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甘卿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就這麽一會的功夫,裏面已經有二十多條未讀微信了,全部來自“是仲不是齊”,雖然發的都是文字,但能從用詞和标點符號裏看出,發信息的人正聲嘶力竭地阻止她失足。

先是強勢地曉之以理,随後又委婉地動之以情,他從社會大局講到了個人選擇,又從公序良俗說到抵制暴力,一看就知道,賬戶那邊的,肯定不是劉仲齊那小孩。

“太能說了。”甘卿想。

喻蘭川在肅殺的深秋裏跑出了一身熱汗,發出去的信息始終是石沉大海,終于,手機上跳出了那行“對方正在輸入……”

喻蘭川呼吸一滞,盯住屏幕,每一秒都被拖得無限長。

她回了!她會說什麽?

“不要多管閑事”?

“人我已經做掉了”?

或者……她有沒有可能真的被他說服?

片刻後,甘卿的信息終于發過來了,她發了一張猥瑣的微信表情——“向叨逼叨勢力低頭”。

喻蘭川:“……”

是不是有毛病!

甘卿收起手機,拈起一顆小石子,擡手往旁邊的玻璃窗上一彈。

屋裏的三女一男同時被吓了一跳,中年女人一步撲到窗邊:“誰!”

堆滿了雜物的民宿小院裏空蕩蕩的,巴掌大的梧桐葉子打着旋地落下,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靜,還不等他們四下檢查,一個原本靠牆的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來,砸得地面一聲悶響。

“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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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百一十號院逃脫的男人被捆成了一個粽子,眼鏡碎得就剩個框,左臂和右腿不自然地卷着,最可怕的是,他脖子上竟有一條眼熟的紅線。

他面朝下,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誰!是誰!”

“請問,”甘卿出了聲,很客氣地問,“這個木牌上寫的‘萬木春’是什麽意思?”

中年女人猛地一擡頭,倒抽了一口氣,他們幾個人都在,方才竟然沒覺出這院子裏有別人,直到對方自己出聲,從小房子的陰影裏走出來——好像為了諷刺他們,甘卿身上也穿了一件連帽的長外衣,兜帽耷拉下來,幾乎蓋住了半邊臉,還戴了一個跟他們一樣的口罩。

孤身一人……還是女的?

行走江湖有古訓,看起來越弱勢的人越不能惹,因為世界上沒那麽多運氣好的傻大膽,不合常理的人在不合常理的地方出現,事必有妖。

甘卿踱步過來,在窗口站定,把手裏的東西扔在地上——正是那塊斷成兩截的木牌位。

三女一男集體順着那動靜看去:“祖師爺的牌位,你找死!”

中年女人一伸手攔住同伴:“朋友,我看你不像條子,你是哪一道的?”

甘卿從兜裏摸出一根很長的布條,有點像泰拳裏的“纏手”,她笑了一下,仔細地用布條纏住了右手,把那幾根枯木似的手指固定保護好:“我?路過的,純好奇。”

“萬木春是我們師門,”中年女人冷冷地說,“祖上出過五絕之一,我們走的光明正大的路,幹的是鋤強扶弱的事。朋友,你既然什麽都不知道,為什麽摔我們祖師爺牌位,還傷我師兄?”

“是嗎,”甘卿聲音裏帶了點笑意,眼角卻沒彎,“我剛才看一幫警察追他,還以為他是通緝犯呢。”

屋裏的男人暴躁地說:“警察算什麽!”

中年女人一擺手:“姑娘,天底下的不平事多了,有的事警察不想管,有的事他們管不過來。他們不管的事,我們替天行道,他們卻要說我們違法亂紀,有這個道理嗎?”

“我以為現在還敢說‘替天行道’這四個字的人,都去管人工降雨了。”甘卿說,“引誘協助別人殺人也算?”

“殺的是人渣,”屋裏另一個女人激動地插話,“我們是在救她!”

