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江風流火

蘇瀾宇也沒比他好到哪裏去,晃晃蕩蕩地追上韓君平,一手提着燒雞一手抱着巨型海螺,這兩樣東西現在在他眼裏都是寶貝,不帶走不行。

蘇瀾宇被殿外邊的冷風一吹,腦子清醒了幾分。只見韓君平扶着牆走到了後門,绮麗的曼珠沙華依舊盛放着,只是少了那星星點點的螢火蟲。

韓君平突然在那片彼岸花海中蹲下了,那姿勢有點奇怪,蘇瀾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道:“景山君,不可随地大小便。”

韓君平沒理他,将最後一壇幾時休打開,豪爽地澆在面前。蘇瀾宇第一個反應就是心疼,連忙按住了韓君平的手:“你做什麽?”

然而那酒壇子已經空了,他注意到韓君平面前那一片都是禿的,連根草都不長,就知道韓君平幹這事不止一次兩次了。蘇瀾宇按了按韓君平的腦袋,大着舌頭道:“賠錢貨。”

景山君似乎不喜歡別人碰他的腦袋,反手将站着的蘇瀾宇壓到地上,韓君平落下來的頭發在他臉上搔了一搔,叫這位醉得不清的蘇瀾宇也臉紅心跳了一番。

“你幹嘛?”蘇瀾宇慌慌張張道。

“瀾宇……”

韓君平盯着他的淚痣看了好一會兒,最終無比糾結地在他眼睛下邊烙上一個吻。不知是不是因為喝醉的緣故,韓君平将這個蘭宇和蘇瀾宇認成了一個人,只是沒有那麽立體的五官,整個人發散出來的氣質卻沒有變。

蘇瀾宇還尚存幾分理智,莫說他現在還是十二歲的身子,在這無比嚴肅的昆侖搞事,被昆侖那幾個老頭發現了,自己恐怕要被鞭笞一百下,然後丢到雪山裏給狼分食。

畢竟當事人是他們極其寵愛的景山君,到時候景山君頂多被罵幾句,他蘇瀾宇恐怕就要死于非命了。

想到這裏蘇瀾宇一把将韓君平推開了,韓君平愣愣地站起來。蘇瀾宇爬起來的時候摸到自己旁邊有個四四方方的東西,他用手摸了一把,韓君平立刻緊張兮兮地他拉開:“不許動,這是我的。”

蘇瀾宇撒起酒瘋來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一把抱起那個花海中的木盒子,對着韓君平做了一個鬼臉:“不給你。”

“給我!”

“不給。”

韓君平追過去,蘇瀾宇将盒子按在懷裏,前者一邊掰着他的手,一邊又擔心他将盒子失手掉地上,用力之猛讓蘇瀾宇紅了眼睛,他見好就收地将木盒子還給韓君平:“這裏邊什麽東西?這麽重要。”

韓君平緊緊抱着盒子,不說話。這裏邊是什麽?不過是一堆無意義的粉末而已,而他口口聲聲說着蘇瀾宇沒死,卻只能靠着他的骨灰來緬懷對方了嗎?太窩囊了,成年後便再沒吃過虧的韓君平這樣胡思亂想。

他想了想,又将骨灰擺回了原來的位置上:“不重要的東西。”只是他心愛之人的骨灰罷了。

這酒勁來的快,去的也快。而蘇瀾宇還是十二歲孩童的身體,怕是一時半會還醒不了。韓君平望了望上空的月亮,只覺着這盈月與刺骨的風異常襯景。

他坐在一塊冰涼的石塊上,因着江風流火有結界護着,這裏的一切都沒有結冰,只是比山腰稍冷一些。韓君平摸出懷裏的埙,借着月光看了好一會兒,蘇瀾宇也湊近了看。

韓君平突然擡頭,看着蘇瀾宇的眼睛道:“未成年弟子不許飲酒,再罰你一天不許吃飯。”

“還罰?”蘇瀾宇哭喪着一張臉,想用手裏的巨型海螺砸他,後者靈敏地躲開了,蘇瀾宇便上手搶他的埙,韓君平莫名地沒反抗,蘇瀾宇輕輕松松将埙攥在了手裏。

他道:“我給景山君吹一曲,景山君便不罰我。”

韓君平:“……”

蘇瀾宇朝他自信一笑:“景山君怕是沒聽過何為天籁之音,今天我便讓你開開耳界。”

——————

蘇瀾宇是被人一扇子敲醒的,頭痛欲裂恐怕是宿醉的反應,他朦朦胧胧地睜開眼睛,正對上身下韓君平明亮的眼,當即吓得彈了起來:“阿……”

手持扇子的不周冷笑一身:“青天白日的你們兩個衣衫不整地睡在房子門口,成何體統?”

