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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一起吃晚飯,易晟親自送他到唐之清家樓下。
岑明止推着箱子進電梯,到這個點,樓道裏已經彌漫起晚飯的香味,是一種久違的、獨屬于國內的煙火氣息。
唐之清和孟瑤知道他要來,家裏的大門沒關。岑明止走進去時孟瑤正在餐桌旁邊擺餐具,聽到聲音立刻擡頭,驚喜叫他:“明止!”
岑明止站在玄關下朝她笑,孟瑤快步走來,朝他張開手臂。岑明止松開行李箱,小心地避開她隆起半高的小腹,與她擁抱了一下。
唐之清裹着條圍裙從廚房探頭,鍋鏟還在手裏:“來得正好,正好開飯。”
孟瑤松開他,岑明止把大門拉上,自己從鞋櫃裏找出拖鞋穿。孟瑤走過去替唐之清解了圍裙,挂回廚房,飯菜已經全部擺好,三個人一同入座。
“慶祝明止回國。”唐之清給孟瑤倒了酸奶,自己和岑明止喝啤酒:“來,先幹一杯。”
孟瑤笑着抿了一口,岑明止也笑,陪他喝光。唐之清喜氣洋洋,給他重新倒滿:“再來,換明止說。”
“嗯。”岑明止說:“恭喜,要做父母了。”
唐之清大笑起來,與他再次碰杯:“同喜同喜,你也要做幹爹了!”
熟撚一如當年,仿佛時間不曾走過。三個人吃飯,聊菜,聊孩子。關于孩子,可以聊的話題太多,從唐之清日益精進的廚藝,到孟瑤孕期的辛苦,最後是岑明止帶回了哪些禮物。
奶粉和紙尿褲都托了海運還在路上,岑明止把行李箱放倒,拿出一個首飾盒打開,淺色的絨布裏裹着一塊小小的綠玉,是銀蕨葉的形狀,顏色剔透,精巧漂亮。
他在挑禮物這件事上還算有一點心得,銀蕨是新西蘭的标志,象征新的生命,這塊玉比普通的玉小一些,顏色也淺,用手工編織的軟繩串着,很适合小孩子戴。
唐之清蹲在孟瑤身邊,扶着她的腰道:“聽說以前外出打獵的毛利人就是靠銀蕨認路回家的,葉子翻過來,銀色的紋路反射月光,就可以照亮回家的路。”
“寓意真好。”孟瑤把那小小的玉舉起,對向窗外的月亮。月光彙聚成一道,穿透玉身,落進她溫柔的眼底。
她微微一笑,對岑明止說:“歡迎回家,明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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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九點一刻,公司大樓燈火通明。
白幸容推門而入,言喻從文件裏擡頭,平光鏡片後的眼睛掃過他,沒什麽表情地挑了挑眉。
白幸容剛結束一場應酬,看起來喝了點酒,臉色有些紅。他半依在門框上,抱着手臂問他:“還沒下班?”
“馬上。”言喻簡短道。
白幸容點了點頭,沒有繼續交談,卻也沒有動,站在原地盯着言喻看了半晌。
言喻被看得渾身發毛,只好又擡頭:“幹什麽?”
白幸容道:“看你工作這麽認真,在想要不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
白幸容卻不說話,似乎是想了想,又挪開了視線:“其實也沒什麽,不是什麽大事。”
“你他媽……”言喻正看文件看得頭暈眼花,頓時脾氣上來爆了髒話:“不說就趕緊滾。”
白幸容也不生氣,好像言喻的話正順了他心意:“行,那我走了,你也早點回去。”
說罷真的就走了,還替他拉上了門。
“…………”
言喻本就被工作弄得煩不勝煩,再被這麽一逗,一個字都再看不進去。索性合上筆蓋,把鼻粱上的眼鏡摘下來,抽了張紙擦拭那薄薄的鏡片。
雖然他的表情不太耐煩,但手上動作卻很輕,來回反複,連鏡腿鼻托裏的轉角都擦得幹幹淨淨,才把眼鏡重新戴上,起身去辦公室外的露臺上點了支煙,就着夜色吸了一口。
煙頭火星和冬日星空一起明滅,冰冷空氣裏雜着煙味,從口鼻入肺,越來越淡,再呼出去時就只剩下霧一樣的二氧化碳。
一支煙燃不過幾十秒,他返回辦公室裏重新坐下,打算把今天最後的一點東西看完。
