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9】
第三中學的高三開學較早,比別的學校早了三天。
蘇北墨問蘇敬借了車,把廖南清住宿的東西都裝全了。一路上,廖南清特別忐忑,他好幾次整理了自己的校服,弄得規規整整的才罷休。坐在駕駛座上的蘇北墨覺得好笑,特意在路邊多停留幾分鐘讓他照照鏡子,覺得自己得體了他們再進校園。
“你別笑了,我有點緊張。”廖南清深吸一口氣。
“你怎麽搞得和去相親一樣。”他一把捋亂了廖南清理好的頭發,“你們學校不讓開車進,下車和我搬東西去。”
“好!”廖南清應聲,偷偷地又把頭發捋整齊了,開門麻溜地就跟去了後備箱。
涼席,薄被,小毛毯,枕頭。光是這些就夠廖南清拿的了,他扭頭看蘇北墨,看到他左手揣着一個盆兒,裏頭放着牙刷肥皂,右手拎着一個熱水壺,肩上搭着兩塊毛巾,身上背着一個斜挎大包,裏邊全是廖南清換洗的衣褲襪子。
他個高,看上去很滑稽。
像天橋底下的流浪人。
廖南清只恨自己現在沒手拿手機,不然他真想偷偷拍一張留作紀念。
蘇北墨先帶他去老師那報了個道,登記了信息後,兩人火速頂着烈日去了1號樓寝室。廖南清被安排在三樓的306寝,得一直走到走廊盡頭。
宿舍門是朱紅色的,有些老舊。蘇北墨踹開門,空無一人。他意識到自己的流氓行為不太雅觀,鎮靜道:“抱歉。”
廖南清摸了摸門:“它說沒關系。”
蘇北墨:“……”
寝室六張床,廖南清被分到下鋪。兩人很速度地整理了床鋪,還挑了個幹淨的櫃子。廖南清的東西不多,幾乎都是前幾天蘇北墨陪他去買的日用品。寝室裏算是整潔,應該是前幾日有人粗略打掃過。
後頭陸續來了三個同學,都由家長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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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本來就小,人一多就擠,蘇北墨不好意思占着地方,收拾完就走了。
往前,廖南清什麽都獨來獨往,習慣一個人了。現在,還有蘇北墨送他來學校,他就像離了窩的小鹌鹑,惶惶不安地跟着蘇北墨到了校門口。那眼神裏頭,充滿了不舍。
“要是還有人欺負你,就來找我告狀。”蘇北墨順帶說了他,“你也是,別整天悶悶不樂的。多和同學交流,多參加課餘活動,總會交到朋友的。”
廖南清抿嘴,低下頭。
“把頭擡起來,現在是新環境了。”蘇北墨其實也放不下心,“手機別上交,藏好些。有事就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
“廖南清,我對我奶奶都沒操這麽多心,你能不能上進點?”
廖南清的睫毛微抖,特別悲傷地說:“我知道,我就是舍不得你。”
蘇北墨被他那可憐模樣逗笑了,揉他的腦袋,每次都要把他的頭發揉的亂糟糟的才肯罷休:“周末就又見到了。”
可蘇北墨不知道,就算是只分開五天,廖南清都覺得難熬。以前老想着轉學,想着離開那個小鎮子。現在總算離開了,來了一個全新的環境,他又開始膽怯,也開始後悔。他怕自己融不進新的圈子,重蹈覆轍,辜負了蘇北墨的期望。也後悔離開了小鎮子,這些天就不能天天見到蘇北墨了。
即便再過兩周,蘇北墨就要開學,就要離開小鎮了。
廖南清卻還是覺得,這兩周彌足珍貴。
他伸手拉住蘇北墨的手,不知分寸地用小指蹭了蘇北墨的掌心。微癢的觸感,少年溫熱的體溫,使得蘇北墨心思有些亂。
蘇北墨抽回了手,插褲兜,微風拂過他的額間,他露出一個笑來:“快進去吧,一會該上課了。”
“那我看着你走。”廖南清今天穿的特別清爽,揮散了陰霾。
蘇北墨點頭,說行,然後一溜煙地跑了。老遠的,他像個大孩子似得揮了揮手:“周末見!”
臨近九月,夏天沒入尾聲。
蟬鳴消失于夜晚,大雨陣陣落下,驅散了大地焦灼的溫度。
開學第一天就碰到短促的雨季,上完第一節課的廖南清坐在窗口發呆,新換的同桌遞給他一條口香糖:“嗨,我們一個寝室的,還有印象嗎?”
廖南清點頭,明顯記得這個高瘦的室友,他爸媽剛才使勁地給他在櫃子裏塞了不少零食。他長得黑黝黝的,一雙眼睛賊亮,看上去賊機靈。
口香糖是綠色包裝,薄荷味的。
“我叫許彥彥,就睡你上鋪。”他扒着廖南清的本子看他的名字,“你這姓氏有意思啊,我第一次見。名字也有意思,像個詩人。”他說完,捧場地給自己笑了笑。
前頭坐着一個紮馬尾戴眼鏡的女生,叫葛筠,陰着臉轉身傳下來一疊試卷,警告許彥彥:“都高三了,別羅裏吧嗦的,影響別人學習。”
許彥彥像是知道葛筠的脾氣,拍了下廖南清的肩膀:“別理她,她是咱們班的班長,特死板。”
葛筠推了推眼鏡,回頭地瞪了他一眼,沒接話,轉身顧自己做試卷。
廖南清頭一回被同學搭話,不知道該回什麽,愣愣地抓着圓珠筆,傻乎乎的模樣有點呆萌。他沒想到開學第一天就會碰到一個自來熟,并且還是個人來瘋。
“都高三了,你怎麽還轉學啊,不怕影響成績?”許彥彥的嘴開了就關不上,噼裏啪啦地一堆問題。
譬如你哪的人啊?你家住哪?早上那個是你哥嗎,長得挺高的啊!
