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甘卿在四周找了一圈,也沒找到闫皓的蹤跡,她喝了一肚子風,連跑再颠,這會胃真是有點疼了,晚上不該多吃那幾個雞翅。

這可能是報應——上次她口無遮攔,在背後說“堂前燕”現在都成了大壁虎,今天就被大壁虎拉練了三條街。

院牆上,一張貼了一個多月的供暖通知浮起半邊,在寒風中不安分地扇動着,上面的字跡斑駁不堪。

甘卿盯着它看了一會,掉頭就走,心想:“不管了,愛死死去吧,我要回去睡覺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短促的驚叫響起,随即被人打斷,甘卿游魚似的滑了出去,下一秒已經不在原地了。

這嗓子是聶恪叫的,好巧不巧,聶恪在這時候醒了。

前一秒還在美滋滋地勾引傻白甜,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被人像麻袋一樣扛在肩上狂奔,換誰都是要叫一嗓子的。聶恪的胃頂在闫皓的破包上,裏面也不知道什麽東西那麽硬,在他兩肋之間來回戳,戳得他快吐了。

聶恪下意識地拽住了那個舊帆布包,掀開大嘴、放開喉嚨:“嗷,救……”

闫皓吓了一跳,脫手把肩上的人扔了下去。

從一人高的地方結結實實地砸在地上,聶恪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震了三震,摔得他眼前一黑,緊接着,還不等他看清這黑心綁匪是誰,一件已經給汗浸得有點馊的外套就劈頭蓋臉地砸下來,罩住了他的腦袋。

聶恪要瘋了,扯着闫皓的破布包,扶着老腰卧在地上,拼命用屁股往遠處蹭:“你到底是……唔……唔!”

闫皓給了他一腳,男人蜷成了大蝦米。堂前燕這業務不熟練的綁匪一腦門熱汗,一邊把自己的包往回搶,一邊試圖按住聶恪的腦袋,只聽“呲啦”一聲,他那價值十六塊五的小布包在兩個男人的撕扯中壯烈犧牲了,裏面的東西掉了一地。

绫波麗!

闫皓氣急敗壞地給了聶恪一肘子,這玩意終于不動了。

闫皓喘着粗氣,慌慌張張地把掉出來的東西往包裏塞,沒來得及檢查,就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點動靜,闫皓臉色一變,彎腰扛起聶恪,轉身就要跑。

就在這時,一道厲風迎面橫掃過來,攔住了他的去路,甘卿追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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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皓沉下一口氣,擡手往身前一架,跟這一腿短兵相接,兩人硬碰硬地撞了一下,同時彈開——甘卿彈得遠一些,體重的差距還是無法逾越的。

闫皓小臂斷了似的疼,渾身繃緊了,瞪着眼前的人:“你……你到底是誰?”

有些外行認為,腿比胳膊有勁,而且架子足,打起來漂亮,顯得厲害,但其實如果不是需要“打點”得分的格鬥比賽,兩個不熟悉對方路數的陌生人動手,鮮少會上來直接出腿。因為人借力、發力全在一雙腳下,腿一擡,人先空了一半,重心也得變,腿掃出去容易,知道往哪落難,更難的是一起一落中,人會無形中多了很多空門,很容易被對手反殺。

對方這攔路的一腿,看似來勢洶洶,其實有點近似于小貓小狗搗亂時,主人伸腳輕輕撥開的行為,是兜着勁的。

假如甘卿不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棒槌”,那她就是留了很大的餘地。

“不認識我?買煎餅的時候,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有一次薄脆就剩一張了,你還讓給我了。” 甘卿略微活動了一下發麻的胫骨,她不開玩笑了,壓低聲音說,“這人情我記着,我最後再說一遍,你把這人放下,我不報警。”

“不,我不放。”闫皓警惕地後退了半步,“他……他是個人渣,害了人,裝無辜,我看見了……他還想騙別人!”

“害了誰?”甘卿吃力地聽着他颠三倒四的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老婆?你跟她——向小滿認識?”

闫皓老老實實地搖頭。

甘卿莫名其妙:“你又不認識她,那你在這起什麽哄?關你什麽事?”

闫皓詞彙量相當匮乏,罵人都不會,翻來覆去就一句:“他是人渣!”

“所以呢?你要來替天行道?”甘卿問,“你是婦聯的?”

這麽關注婦女權益?

闫皓卻以為她說的是“複聯”——複仇者聯盟——這人在嘲諷他穿着蜘蛛俠的衣服被捕的事!

巨大的次元壁從天而降,橫亘在他倆中間,制造了一場雞同鴨講。

闫皓的臉倏地漲紅了,悲憤地大吼一聲,不管不顧地朝甘卿撞了過去。

甘卿:“……”

她說錯什麽了?

