頭了。高大嫂正在門口挑黃豆,看見馬車停下來,忙上前笑道:“你們回來了?累不累呀?”

“還行,整日裏就在馬車上坐着,也累不到哪兒去,我給高大嫂帶了禮物,高大嫂一會兒過來看看。”劉珍珠笑眯眯的說道,去的時候是好幾輛馬車,回來的時候馬車更多,一部分是劉家給劉珍珠準備的東西,一部分是劉珍珠自己買回來的,打算送給四下鄉鄰的。

高大嫂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麽還帶了禮物回來?這可真是,太讓你破費了。”

“不值當什麽,一些小東西而已,我先進去了,你一會兒記得過來拿。”劉珍珠笑呵呵的說道,以前他們林家剛到田家莊的時候,除了高家,其餘的人,一部分是觀望态度,一部分是不歡迎,一直到老爺子在村子裏辦了學堂,那不歡迎的一部分人,也沒聲兒了。

但林家可沒忘記,之前是高家為他們說話來着。

以後啊,他們林家在村子裏,會越來越有說話的地方的。就像是這次,村子裏出了三個秀才,都是從林家的學堂出來的,就是裏長,過年那會兒都來林家給老爺子拜年了。

不過,林家雖然是越來越有地位了,劉珍珠卻還記得,要和鄉鄰交好。高高在上雖然能省不少麻煩,可出事情,也同樣是沒人為你說話。

若是成為當地望族,那就不一樣了,有時候,甚至是連官員都不能撼動一個望族的。既然自家公爹是想将林家往這邊發展的,她這個當家主母在大事兒上幫不上忙,這小事兒上,就不能拖後腿了。

送禮物只是個小事兒,可拿人手短,日積月累的,林家還愁沒有個好名聲啊?一個家族的發展,那好名聲才是基礎。

進了院子,王平忙迎了過來:“算着日子,二老爺和夫人這幾天就會到家了,所以小的讓廚房一直準備着熱水,老爺和夫人可要沐浴?”

林仲修忙點頭,行路不方便,他們已經十來天沒洗澡了,也不知道到了家,就急切了,王平不說還好,這一說,就覺得渾身有些發癢。

一家人洗澡,也不用太顧及,林仲修臨走了林君清。林秀貞跟着劉珍珠,還得照顧孕婦。洗完澡出來,正好高大嫂來敲門:“今兒不是二月二嗎?我想着你們回來的匆忙,怕是今兒的炒豆還沒做,就給你們送了點兒,我剛做的,還熱乎着,嘗嘗要是喜歡的話,一會兒我再給你們送點兒。”

“黃豆?”林秀貞笑嘻嘻的湊過來,捏了一顆放嘴裏,嘎嘣脆,還帶着些五香味,應該是撒了五香粉炒的,當做零嘴是很好吃的,忙點頭笑道:“很好吃,多謝高大娘了,對了,杏花姐今兒不在家?”

“在家呢,說是一會兒過來找你商量鋪子的事情,現下正在家裏炒黃豆呢。”高大嫂笑眯眯的說道,看劉珍珠身邊還站着個婦人,就有些疑惑了:“這個是又買回來的?我記得你們家的下人已經不少了吧?”

“這個可不是買回來的,是秀貞原先的奶娘,這些年一直留在京城,我呢,想找個人教導一下家裏下人們的規矩,就想到她了,特意将人給請回來的。”

劉珍珠笑眯眯的說道,又換了話題:“這幾天村子裏可有什麽大事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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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有的,年前不說是要挖溝渠嗎?已經開始了,要麽出人,要麽出錢,明兒就開始上工,也是有工錢的,一天二十個銅板,雖然不多,但幹的天數多了,這可也是一筆錢。”

高大嫂忙說道:“還有村東頭的李家娶媳婦呢,定的是二月十八,你們要不要去?他們家倒是來叫人了,我想着到時候,給十個銅板的紅封,我當家的要去修溝渠,沒空過去,我就自己過去。”

“那我們也給十個銅板,到時候就不去人了,我們家要忙着蓋房子呢,過兩天,就要到縣城去住了。”劉珍珠想了想說道,高大嫂點頭:“你們家有活兒要幹,就不用去了,你們要去縣城住多久?”

“大概得一個月吧,咱們村的人多是去挖溝渠了,這工匠還得從鄰村去請,還不知道能請回來多少人,實在是不好說。”劉珍珠笑着說道,又壓低聲音:“你兒媳婦,怎麽樣啊?還滿意吧?”