蘇瀾宇看看不周,又看看若無其事爬起來的韓君平,完全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麽事。

韓君平對着不周一作揖:“師叔。”

“韓君平阿韓君平。”不周說着都差點忍不住笑了:“你和這孩子怎麽回事?我就知道你今天遲到有貓膩,不敢讓蔚然過來找你,要是讓他看見方才的場面,他現在就得抽死你。”

韓君平仍舊不為所動:“謝師兄。”說着他看了一眼蘇瀾宇,不周明白他的意思,便道:“行了,你去見嚴蔚然,我帶這孩子回去,可要記得這一個人情。”

說完不周拎着蘇瀾宇就要禦劍起行,韓君平壓住他的肩膀:“走回去就好,他怕高。”

“多事。”然而不周還是抓着蘇瀾宇的手臂往山下走。

蘇瀾宇的心髒突然狂跳起來,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韓君平是如何知道他恐高的?是發覺他的身份了嗎?蘇瀾宇的腦子一團漿糊,卻聽不周出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蘭宇。”

“哦?”不周聽到這個名字不禁勾了勾嘴角:“阿小屁孩,你聽說過長明教麽?”

蘇瀾宇的太陽穴突突地開始跳,怎麽一覺醒來好像全世界都發現他是蘇瀾宇了?即使如此蘇瀾宇也沒有慌了陣腳,從容不迫的答道:“知道阿,臭名昭著的一個邪教嘛。”

不周:“嗯長明教和我們昆侖一直是宿敵。那你知道長明教主蘇瀾宇嗎?”

“知道是知道,卻也沒見過。”蘇瀾宇控制不了手心的冒汗。

不周揶揄一笑:“我曾有幸見過他一面,不得不說……”他刻意停頓在這裏,一雙桃花眼盯地蘇瀾宇頭皮發麻。

“你長得和他有幾分像。”

在這之後不周就不說話了,蘇瀾宇也心驚膽戰地不敢出聲,畢竟他現在都沒搞清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只能雲裏霧裏地走着。

“到了。”不周用玉扇戳了戳蘇瀾宇的肩膀:“改日再會。”

說實話蘇瀾宇不想再看到他了。

穆餘幾個已經下了課,回來修整一番打算去吃飯,這會見到蘇瀾宇以及送他回來的不周,臉上掩不住的是驚訝。

穆餘:“你昨天一晚上跑哪去了?”

秦山則是一臉羨慕地朝他道:“蘭宇,你怎的認識這麽多前輩,不久前才是景山君送你回來,今天又是不周師叔。”

蘇瀾宇聽見他們說話,還是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自己現在都還沒搞清楚狀況呢,他回道:“昨晚我在江風流火,現在別問我了,我自個都理不清楚。”

江風流火……三人臉上盡是詫異之色。

蘇瀾宇瞧見他們的表情變化,于是問道:“怎麽了?”

于是三人将昨晚發生的事簡單一說。掌門以及他三個弟子皆有一傳音海螺,那是有大事發生的時候,通知全昆侖的。景山君那裏破格也有一個,然後昨晚他們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給吓醒了。

但仔細聽聽又不像鬼哭狼嚎,像是什麽樂器發出來的,毫無章法的曲調一瞬間如雷灌耳,昆侖上下幾乎全部都被吵醒了。他們趕去浮光殿,以為是有什麽緊急事件,沒想到三位師叔黑着臉坐在大殿上。

“我們三人都在這裏了,可見這詭異的埙聲不是我們發出來的。”正清道長摸着胡子。

于是嫌疑對象便成了掌門和景山君,一衆人面面相觑,果斷排除掉景山君的嫌疑。寧可相信太陽會打西邊出來,也不相信一向正經到不能再正經的景山君在傳音海螺那頭胡吹。

結果衆人瞬間被打臉,掌門一臉苦大仇深地落地,埙聲卻并沒有停止。

衆人:“……”

“許是什麽事故也說不準。”掌門原本打算和幾個弟子一起去看看,那聲音卻驟然停了。

韓君平一向喜靜,子時至寅時江風流火的結界是起效用的,旁人都無法進去,連掌門都沒法,除非他将江風流火蕩平。

“罷了罷了,各位都回去吧。”掌門道,衆人便紛紛回去繼續睡了。

蘇瀾宇聽到這裏,昨天晚上模糊的記憶他一股腦都想起來了,當下覺着慚愧得要死,鐵青着臉不說話。

“先去吃飯吧,現在先別問那麽多問題了,一會就沒飯吃了。”秦山道。

蘇瀾宇擺了擺手:“我不太舒服,你們先去吧,我休息一會。”

“怎麽了?”穆餘看着他沒什麽氣色的臉:“哪裏不舒服?”

“不知道,哪裏都不舒服,我休息一會就好。”蘇瀾宇說着躺回了床上,将頭整個蒙住了:“你去吃飯吧,別管我了。”

穆餘原本還想追問,卻被秦山秦時拉住了手臂,他朝着蘇瀾宇的方向道:“我給你帶點吃的回來。”

穆餘說完關上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開始走正經劇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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