闫皓人高馬大,确實有優勢,他把聶恪當成了一杆不怎麽順手的大棒子,揮舞得虎虎生威,甘卿腳尖輕輕點地,瞬間後撤了三四米,沒敢接招,因為這“大棒”是人肉做的,一不小心折了,他倆都得變殺人犯。

一閃身滑到闫皓側面,甘卿手指如鈎子,劃向闫皓的咽喉,闫皓脖子上起了一圈雞皮疙瘩,兩人電光石火間拆了十來招,那只蒼白的手極其險惡,每一個關節都是殺機,他一時有些畏懼,慢了半拍,甘卿的手一把勾住了聶恪的腰帶,要把他扯下來。

闫皓則順勢把聶恪往下一砸。

這一招堪比“劉備摔孩子”,落地時萬一砸到要害,聶恪不玩完也得高位截癱,甘卿不能眼看人渣摔成人餅,別無選擇,只好伸手去接。她是劍走偏鋒的路數,練的不是那種能跟人掰腕子的功夫,從祖師爺開始就沒幹過體力活。闫皓這一砸不知道幾百斤,甘卿雙臂一沉,差點把腰抻了。

還不等她抓穩,闫皓掄起聶恪往前一掃,直接撞開了她,撒開長腿就跑,幾個起落,又沒影了。

這人跟個受氣包似的,身手卻一點也不軟。

甘卿剛想追,左腹一陣絞痛把她絆住了,她“嘶”了一聲,皺眉彎下了腰,有點想吐——武林高手也不能在飯後劇烈運動。

這時,一個人挾着風跑了過來:“什麽情況?”

目擊闫皓打暈聶恪的時候,甘卿就順手跟他們盟主說了一聲。喻蘭川當時已經在電梯間等了二十分鐘,期間用手機把月報都審完了,要偶遇的人還沒回來,正有點奇怪,就收到了甘卿的信息,連忙趕了過來。

“你怎麽了?”喻蘭川一眼看出她臉色不對,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肘,她的胳膊肘堅硬而充滿骨感,整個人一蜷起來,顯得輕飄飄的。

“像一張紙。”喻蘭川忽然有些出神地想。

随即,他把莫名其妙的念頭甩開:“傷哪了?是闫皓嗎?”

甘卿:“……”

不,是雞翅。

“沒事,”她擺擺手,喘了口氣,“有點岔氣……他太能跑了。”

喻蘭川:“到底怎麽回事?”

甘卿三言兩語把事說了一遍,末了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你們這些名門正派,最近流行出怪胎嗎?”

喻蘭川耳根一動,挑眉看了她一眼——什麽叫“你們”這些名門正派?

“先回去。”喻蘭川不動聲色地說,“我跟楊大爺借點眼線。”

甘卿的胃撒潑打滾完畢,見抗議有效,也就不鬧了,她感覺好了一點,正要走,忽然,看見路邊的樹坑裏有什麽東西,走過去撿起來一看:“娃娃?塑料的?”

闫皓扛着一袋人渣,跳出小院,慌不擇路地躲進了一座爛尾樓裏,緊張地等了半宿,方才那個很厲害的人沒再追來,他這才松了口氣,騰出手來,把聶恪的手腳綁住,心疼地檢查起自己撕開的包。

突然,闫皓整個人都僵住了,瞪大眼睛呆了片刻,他慌亂地把自己行李包裏的東西全倒在地上,一件一件地翻過去……绫波麗不見了!

燕寧的夜很短,好像末班車才剛剛把疲憊的加班客送回家,遛狗和晨練的老年人就打算出動了。天沒亮,賣早點的已經各自開了燈,熱火朝天地準備迎來第一波客人,煎餅果子攤老板停穩了小推車,拿起鐵勺,在滿滿一桶醬料裏攪合了兩下,打開爐火烤手,遠遠地看見幾個乞丐模樣的人正在往牆上貼什麽東西,于是拿起油紙,撿了幾根油條拿過去給乞丐們分:“今天丐幫的兄弟們怎麽這麽早?”