高大牛年前成親的,是原先高大嫂相中的那個鎮上的姑娘。說起兒媳婦,高大嫂就忍不住笑:“是個能幹的,天天早上起來做飯,是把好手,又能照顧大牛,我啊,只要等紮抱孫子就可以了。”

“那你可美了,以後就等着兒媳婦孝敬你,伺候你就成了。”劉珍珠笑着說道,高大嫂拍拍她:“看你說的,你家的君安,過兩年不也能成親了嗎?到時候,你可就要享受兒媳的伺候了。”

“這個說不準呢。”劉珍珠忙擺手說道,又和高大嫂唠叨了幾句,看看時間不早了,趕緊讓人去拿了她給高大嫂帶的禮物:“京城的東西,和咱們縣城的也沒什麽大區別,街上的鋪子,也就是賣那幾樣東西,布料啊,繡品啊,首飾啊,胭脂啊,也就是比咱們縣城的貴一些,我想着,你上回說你的手生了凍瘡了,就特意去太醫院買了這凍瘡膏,你回頭試試,就是這春天的時候塗,一直塗到四月,然後等冬天的時候再塗一個冬天,保準你那手白白嫩嫩的。”

若只是一般的禮物,高大嫂雖然也會高興,卻不會像是現在這樣,高興的都快說不出來話了,以前她一直覺得是自己在巴結林家。現在這藥膏,可是說明了劉珍珠可是将自己當成了朋友的。

要不然,這禮物就随随便便買個布料,或者是捎一些茶葉香粉什麽的,又便宜又能給任何人,可劉珍珠偏偏就惦記着自己那凍瘡,特意去太醫院買來着藥膏,這個情分,可真是比她之前以為的要深厚的多了。

“我這人嘴笨,感激的話也說不好。”高大嫂很是感動,拉着劉珍珠的手說道:“只一句話,以後你有什麽事情,盡管叫我,我就是拼了老命,也定會為你分憂的。”

劉珍珠笑了兩聲,又趕緊收住:“高大嫂,你說什麽呢,咱們這樣的普通人家,哪兒有什麽事情要拼命的?就說了,真是有,我也舍不得你去拼命啊,你啊,也別太在意了,要不然,就真看輕了咱們這些年的情分了,你往日裏拿我當親妹子,我拿你當親大姐,這姐姐妹妹的,不就是相互惦記着的嗎?快行了,別感動了,不過是一盒藥膏,別當回事兒,行了行了,時候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咱們明兒再說話。”

高大嫂忙應了一聲,告辭走人,她走沒多久,杏花就過來了:“林二嬸,給你請安了,您最近身子還好吧?”

“好,你是來找秀貞的吧?秀貞在屋子裏呢,你去吧。”劉珍珠笑眯眯的說道,讓小丫鬟領了杏花去找林秀貞,自己繼續将買回來的各種小禮物分類:“這一匹布是送到後街的田家,這個是送到北街的張家,這個是送到……”

旁邊唐嬷嬷認真的聽了,一一記住,打算等會兒自己親自送過去。瞧了一眼站在劉珍珠身邊的嬷嬷,唐嬷嬷心裏很是危機感,這可是夫人從小到大的貼身丫鬟,那情分,是一般人能比的嗎?

現在只說是讓這嬷嬷當個管教嬷嬷,可以後呢?家裏的下人們都教導出來了之後呢?她得更能幹點兒,到時候不說比這嬷嬷情分多了,只要能讓自己保住現在的差事就行了。

“你原先交代的是正月初十将鋪子給開了,我那天特意請了舞獅的,還放了鞭炮,初六那天就開始發的傳單。”杏花細細的将這幾天的事情給林秀貞說了一遍兒:“不光是在縣城發了,臨近的幾個鎮子上,我也讓人去發了,原先我還想着,這傳單不知道有用沒有呢,誰知道,等鋪子開了,還真有不少人過來,雖說很多是領那個免費的東西,但只要人進來了,以後說不定就是顧客了呢。”

杏花笑咪咪的說道,林秀貞伸手挽住她胳膊:“杏花姐你實在是太能幹了,我原先還有些擔心呢,不過現在聽你這麽一說,就覺得,完全不用擔心了。以後我就不用去管鋪子了,事情都交給杏花姐就可以了,我啊,就專門等着數銀子。”

“那可不行,你要是什麽都不做,這鋪子可就開不起來了,這些免費的東西,只可一不可二,以後想要長久的發展,還是要靠秀貞你的故事書,你都不知道,這些天,真正買玩偶的人,一進門就是問起故事書裏的玩偶,還問能不能訂做,秀貞你一開始畫的圖紙都是故事書裏經常出現的,還有人喜歡那只出現過一兩次的呢,我接了四五個訂單,都是訂的那種,你看看能不能畫出來。”

