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作罷

“師兄！”

段天函一聲驚呼，提氣準備沖上前去，卻不料才邁出一步，便被一旁的段風敬張袖攔住。

“師尊！你為何……為何攔我！”

段天函急迫又不解的回頭，望着自己身旁的長須長者。

這個人是他名義上的師父，雖然他自收他為徒的那天起，就把他全全交給了大師兄；雖然他之前幾年幾乎對他不聞不問，任其自生自悟；雖然他只是在他結丹之後，才開始對他青睐有加……

但，但他心裏一直覺得段風敬是一個認真負責的好掌門，一直覺得他會願意拼盡全力保護他們，一直覺得他可以帶領他們乃至淩滄派走向蓬勃輝煌……

可是，現在這個他曾崇拜敬畏的人，竟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最出衆的弟子在這麽多人面前被惡人利劍穿心而無動于衷，竟還能在此時此刻繼續維持他以往那番仙風道骨之姿而面不改色！

段天函的雙眼此刻正在無聲訴說着他的憤怒、懊惱和失望，可是那個他本寄予期盼的人，卻始終看都沒有看向他。

段天函緩緩收回視線，又死死盯着前方一個他愛着敬着，和一個他恨着怨着的兩人。

绛紅長袍下的靳無妄邪魅一笑，終于猛然抽出了挑着段天岚心口的那把金紋銀劍。他的動作還是那般流暢無懼，透着凝凍人心的冷血恣意，如今更是又添了一分滿意和得意。

而嘴角噙血的段天岚，在脫離封情劍支撐的瞬間，本就單薄的身子也随着靳無妄抽劍的動作翩然轉起，仿佛最後的謝幕舞。

他那襲永遠一塵不染的白衣，如今胸前的部分已然開出了一朵鮮豔的紅牡丹，隐約似還在繼續綻放着擴大；他嘴角的血漬已經幹涸了，那雙往日飽含汪洋笑意的星眸，光芒還在不停流逝暗淡，最後的光輝落在了段天函眼中，迅速流轉出無盡的複雜情緒，終歸于深淵。

“大師兄——！”

段天函也早已飽含了熱淚，他奮力想沖開段風敬的手，但只是白費力氣。

“師尊！師……”

段天函想為大師兄道不忿，可段風敬居然在此時釋放了威壓，讓他無盡的話語都卡在了咽喉。

段天函緊咬着牙齒，看向段風敬的眼神愠意更甚。

明明有化神期的威壓，不用來對付同為化神期的敵人，反而選擇用來壓制自己的弟子不去反擊。真是何其可笑！！

為什麽為什麽！！大師兄他有什麽錯？！只不過是恰巧擁有了一把出挑的契劍而已，為何他就合該面對那個窮兇極惡之人的侮辱傷害和背叛？！為何他的善良無私卻成為了別人手中的堅盾和刺向他自己的利劍？！

呵，什麽所謂的名門正派，什麽所謂明震修真界的盡虛真人，在驚鴻閣這個他們昔日鄙夷不屑的魔教面前，居然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居然還需要推出一人來承受一切方能度過危機！

靳無妄再厲害，還能鬥得過他們淩滄衆人的拼死一搏嗎？！可是眼下除了他們天外峰上這些在大師兄羽翼下長大的弟子們，淩滄派的其他弟子，甚至他的師尊淩滄派的掌門，居然都不願意為了大師兄拼死一搏！！

他竟如今才明白，所謂的師門情誼，可以在一人眼裏重甚千金，也可以在其他人眼裏不堪一擊！

他猜的到他們心裏在想什麽，這些人性他如今也能看個透徹。不是“因其一人賠上整個淩滄不值得”，便是“死的是別人，活的是自己”，諸如此類。這些大師兄平日裏一視同仁多有照料的同門，事到臨頭居然都不願意為了救大師兄賭一把……

可是能看透又如何，除了徒增悲憤，他又還能做什麽！！

他救不了他的大師兄，救不了他。就算他恨不得能親自替代他挨上那一劍，他也救不了他......