他還不知道自己在白幸容那裏錯過了什麽消息,所以并不着急回家。反正家裏空無一人,早一點回去也不過是早一點失眠,不如待在公司做點事情,更能讓他安心。
也許岑明止也曾經在這個時間,坐在這裏,看過這樣的文件,做出過類似的決定。
言喻工作時時常會這樣想,每次只要想到,時間就會過得很快,哪怕手裏的事情乏味枯燥,也不至于讓他耐心全無。甚至偶爾遇到難題,想一想岑明止在這種時候會怎麽做,再難的東西也能有些頭緒,最後迎刃而解。
他批了一筆資金尾款,又浏覽完郵箱裏的未讀郵件,真正起身回家已經是晚上十點過半。
公司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保安上樓巡邏,慣例來問他是否留下過夜。言喻明天還有事,今晚不打算留宿,于是去休息室裏穿上外套和圍巾,摘下眼鏡,用盒子裝好放進大衣口袋。走之前他把休息室的門鎖上,然後下樓找到自己的車。
是一輛黑色奔馳,款式已經有些年頭,但車身前段時間剛剛抛過光,看起來并不算舊。
言喻坐進去,慣例打開頂燈,在駕駛座上安靜坐了幾分鐘,才發動車子駛出停車場。路線爛熟于心,不需要再開導航,他開過已經不堵的高架,到小區地下室停好車,上樓,開門,開燈。
家裏當然沒有人,安安靜靜。保潔前天剛來掃過,整潔到不像有人住過,只有茶幾上插着的花還有算點生氣。
他換鞋,踩上玄關,轉身把鞋子放進鞋櫃,大衣和圍巾脫掉,挂進衣帽間外側的衣櫃,需要清理的衣物則扔進衛生間門口的衣簍,保潔看到了會送去清洗。
洗手臺上放着成套的牙具,毛巾架上并排兩條浴巾。言喻進淋浴間沖了澡,裹着浴巾出來,在衣櫃裏翻出一套黑色睡衣。
以前他習慣裸睡,很少穿這些東西。如今衣櫃裏的睡衣也不算多,最常穿的這套還是岑明止離開後的某一個夜晚,他在衣帽間的角落裏翻到,不知是岑明止何時買來,放在這裏,明明是他的碼,他卻從未見過。
那天晚上言喻失了眠,發瘋一樣找遍整個房子,找到了很多這樣的東西。儲物室裏多的是他的衣服,那些他早已知道,但還有很多,岑明止為他準備,藏在這個家中不見天日的角落裏,備他無關緊要的可能之需。
就像岑明止這個人,安靜又沉默,從來不主動,卻予取予求。
他在床上躺下,一天的疲憊未能消除,反而在沾上枕頭的瞬間全部湧出。又是失眠的開始,褪黑素對他不太有用,安眠藥不該常吃,幹脆捱到天亮,才終于模模糊糊,半醒半睡裏眯了兩個小時。
第二天是周六,公司沒什麽事。
言喻起來跑步,發過汗後身體輕松了很多,于是洗漱出門,回家見老爺子。
老爺子的手術雖然成功,但損害難逆。如今下半身癱瘓,每天坐在輪椅上,除了神智還算清楚,跟中風患者沒有太大不同。
家裏的傭工增加了不少,張老也一直住在老宅陪護。
言喻會在每個周六中午回家陪他吃一頓飯,給他講一講公司情況。老爺子已經徹底不管事了,都交給他和白幸容,聽彙報時聽不進去幾個字,也不會給出什麽回應。但言喻還是堅持這件事,像從前的岑明止。
作為父子,他們一直就不太親近。反倒是岑明止,來這裏的次數遠多于他。言喻已經習慣在各種地方找他的影子,老宅也是其中之一。
吃過午飯,言喻推着輪椅送老爺子上樓午睡,電梯上張老詢問他:“後天林老家裏辦喜事,你爸收到了喜帖,你替他去一趟?”
言喻這兩年已經不會抗拒這樣的人情瑣事,答應道:“知道了,送什麽禮?”
“已經叫他們準備好,等會你帶走。”
“行。”言喻和他們上樓,到卧室床邊,自己躬身,把老爺子抱起來放到床上。他癱瘓以後肌肉萎縮,如今體重只剩不到百斤,言喻只要在,就會親自抱他。
傭人上來給他擦幹淨手腳,替他蓋好被子。張老去書房拿來精裝的喜帖,叫傭人把賀禮裝進言喻的後備箱裏。
“還在開這輛車啊?”張老摸了摸車窗,問他。
“嗯。”言喻看到喜帖上的日期,二月二十一號,周一晚宴。
張老道:“聽說是今年最好的日子,結婚的人很多,你早點出發,可別堵在路上。”
言喻潦草應了一聲,把喜帖收進口袋,開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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