說着就掏出一張紙,林秀貞瞄了幾眼,笑着點頭:“能的,杏花姐你等等,我明兒就能給你。”

“所以我就說,若是沒有你這故事書,怕是這鋪子,還真開不下去,畢竟,随随便便一個玩偶,只要家裏有女孩子,差不多都是能自己做的,沒必要花費那個錢。”

杏花笑嘻嘻的,又遞給林秀貞一個賬本:“這是這幾天的賬本,你自己看看,既然你回來了,這賬本就交給你了,以後進布料絲線什麽的,都是你負責了,我啊,就安安心心的當個繡娘就可以了。”

“那可不行,杏花姐,這個賬本啊,還得你拿着。”林秀貞忙說道,她是打算甩手當老大的,這管賬的事情,實在是不想碰:“我平日裏寫寫故事書,畫畫圖紙就可以了,再去管賬,就實在是有些忙不過來,杏花姐,你也別親自去做那些玩偶了,将事情交代下去,你就看看賬就可以了。”

兩個人互相推辭,誰也不想管賬。林秀貞說不過杏花,實在是沒辦法,就只好暫且将賬本放到自己這兒了。

二月初五那天,老爺子帶着林君安和林君明,以及林叔皓林君輝,終于回來了。林君輝就像是個小炮彈,一下車就直奔劉珍珠,幸好旁邊站着林仲修,一彎腰将人給抱起來了,也不提劉珍珠懷孕了不能抱他的話,只笑着挑眉:“君輝就只想念伯娘,都不想念二伯的嗎?”

林小朋友臉皮薄,不好意思說自己剛才當真是沒想到二伯,只捏着手指頭害羞的補救:“君輝也是想念二伯的,很想很想,君輝還給二伯帶了禮物呢。”

“真的?帶了什麽禮物?”林仲修有些驚訝,林君輝忙掙紮着下地,小跑着去扒馬車上的東西,一邊喊林君安過來幫忙:“大哥,我的箱子呢?”

林君安輕輕松松從馬車上拽下來一個箱子,幫林君輝提到廊檐下,順手給打開。林君輝喜滋滋的跟過去,開始分發禮物:“都有,二伯喜歡寫字,所以君輝就給買了毛筆,給伯娘買花戴……”

林秀貞在一邊噗嗤一聲笑出來,劉珍珠有些不明所以,林秀貞輕咳一聲,湊到劉珍珠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前段時間,帶他在外面玩兒,王家的那個毛蛋,對他娘撒嬌,就說長大賺錢了給他娘買花戴。”

劉珍珠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心酸,孩子這是将她當親娘呢。想着,就忍不住瞪了林叔皓一眼,若是小叔子答應續弦,指不定君輝就能有個疼愛他的娘親了。

不過,萬一小叔子運氣不好……咳,算了,不續弦也有不續弦的好處。

劉珍珠笑眯眯的接了林君輝遞過來的花兒,彎腰在小胖孩兒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謝謝君輝,伯娘喜歡的很,以後等君輝長大了,賺大錢了,再給伯娘買更好看的花兒。”

喜的林君輝小臉兒通紅,走路都恨不得飛起來。

等老爺子梳洗之後,林仲修才問起王家的事情:“爹可見了王家的姑娘?是哪房的?排行幾?”

“是二房的,排行三,今年十三歲,長的倒是挺好看的。”老爺子靠在軟墊上,笑眯眯的說道:“嬌俏活潑,很懂事兒,也有幾分聰明,君安看着也是很滿意的。”

“那這事兒,算是定下來了?”林仲修忙問道,老爺子點點頭:“咱們也不是那拿喬的人家,既然相中了,那就趕緊将事情給定下來,小兒女們自己私底下寫寫信,聯系幾年,回頭成親了也有感情,不至于盲婚啞嫁。”

林仲修倒是明白這一點兒,以前他和劉珍珠定親之後,也時常寫信聯系,兩個人婚前就有所了解,成親之後,自是更加恩愛。林伯賢和林叔皓,也都是如此的,所以夫妻之間感情甚好。

“那這定親禮?”林仲修看了一眼林君安,笑着問道,饒是林君安平日裏老成穩重,但到底是少年郎,說起婚事,臉色微紅,連脖子都有些發紅。

老爺子笑着點點頭:“這個你們夫妻拿主意就是了,當年老大家的嫁妝,也多半被朝廷給……後來雖還了些,卻也并不多,我是打算留給君安和君明當自己的産業的,這個不要動。”

林仲修點頭應下:“是,爹放心吧,這個是應當的,我心裏有數,那回頭我和珍珠說一聲,開始置辦定親禮,還有聘禮,也該準備起來了。”

林君安更不自在了,都有點兒坐不住了,正好老爺子有話要和林仲修說,就擺擺手讓林君安出去了。

只是,林君安剛出門,就被林秀貞抓住了:“大哥,快和我說說,我未來的大嫂,長什麽樣子?”