“師……師尊……你讓我去救大師兄……大師兄他……他不會就這樣死了的……”段天函拼命運轉起周身靈氣，咬着牙再次開了口。能在師尊的威壓下繼續張口說話，他的耐力也幾乎達到了極限……

他看着一旁神情依然未變的段風敬，和他手上光芒越來越暗淡的生契石，身心的雙重打擊讓他越發難受的緊，驟然喉口湧上了一股腥甜，雙眼也漸漸朦胧了一片。

段天函視線又回到了地上那一抹被染紅的潔白，眼淚再也忍不住滑落，彙入了嘴角的鮮豔血漬。

不在了，那個如春風般一直溫暖着他的人，那個願為千萬人爾孤身往矣的人，那個昔日門派榮耀今日門派盾牌的人，如今已如秋風落葉般癱倒在淩滄派斷魄峰的石地上，在他曾經疑過、嘆過、信過、交心過的那個魔君腳下，消散了最後一絲生命力，然後徹底的從他的生命裏、從如今混亂不堪的修真界，抹去了他的蹤跡……

段天函讀懂了大師兄最後的眼神，那裏面有安慰、不舍、擔憂、無奈、遺憾、悲傷、激勵......卻獨獨沒有憎恨和後悔。

他也讀懂了大師兄望向他時無力的唇語，他說：活下去。

那個狼狽死在他面前的人，居然在臨死的最後一刻叮囑他活下去，多麽諷刺……

大師兄的遺言讓段天函不禁回想起，他最初來淩滄的目的，便就是為了活下去。

他自幼孤苦無依，十歲上淩滄，不為修得仙骨，只求能學到保命的本事不用餓死。在到破天處登峰之前，為了活下去，他和惡狗搶過食，和醉漢搶過衣，和山匪鬥過智，從人販手裏逃過生……在那之前他什麽都不懂，沒有善惡觀，沒有做人之感，他只聽人說淩滄派可以修仙，修仙便可以不用吃東西不用挨打，所以他才會拼死爬上斷魄峰……

事實上，當時如果沒有大師兄對他的一時心軟，他其實早就應該死在了石門口；若不是大師兄偷偷除去了他身上的戾氣，為他洗經伐髓，如今的他，怕是早就成為了其他弟子攀峰的腳下泥。

可是大師兄，那個一直把他納入港灣、為他遮風避雨、教他修行、事事為他着想的人，那個讓他知道什麽是關愛，讓他知道他也可以有一個安穩美好的童年的人，那個讓他懂得上善若水，能者當仁天下之人，當擔天下之責，當正天下之風的人……

......那個人，如今死在了他的面前，而他卻無能為力。

“莫要做無謂的犧牲了……驚鴻閣已經滿意了，再引起事端，只會讓更多弟子，乃至整個修真界更多無辜的人喪命。”段風敬語氣沉穩無波的解釋着，仿佛在極力按壓着一股無奈一般。

他确不知修真界名劍無數，為何靳無妄偏偏看中了段天岚那把有些能耐但毫無名氣的封情劍。但他知道靳，無妄給過了段天岚自己廢去功力、解除劍契的機會，可是段天岚哪怕當初被他折磨成那個樣子，也始終不願解除劍契。所以今日這一切，歸根到底都是段天岚自己冥頑不靈的結果，若非如此，淩滄也不會有此一劫。

所以靳無妄今日之舉也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殺主奪劍，方能重立劍契。

封情劍本就來歷不明，段天岚自己惹的麻煩，也是他自己寧死也不願放棄那身修為，就算他曾為門派做了不少事，也是他最出色最器重的弟子，但他區區一人比起偌大的淩滄派而言微不足道，自是不值得為之賠上整個淩滄派。更何況，修真界其他的正道門派此刻也承受着此番災難，而靳無妄的承諾是得到劍驚鴻閣便全部撤退。這比交易，任誰都當知如何劃算。