廖南清沒回答幾個,小心地挑着說:“他不是我哥,是我朋友。”
“也是,你倆長得一點都不像。”許彥彥從抽屜裏掏出不少零食,分給廖南清,也分給前頭生悶氣的葛筠。他和葛筠看似關系不好,但實際上,他倆是青梅竹馬,從小住一個小區。許彥彥和葛筠的爸媽都在醫院工作,兩人從小就被比較。
葛筠嘴上不待見許彥彥,被分到零食後倒是沒擺臉色,回贈了他們兩包小餅幹。
廖南清拿着小餅幹和零食有些感動,偷偷地藏進抽屜裏,舍不得吃。
“你藏起來幹嘛?你是倉鼠嗎,還藏食?”
廖南清啞語。
許彥彥哈哈大笑:“你真逗,你被吓着的樣子更像倉鼠!我可喜歡倉鼠了,就是我媽不讓養。”
前頭的葛筠猛地回身:“閉嘴,你別打擾我做試卷!”
“心靜自然靜,你別騷擾我說話啊!”
全班就屬他們這角最吵,只是廖南清的心思很快就全然不在零食和課堂上,他滿腦子都是什麽時候才能到周末。
為此,這一周的課,他聽得渾渾噩噩。
周五早上有小測,下午放學前就出了成績,廖南清考了個倒數第一。
許彥彥簡直是被他驚到了,猜過廖南清成績差,沒想到能差到這種程度。許彥彥看到班主任的臉都黑了,她肯定是在想:為什麽這倒黴孩子被分到了我班上?
廖南清照例被留了堂,班主任知道他的特殊情況,并沒有提及請家長的要求。反而是把試卷上一些重點知識都圈了出來,大致講解了一遍。廖南清基礎差,聽得雲裏霧裏的,拿着筆硬着頭皮寫題。
“哎,你這個比較麻煩,你前面的基礎都沒學好。”班主任從抽屜裏找了基本習題冊給他,“周末好好複習一下,你這個樣子下去,大專都考不上的。”
班主任的話來來回回在他腦袋裏敲擊,他想起蘇北墨說的,至少得考上大專。
其實廖南清前幾年的成績都還可以,算不上好,但也不至于倒數,勉強夾在中間。後邊,繼父給予的壓力讓他漸漸不能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回了小鎮後,他更是成為了校園欺淩的對象,成天都想着東躲西藏,學習自然就顧不上了。
要不是暑假蘇北墨有給他補習,否則這次小測,恐怕分數會更難看。
垂頭喪氣的廖南清離開學校後,沒有直接去蘇北墨家,反倒是回了自己家,他餓的饑腸辘辘,連手機沒電了都沒發現。
一到家就翻箱倒櫃地找泡面吃。
他想,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他就去找蘇北墨。
床底下還有暑假時買的桶面,一箱子裏邊才吃了沒幾桶。廖南清熟練地燒水,泡面,拿了本書蓋在上頭。等待的三分鐘最是漫長,長到蘇北墨在他家門口敲門,他才反應過來。
廖南清是詫異的:“你,你怎麽知道我住哪?”
說完就後悔了,仔細想想,他是鎮上的名人,随便一打聽就知道了。
“打你電話也不接,發你信息也不回。打電話問你們班主任,說你走了好一陣了,我猜你應該是直接回家了。”蘇北墨靠在門側,瞧見茶幾上的泡面,皺眉,“你就是吃那個才長不高。”
“沒有沒有,我們家基因都不高。”轉而一想,他苦着臉,“是你長得太高了。”
廖南清去書包裏找手機,這才發現沒電了。
蘇北墨敲了敲門框:“走了,帶你下館子。”
“那我的泡面怎麽辦?”
“一會回來當夜宵。”
“那就不能吃了……”
蘇北墨站直了,不開心道:“那你走不走?”
泡面是不得已才吃,廖南清當然是走的,他像根小尾巴一樣跟在蘇北墨身後,好奇他給自己發了什麽信息。可惜手機沒電開不了機,蘇北墨又和個大爺似得拖着人字拖,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一言不發。
“蘇北墨,你穿這個人字拖很好看。”廖南清沒頭沒腦地說好話,馬屁拍在了馬腿上,蘇北墨憋着笑不理他。廖南清的眉毛都快耷拉下來了,緊緊跟着,費勁心思地想搭話。
“學校有活動,我們專業要前提準備,我明天就回校了。”
冷不丁的,蘇北墨說。
廖南清停頓了片刻,一張嘴就被自己的口水嗆了:“這麽急?”
“嗯。”蘇北墨呼了口氣,側身問他,“你想吃什麽,我請你。”
廖南清明白了,這是一頓暑期‘散夥飯’。
作者有話說
蘇哥哥回校了,要去實習了。
想他。
今天就開始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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