林君安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就長那個樣子啊,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的……”

“你這不是廢話嗎?只要是人,誰不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你詳細點兒說嘛!”林秀貞很會撒嬌,林君安不說她就一直磨,還有旁邊助陣的林君清,林君安很快就有些撐不住了,林君明很沒兄弟愛,在一邊笑嘻嘻的添柴燒火:“長的可漂亮了,哎,主要是我學習不好,那些庸俗的詞,都配不上咱們未來的大嫂,那些好聽的,我又不知道該怎麽說,還是得大哥親自來描述才行啊。”

林君安瞪了他兩眼,沒将人瞪回去,林秀貞是更好奇了:“美人啊,大哥,到底長什麽樣子嘛,你要是不會說,那你總會畫畫吧?你能不能畫下來我瞧瞧?”

“長的吧,和你不太一樣……”林君安猶豫了一下說道,林秀貞嘴角抽了抽,那不廢話嘛,非親非故的,怎麽可能會長的一樣?就是雙胞胎,那仔細看也是能找出來一點兒不一樣的地方的。

“柳葉眉,杏眼,櫻桃嘴。”林君安臉色微紅,笑着說道:“皮膚很白,說話很是爽朗大方,這點兒倒是和秀貞你有些像,大約和我一樣高……”

一般來說,男孩子是要比女孩子長的慢一下的,現在王家姑娘是和林君安一樣高,但再過三年,林君安是肯定還要再長高一截兒的,但王家姑娘,說不定就是維持到那個高度了。

說的太籠統,但不妨礙林秀貞自由發揮,反正那王家姑娘的畫像還可以求二哥幫忙畫下來。

“王姑娘喜歡吃什麽?喜歡穿什麽顏色的衣服?我回頭要送王姑娘一份兒禮物,畢竟以後就要是一家人了。”林秀貞忙問道,林君安皺眉想了一下:“吃的,倒是沒太注意,畢竟,男女不同席,我只聽王柯說過,她好像比較喜歡吃甜的東西,至于穿的,我見她穿過次數最多的就是鵝黃色。”

“明白,我替大哥準備一份兒禮物,大哥可以送給王姑娘。”林秀貞笑眯眯的說道,林君安微微挑眉:“說起來,這次去王家,王柯還問起你來着,說是有好幾封信,你都沒回,是不是他說錯哪句話得罪你了。”

“才沒有。”林秀貞擺擺手:“只是覺得,年紀大了,不适合一直寫信了。”

面對親大哥,林秀貞倒也沒有隐瞞:“我倒是沒什麽,只是王表哥那年紀,過兩年也該說親了,我要是老和他寫信聯系,萬一讓人誤會了倒是不好了。”

林君安笑着點頭:“你如此想就是對的,好了,那他那邊,我去解釋,你就不用回信了。”

林秀貞應了一聲,就又興致勃勃的換了話題:“那邊的風俗人情是怎麽樣的?和咱們這邊一樣不一樣?有什麽好吃的好玩兒的嗎?”

“風俗人情嘛,和咱們這邊有一樣的,也有不一樣的,畢竟距離不算是特別遠,咱們這邊大年初一吃餃子,他們那邊大年初一就吃面條,咱們中午吃大餐,他們都是大年三十吃大餐。”

和林秀貞相處時間長了,一些詞語就學會了,有時候還覺得很貼切,就随手拿來用。

“咱們這邊元宵節有花燈,他們那邊主要就是放孔明燈,至于吃的,主食沒什麽兩樣,不是面條就是饅頭或者米飯,點心倒是有些差別,你若是過去,定是會喜歡的。”

對于妹妹喜歡的,林君安還是留意了的:“我特意找了幾樣特色點心的方子,等會兒拿給你。你們在京城,如何?”

兄弟兄妹幾個一段時間沒見,各自有大把的話要說,林秀貞索性去廚房拿了自己剛做的點心,幾個人湊一起喝茶說閑話,林君輝只負責吃。

說着說着,就說到林秀貞的鋪子了,林君安伸出大拇指表示了一下:“沒想到妹妹的主意還挺好,鋪子的生意還很不錯,這樣吧,等過兩年,我的海上生意開始了,你就多做一些玩偶,我賣到海對面去,一個玩偶十兩銀子。”

林秀貞無語,這種想法,真是她那穩重可靠的大哥提出來的?該不會相看了媳婦之後,因為十分滿意,所以大哥有點兒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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