入耳的聲音波瀾不驚，卻深深刺痛了段天函的心。他的牙齒咯咯直響，指甲也已掐入了血肉。

果然是這樣麽，原來沒有大師兄之後，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色彩了麽……

“靳無妄！你……封情劍你已經拿到手了......大師兄......你也殺了，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請把大師兄的遺體還給淩滄！”

生契石最後一絲光芒散去，灰白的靈石開始出現縱橫交錯的裂痕，然後砰地一聲，碎成了石沫從段風敬指間滑落，一些散在了風裏，一些飄落在段天函血色的視線中。

段天函的下唇也被自己咬破，混着唇邊不知是淚是血的液體沿至下颌，煞白的面色襯得他仿佛才是地獄裏爬來的惡鬼。

不夠......他還不夠強大，不能救下大師兄，也還不能為大師兄報仇雪恨......他如今只希望能親手把大師兄葬了，為他在後山立塊碑牌，這樣以後得空了還能去看看他，陪他說說話……最起碼，他不能讓他繼續這樣狼狽的躺在這個殺死他的魔頭腳下。

只是如今，連他這個小小的希望，也被這個魔頭碾成了奢望。

“呵呵……”靳無妄欣賞夠了淩滄派這群人或真心或假意的表情，緩緩拿出帕子擦了擦封情劍上段天岚的血，隔着帕子都能感受到劍上的溫度。他聞言放聲大笑了幾聲下，笑聲張揚而痛快，“本尊何時說過屍體會還給你們？”

“你！.......我師兄都已經死透了，生契石都沒有了光芒，你留着我師兄的遺體還有何用！！”

段天函頂着威壓言語本就費力，如今被靳無妄一番刺激體內靈動極度動蕩，差一點被段風敬的威壓壓得折骨跪地。

他再度将紊亂的靈氣盡數提起，繼續對抗着身上的威壓。不可以.....他不可以在靳無妄和這麽多無情無義的人面前跪下！！

但光是維持站姿就已經耗盡了他的體力，段天函實在是再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靳無妄只瞥了一眼就知道了段天函此時的處境，心情頓時大好。

他歸劍入鞘，斜睨了一眼地上的段天岚，輕笑了一聲，話語裏帶着惡毒：“這個人的契玷污了本尊的劍，這個人的血弄髒了本尊的帕子，這個人的所為讓本尊尋劍繞了不少的彎子……他剛才罵本尊的話你們也是聽見了的，只是殺死他怎麽能夠？就是鞭屍碎屍、啖血化屍都難消本尊心頭之恨。将屍體還給你們，若你們用上什麽還魂之法，那本尊豈不是還是功虧一篑？”

說罷，靳無妄單手輕松拎起已似破布般的段天岚，不再顧及其他人，轉身對身後衆人使了個眼色，便獨自飛走了。事以至此，有些沒搞清楚狀況的驚鴻閣弟子們也相繼離開淩滄派撤退了。

段天函視線可及之處已然沒有了大師兄的身影，他僵硬的回頭再看向自己的師尊，他想質問他為什麽不肯救大師兄，為什麽連大師兄的屍體都不争，為什麽......為什麽他的目光中沒有一絲與自己相同的疼痛和憤怒......

可是他問不出口。他知道答案的，更何況他也無力問出口了。

段風敬終于分給了段天函一絲視線，不出意外在和大弟子關系最好的他眼中看到了絕望。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拂袖轉身嘆了口氣。

“天函，回去吧。天岚他挺身而出，故意激怒靳無妄，就是為了把矛頭都引到他一人身上，也希望能阻止我們做更多無謂犧牲……如今魂已風散，又何必為了一具屍體再與魔教起争端……淩滄派還不夠強大，幾位長老或受了重傷，或正在閉關，和驚鴻閣發生正面沖突，淩滄受不住。更何況，修真界如今還在重新整饬，一時半會難以恢複元氣，你大師兄此舉也是為了整個修真界好……回去吧。”

