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番外篇－－寫給母親的八封信(04)

致親愛的母親：

前面提到父親做過的「那檔壞事」──也就是壓垮你最後一根稻草、讓你終於忍無可忍離婚的關鍵事件，我們該來聊聊了，為什麽會提到這件事，是因為我想談談妹妹──這樁事件的主角。

在你悲劇般的婚姻十年後，你再次懷上孩子，也就是妹妹小蓉，她還在你肚裏時，我曾無數次為她難過，心想她将與我有同樣命運，此生都得不到母親的愛。未料事實并非如此，你極為疼愛小蓉，對她呵護有加，從懷孕起就照顧得無微不至，彷佛這才是你唯一的孩子。

我嫉妒極了，回想起來，我生平頭一回有強烈嫉妒憤恨之心，就是從小蓉的出生開始，這個相貌可愛的女孩非但沒有讓我養成好哥哥習性，反倒成了憤世嫉俗、心懷不軌的惡人。

小蓉甫出生時，我已經十歲了，早已懂事，更懂得比較批判。看着你對懷中的小蓉舐犢情深，我心裏實在憤憤難平，我不明白同父同母之下的孩子，為何母親的态度卻是大相迳庭，何以她享盡你的寵愛，我卻只換得你的冷言冷語？

我與小蓉的差別，只有男女之別和十年之差，我想這兩點就足以解釋你的母愛了吧？十年前我作為強暴事件下的遺種，在你對男性充滿恐懼的同時又得男嬰；但十年後你早已接受自己為人妻為人母的事實，誕下可愛的女兒難怪百般疼惜，母親，我說的對嗎？

就算事出有因，我也無法原諒你的偏心，更不可能當小蓉的好哥哥，她有你的疼愛，卻永遠得不到哥哥的愛護，即便我親眼見她有難，也不會出手相救。

是的，發生那件事時，我也在場，就是我前頭說的──父親幹的那檔壞事。

你看到這裏覺得生氣嗎？你盡管氣吧，就算事件重來，我也會選擇靜默，讓這一切不該發生的發生，你別怪我，只能怪你自己，在長期不公平的母愛下，我的殘忍性情非一日所致，母親，你該明白的。

父親嗜賭成性，亦是好色之徒，他糟蹋了你、也玩過外面不少女人，最後連小蓉也難逃其手，無辜的小蓉，小學二年級時便慘遭魔手玷污。小蓉升小學後便擁有個人的房間，那天夜裏父親醉醺醺的回來，踉踉跄跄的走進小蓉寝室，我聽到細碎争執聲，於是起床前看，發現父親脫光小蓉的衣服，對她上下其手，一雙眼瞪得老大，威脅小蓉守口、否則給她好看，當年十八歲的我早已有遏止父親的能力，卻異常冷靜的目睹一切，完全沒有阻止的念頭，甚至不禁冷笑想着：「啊，果真是母女啊，都被同一個男人強奸。」

母親，你覺得我狠心嗎？你覺得我有愧兄長職責嗎？

但罪魁禍首又是誰呢？母親，是你，還是那個毀了你們母女一生的父親呢？

不論是誰，我都是無辜的，小蓉也是，只有想到我們悲哀的命運，才讓我意識到我與小蓉是兄妹。

小蓉從小二開始被父親糟蹋，性格漸漸變得沉默，幾乎陰沉，留着一頭像鬼一樣的長發遮掩臉蛋，夏天穿着厚重衣物，深怕別人多看她一眼，畏畏縮縮的詭異行徑讓你焦慮不已，就怕她成長歷程出了差錯，你愛她、擔心她，給了她更多更多的愛，卻無法讓她脫離痛苦深淵。你一直覺得小蓉有些狀況，卻無法直搗核心，直到小蓉高三，有次遭父親猥亵時被你驚見，你才終於明白這些年來小蓉是過着什麽樣的日子，可惜為時已晚，她的黯淡童年已經造就，陰陽怪氣的個性也已養成，這輩子恐怕都是那副畏首畏尾的樣子。

你得知小蓉的遭遇後，氣得找父親理論一番，我從沒見過你那樣生氣，你從沒為我那樣不平、那樣憤怒、那樣心疼，你堅持了近三十年的婚姻，更因為小蓉的事件讓你決心放棄，毅然決然的簽字離婚，讓小蓉改母姓，從王蓉變成許蓉，以為這樣能斷絕父女關系，果斷帶着小蓉離開父親。

離開了你唯一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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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急於帶你心愛的女兒遠離魔掌，卻從沒想過兒子還留在魔窟。

母親，父親又路倒送醫了，我剛接到電話，待會又得去醫院一趟。你倒好了，在天上清清幽幽的，不用再為這些瑣事煩躁。你在世時唯一牽挂的小蓉，如今也嫁作人妻、生兒育女。

母親，你不要恨我對小蓉無情。

至少在她的婚禮上，我有那麽一刻真心給予祝福。

王祥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