“老幫主吩咐的,不敢耽誤。”乞丐們道了謝,接過油條狼吞虎咽。

煎餅果子攤的老板一聽,就知道是江湖恩怨,背着手湊過去一看,只見牆上貼的是一份“失物招領”傳單,上面印着绫波麗的黑白照片,領取地址是一百一十號院傳達室,上面隐晦地注明,“憑你拿走的東西換,天亮之前,逾期撕票”。

“領個……娃娃?看不懂。”煎餅果子老板不解地嘀咕了一聲,“貴幫真是越來越潮流了。”

一百一十號院裏,老楊大爺也覺得相當離譜,他跟洗衣店的江老板兩個人加起來一百五十多歲,面面相觑地圍觀着棋盤上的塑料小人。

“能行嗎?”老楊大爺看了喻蘭川一眼,還是覺得他出了個馊主意。

喻總端着一杯二十四小時店裏買來的紅茶,把鍵盤敲得“咯咯”作響,正在專心幹第二天的活,這樣他午休時候就能補覺了,頭也不擡地說:“聽我的,放心。我們投過類似的項目,粉絲的狂熱程度超過您想象。”

老楊大爺沒聽懂,帶着幾分敬畏地探頭看了一眼喻蘭川手頭的活。

關于闫皓的流言蜚語越來越多,江老板怕他受不了,想托楊大爺幫他找個不用抛頭露面的事,楊大爺回家跟孫女戰鬥了好幾天,終于,楊總松了口,答應給他一個保安的職位。江老板高興極了,還沒來得及轉告闫皓,那小子就不告而別了。

“多大人了,還玩娃娃……唉!”

“這孩子是讓他媽耽誤的,”江老板嘆了口氣,“他姥姥小時候被堂前燕前輩救過一命,念叨了一輩子,影響了孩子,闫皓他媽年輕的時候,就挺不務正業的,天天做大俠夢,還因為這個,千方百計要嫁給闫老弟……好在闫老弟是個敦厚人,結婚以後,兩口子日子過得也挺好,就是沒得太早了,他走了以後,家裏剩下孤兒寡母,這些年都靠一些闫家過去的朋友接濟。闫皓那孩子天生有點口齒不清,小時候老有壞孩子欺負他,慢慢的,就有點不愛說話。我那弟妹總覺得他不是男子漢,逼着他學功夫,五六歲就讓他站樁,我去過一次,那孩子一邊練一邊哭。”

現在人練童子功的不多了,當代武術更專注力量和速度,太小的孩子師父不傳,一來是怕硬功練壞了筋骨,二來也怕萬一不是那塊料,功夫練不出來,再耽誤孩子正經學業。就連喻蘭川這種家學淵源的,也是十來歲以後纏着喻懷德學的。

江老板:“你看看他現在這樣,倒是出了功夫,可是除了闖禍惹事,還有什麽用?以後在社會上靠什麽立足呢?堂前燕這一支,還不如徹底斷了傳承。”

這時,門口吹來一陣風,“咔”地一聲,絮絮說話的兩個老人同時閉了嘴,像兩個敏捷的老猿,搶到門口,喻蘭川擡起頭。

扛着聶恪的闫皓終于頂着露水露了面。

他的外衣裹聶恪用了,身上就一件漏孔的土黃色毛線衣,臉上帶着幾天沒刮的胡茬,眼睛裏都是血絲,避開江老板的視線,他低着頭看自己的腳尖,沖喻蘭川一伸手:“還給我。”

天已經快亮了,一百一十號院裏一聲輕哨,附近一幫丐幫的人紛紛露面,幾個人過來按住了闫皓,剩下的麻利地擡起聶恪。

一個丐幫弟子拎過兩個超市購物袋,低聲對老楊大爺說:“楊幫主,東西都跟小票核對過了。”

“快去!”老楊大爺一揮手,丐幫弟子們就訓練有素地扛着聶恪上了八樓,溜門撬鎖,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送到了自家床上,把聶恪身上的繩子解開,又從他自己的購物袋裏抽出瓶酒,往聶恪嘴裏滴了一點,身上、衣服上灑了一些,倒空了酒瓶,制造出滿屋酒氣的效果,擦幹淨腳印,魚貫而出。

傳達室裏,喻蘭川站起來,收起電腦,拿走了绫波麗。

闫皓忙喊道:“還給我!”

喻蘭川看了看手裏的塑料小人,抛起來又接住,冷笑:“等你冷靜下來再說吧。”

闫皓的命根被他抛來抛去,瞠目欲裂,被丐幫弟子們牢牢地按住,江老板恨鐵不成鋼地在闫皓的後背上掴了幾下,暴跳如雷。

“可他就是人渣,江叔!”闫皓跟江老板熟了,說話勉強利索了一些,“他媳婦根本就是被他逼瘋的,我還看見他給一個黑診所的黑心醫生錢!她要殺他是有原因的!”

“那又怎麽樣!”江老板氣急敗壞,“那是人家兩口子的事,清官都不斷家務事!”

闫皓:“我……”

“你有證據嗎?法院和警察要看證據。”老楊大爺語氣溫和地打斷他,“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這種事外人說不清的。”

可是……她呢?向小滿怎麽辦呢?

怎麽可以這樣?

闫皓茫然又無助地看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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