甘卿一挑眉。

“你既然知道我們是幹什麽的,那我也明人不說暗話,”中年女人說,“有多少男人把老婆當沙包打,外人還當家庭矛盾調解、還要勸和不勸離?新聞裏,打死老婆的男人判了幾年,不堪虐待,宰了那些畜生的女人又是怎麽判的?也許你厲害,沒受過這種折磨,但你也是女人吧,你看到聽到這些事,就沒有一點設身處地的同情心?就算沒有我們,她總有一天也會走上這條路,到那時候,她可能因為打不過那人渣,反而被對方傷害,就算僥幸成功,沒人幫她善後,她後半輩子也就是把牢底坐穿了!”

“哦,那你們打算怎麽‘替天行道’呢?”甘卿說,“先幫她把男人的屍體處理了,然後讓她以妻子的名義到男人公司請假辭職,再以最快的速度轉移財産,洗錢變現,一條龍服務。但是一個大活人失蹤,瞞不了多久,她一個窮途末路的殺人犯,根本沒有獨立生存能力,以後就只好加入你們,靠你們庇護——她家有房有車,孩子上得起雙語幼兒園,租得起市中心的學區房,財産應該不少,是吧。”

“你血口噴人!”

“成本是一包藥粉,幾天房租,利潤幾百上千萬,真是好買賣。”甘卿笑了起來,伸腳踢了踢木牌,“‘萬木春’辱沒各位人才了。這三個字的起源,我倒是知道一點,不如說給你們聽聽。”

“萬木春,最早叫‘萬春堂’,起源于南宋,一開始做的是殺人買命的生意,什麽髒活都接,一度臭名昭著,後來幾經改朝換代,這一門也漸漸敗落,門徒散落四方,只有古殺術流傳下來。到了清末,有一位人物,把萬春堂古老的殺人術改良,整理成了有系統的獨門功夫‘庖丁解牛’,自立門戶‘萬木春’,學他的功夫,不逞兇、不鬥狠、不與人比武、不行俠仗義,出鋒斃命、見血封喉。”有一點煙熏嗓的女聲咬字清晰,慢條斯理的,像個耐心的博物館講解員,然而不知為什麽,掃過的秋風好像更涼了些,“嘶嘶”地帶着地下反上來的腥氣,“因為太過歹毒,晚年,門下弟子內亂,自相殘殺,這位老前輩大悲大怒之後,親自出手清理了門戶,立下了規矩——萬木春每代只能收一個弟子。”

“剛才你們說什麽?這是‘祖師爺’的牌位?可是我看貴派人丁興旺,實在不像是幾代單傳的。”甘卿說到這,把手機背到了身後,按了發送鍵,“別是……認錯爸爸了吧?”

已經趕到“雪屋”附近的喻蘭川手機震了一下——微信好友“大騙子”發來了共享定位!

民宿小院裏,中年女人後脊上蹿起一層涼氣:“你到底是什麽人?”

“路人,”甘卿回答,“順手打假。”

她話音沒落,中年女人突然動了手——她猛地要把窗戶合上!

幾乎同時,甘卿的左手往前一送,手心裏一個金屬物件從窗戶縫裏鑽進來,毒蛇似的打中了女人的手腕,中年女人慘叫一聲,窗戶猛地向裏彈開。

甘卿一躍而起,屋裏的男人一把舉起了木椅,向她掄了過來。

甘卿似乎輕輕地笑了一聲,本來已經一腳踩上窗棂,整個人異常靈活地往上一翻,騰空而起,擦邊讓過砸出來的椅子,借着椅子腿往上一蹬,不見了蹤影。

窗戶碎裂的聲音驚動了民宿裏的人,原本正在打瞌睡的清潔工兼服務員慌裏慌張地探出頭:“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啊!院裏怎麽有個死人!”

中年女人當機立斷:“快走!”

“師兄呢?”

“顧不上了,有機會再說,快!”

屋裏另外兩女一男同時抓起背包,抽出了各種兇器——電棍砍刀一應俱全——往門口沖去。

門卻忽然打開了,綁了布條的手指扣在門框上。

中年女人:“小心,她手裏有暗器!”