段風敬收回了威壓，段天函靈氣頓時又動亂起來，一個趔趄跪倒在玉石臺上，捂胸吐出一口鮮血。

衆人皆松了口氣，也不顧段天函的慘狀，一一散去。

眼中早已沒有他人了的段天函，緩緩挪到大師兄倒地的位置。石臺上手心處傳來熟悉的溫度，段天函知道，那是大師兄留下的最後一絲溫暖，哪怕這溫暖是随着他的血液一起留下的，他也毫不吝啬。

段天函的雙手覆上了那片幾乎要幹涸了的血跡，直到掌心再沒有了溫度，指尖傳來的只有被人心浸潤的冰涼，才緩緩化掌為拳，怒捶向了石地。

“哈……哈哈哈……”

段天函忽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淚又湧了出來，落在了血漬上，仿佛泣出的本就是血淚。少頃，他突然又停止了狂笑，模糊了的視線又看向那一襲黑紅與白紅消失的方向，眼中也已猩紅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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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大師兄終于殺青了，知道你們要罵我，所以我打算消失一陣子避避風頭(/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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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區：

求了個劍：哎，還以為大師兄也是男主後宮之一呢，竟然只是個半路領便當的炮灰……心疼大師兄一秒鐘……好了，時間到～大大我們不罵你，繼續更新吧o(^_^)o

喧嚣的風：大師兄死了！這只聖母終于死了！！雖然他對主角沒話說但這樣的人還是好的太不真實了！！所以主角接下來要覺醒了要黑化了是吧！大師兄的死一定是刺激主角奮發圖強的契機！*^O^*好激動大大快繼續吧！

踏平天下不歸路：啊，我大師兄居然這麽早就領便當了！！無論怎麽說大師兄對函函還真是好的沒話說啊……不過函函接下來484就要開始打怪升級收後宮辣！大大加油！争取寫完！我們相信你！o(≧v≦)o

最好的岚岚：QAQ大大我恨你！！大師兄辣麽好為什麽要死！！跪求大師兄複活！！奪舍轉世都可以！！不然大大我是不會原諒你的(*｀へ′*)！！

作死の大大：對于作罷大大的文我向來是抱着會被無情抛棄的心情點開的╮(╯▽╰)╭……現在居然都已經三分之一了，大大加油，我覺得你還可以搶救一下。

嗚汪の嗚喵：啊啊啊我家嗚汪好帥啊o(≧v≦)o！我要給他生猴紙~！不過他要大師兄屍體幹什麽？難道嗚汪大大是隐藏的戀屍癖？那是不是等我死了我家閣主大人也會來把我拎回去？(///▽///)

棄坑的都去shi：作、罷、大、大！你都已經猩紅一片半個月了！避風頭避了這麽久也該夠了吧！更新呢！男主撩了一堆但一個後宮都還沒收你居然告訴我這是種馬修仙文？！編輯大大怎麽還不催稿！！

刀片一把：=_=大大，你這一陣子不會是指永遠吧……說好的絕對不棄呢！說好的大綱都寫好了的呢！話說你要是再敢棄坑我就把自己寄給你了喔……

預言帝X：兩個月都沒有更新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_←) ，這文八成又要坑了，作罷大大又在打臉作死了……

……

左灞時隔多日再次點開了《求劍》的主頁，有一下沒一下的滑動着鼠标，慢慢将下方的新舊評論都刷完了，卻還是一條也沒有回複。

“哎……”左灞重重嘆了口氣，心裏說不出的煩躁。思忖良久之後，他還是打開了《求劍》的文章信息，将文章狀态改成了“已完成”，然後在文案的最後加上了一句他的禦用坑文指示語：

“靈感難求，此文還是就此作罷吧。”

按下“修改信息”，他仿佛聽見了四面八方的罵聲一下子朝他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