電棍和砍刀同時往甘卿頭臉上招呼過去,她幾乎化成了一道殘影,從夾擊縫隙裏毫發無傷的鑽了過去,拿電棍的人覺得自己肩頭一麻,手裏的電棍不受控制地彈向旁邊的同伴,沒來得及松手斷電,正砸在了同伴拿刀的手腕上。

甘卿:“我要想做掉你們……”

拿砍刀的猝不及防地吃了一發“十萬伏特”,眼前一黑就趴下了。拿電棍的人誤傷同伴,還沒回過神來,手肘忽然一陣劇痛,電棍立即脫手,被甘卿抄手接住,屋裏的男人拎着甩棍沖了過來,甘卿似乎不大明白電棍怎麽用,倉促間把它當成普通的武器擋了幾下,絕緣外殼頓時裂了,她“啧”了一聲,猛地把電棍往男人懷裏一送。

拿甩棍的男人下意識地往後躲,肚子一縮,整個人重心往後,一腳飛到了他而側,他耳畔“嗡”一聲,天旋地轉地躺下了。

甘卿:“一把瓜子就夠了,還用得着暗器嗎?”

這時,她耳邊忽然一聲厲風,甘卿驀地往後錯了半步,一支金屬的小弩箭和她擦身而過,刮破了她的袖子,她一回頭,只見被她打傷手腕的中年女人胳膊上架着一架很小的十字弩,在幾步以外指着她。

甘卿嘆為觀止:“我說,你們到底怎麽過的安檢?”

民宿裏所有人都被驚動了,院裏有人喊:“殺人了,快報警!”

“你們這鬼地方住得都是什麽人,傳銷組織嗎!”

中年女人額頭上布滿冷汗,十字弩上的金屬箭從極近的距離沖甘卿射了出去,“嗡”的一聲,非法民宿屋裏空間狹小,一側還有個礙事的家具,甘卿只能往另一邊躲,與此同時,方才電棍脫手的女人緩過來一口氣,撿起同伴的砍刀,一刀砍向甘卿後背,正好是她躲避的方向!

而那十字弩居然還能連發,力道極大的金屬箭緊追不放,也不怕誤傷同伴!

甘卿側身讓過一刀,擡手扣住持刀人的手腕和脖子,猛地往下一拉,那人聽見自己骨頭“咔”地一聲響,幾乎有種脖子斷開的錯覺,不受控制地往前撲去,甘卿下意識地順着對方的慣性,把那人往身後推向射來的弩箭,下了殺手——

就在這時,一根木棒從窗外砸了進來,當當正正地砸中了中年女人的胳膊,十字弩一下脫手,甘卿瞳孔輕輕地一縮,纏滿了布條的手腕忽地把扣在手裏的人往下一壓。那支弩箭擦着拿刀女人的顴骨過去,與左眼眶只差毫厘,射穿了甘卿的外套。

喻蘭川從稀爛的窗外翻進來,一腳踢飛了地上的十字弩,三下五除二制住了試圖去撿十字弩的中年女人,擡頭一看甘卿,差點被她小腹上挂的弩箭吓瘋了:“甘卿!”

甘卿一松手,把吓暈過去的女人扔在地上,把外套上的弩箭摘了下來——幸好她瘦,衣服寬松,弩箭只釘穿了衣服,把窄窄的人造革腰帶劃出了一條口子。

“哎,好險,”她嘀咕道,“褲子差點被人打掉。”

喻蘭川:“……”

甘卿見了喻蘭川,一點也不意外,沖他笑了笑:“小喻爺方向感不錯啊,我以為你還得找一陣呢。”

喻蘭川回過神來,一口大氣倒灌進肺裏:“你是不是瘋了!你知道他們的老巢,為什麽不報警?你以為你是誰?蜘蛛俠嗎!”

蜘蛛俠才剛被抓進去!

甘卿縮着脖子往後一仰:“我……”

她剛要說話,民宿外面就響起了警笛聲,警察來得比想象中還快。

“……就知道你得帶外援。”甘卿嘆了口氣,朝喻蘭川一眨眼,“小喻爺,你來都來了,幫忙幫到底呗。”

喻蘭川:“什……”

“我不想跟警察打交道,你就說這是你擺平的,放心,我有分寸,沒有傷亡,院裏那個也有氣呢。”三兩句話的功夫,甘卿已經縱身跳出了窗戶,扒着窗棂翻上民宿二樓,人影在房頂上一閃就不見了,“明天領工資請你吃飯!”

被“見義勇為”的喻先生看着這一屋狼藉,面無表情。

放屁!于嚴從小學就認識他,他從來不跟人數大于二的對手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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