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他醒了嗎?”抱着一捆幹枯樹枝走進破廟的高大男人詢問着,将手中的枯枝一股腦扔在了牆角,然後又拾起兩根扔進了身邊的火堆裏,這裏必須保持足夠的溫度,因為那個被他從山裏的河水邊撿回來的男人。

躺着的男人衣服早已被烘幹穿上,身上蓋着一件土灰色的獸皮大衣,盤腿坐在他身邊的人皺着眉,手中正握着手腕搭着脈,“脈象已經平穩了很多,但是依然較弱,還得再去采點草藥補補氣血。”

高大的男人坐在了火堆邊,“庸醫。”面無表情的說了兩個字。

原本還把着脈的人深深吸了口氣,強忍着性子将病人的手腕放了回去,然後轉回身,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狠狠的朝火堆邊的男人投去一個淩厲的眼神,“步廚子,說話得憑良心,要不是我,這家夥早挂了!”

他白莯雖然不學無術,好歹也是名醫世家出生,醫術自然比起那廚子要好不少,當日步廚子背着個全身濕噠噠的家夥出現在他面前,若不是他從小就見過家中醫館實施的急救技巧,估計這個躺着的家夥已經是一具死屍了,總算是沒給祖上丢臉,否則就算他自己無所謂,步廚子也一定會把這事兒當笑柄,嘲笑他好幾年。

“步。楚。梓。”火堆邊的人只是一字一字的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臉上依然面無表情着,他當然看得出白莯基本上是靠蒙救人的,只能說他撿回來的這個小子命硬,被白莯蒙活了。

白莯不耐煩的瞟了一眼步楚梓,朝火堆邊靠了靠,“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是認識第一天,他不聾也不瞎,當然知道他叫什麽名,只是那張從來都看不見什麽表情的臉讓他不爽罷了,“我餓了,有沒有吃的?”他放軟了自己的語氣,估計只有在讨食的時候,他才會對那個家夥如此溫順。

步楚梓從懷裏掏出了兩個生地瓜扔到了白莯面前,“烤吧。”那是他去撿柴的時候順手挖的,他還順便在山上布下了陷阱,運氣好的話,今晚應該會有野味可以打打牙祭了。

白莯一臉無奈的看着步楚梓,他怎麽忘了,這個男人除了沒有什麽表情以外,還惜字如金,嘆了口氣後,他選擇認命的撿起了地上的地瓜,随手撿起一個樹枝想戳着地瓜放在火上烤,卻怎麽也戳不進去,“你也跟本大爺過不去是吧,看我不把你穿個洞,烤熟了之後,你就只能乖乖進本大爺的肚子。”

步楚梓擡起眼看着和地瓜樹枝抗争着的話痨,不動聲色的從自己身後拿過一個樹枝,然後掏出懷裏的匕首把樹枝一頭削尖,再撿起另一個地瓜穿了進去,動作熟練的一氣呵成。

忽然遞到自己面前已經被穿好的地瓜終于讓白莯停下了嘴裏的碎碎念和手裏的動作,“你幹嘛不早幫我弄好?”抱怨過後,便将自己手中的地瓜與樹枝扔到了步楚梓面前,然後,毫不客氣的拿過了面前的樹枝,悠哉的烤了起來,“謝啦。”末了,卻還是補上了感謝的話語。

步楚梓沒有任何回複,只是重新撿起地上的樹枝和地瓜,重複着之前的動作,這樣很好,他早已習慣了這一點也不安靜的旅行,就好像是老天爺安排好的宿命一樣。

“咳咳咳……”白莯身後突然響起的咳嗽聲讓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将目光移了過去,“放了,我。”氣若游絲的聲音喃喃的念着讓他們聽不明白的話。

“醒了?”步楚梓疑惑的詢問着。

白莯立刻扔下手中的地瓜,坐回躺着的人身邊,“喂!喂!你醒了嗎?”既然能說話,那離醒過來應該也不遠了吧,看來自己的治療還是相當有效的。

步楚梓漠然的看着白莯,他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大夫如此叫醒病患。

但是偏偏,躺着的人居然就被這樣喚醒了,火钰緩緩睜開自己的雙眼,眼前是一個破敗的屋頂,他緩緩側過臉,身邊是兩個陌生的面孔,燃燒着火堆将兩人的臉龐映成了溫暖的橘色,“我,還活着?”他不确信的詢問着,自己腦中最後的記憶,是将他拖入人工湖深處的水渦,語畢,他再次咳嗽了起來,胸口傳來撕裂般的痛感。

“活着,當然活着。”待咳嗽聲稍微緩和,白莯立刻回答道,“有我神醫白莯在,你肯定是死不了的,多虧了我,才把你從鬼門關外撈了回來,三天啊,我整整不眠不休三天!”白莯伸出三根手指,一臉悲壯的表情,一邊的步楚梓依然漠然的看着,不發一言。

就算是死,他也要看一眼比丘。火钰想要支起身子道謝,卻發現自己的手臂根本用不上任何力氣。

“哎,你別動,”白莯立刻按住想要動彈的人,“三天粒米未進,你這身子還弱的很,至少還得再調理兩三日方可走動。”這虛弱的人兒有着一雙堅定的眸子,雖然是個男兒身,卻也應該算是這東靈上等的尤物,沒有傾國傾城的妩媚之姿,眉宇間的氣質卻是不凡,想到這,白莯忍不住自信的挑了挑眉,他的眼光錯不了,雖說他不是東靈之人,沒有這喜好男色的癖好,卻也略知這其中奧妙。

估計白莯那家夥又在胡思亂想了。步楚梓收回自己望向剛醒之人的眼神,将手中的地瓜翻了個面,“什麽名字?”既然醒了,他也可放心了,只是有一事讓他不明白,為何這個人會出現在這山中的河邊,這個地方少有人煙,若不是為了幫白莯尋些草藥換盤纏,他們也斷不會來到這裏,據他之前了解的地形來看,這附近幾百裏地,唯一有人的地方,只有那邊依山而建的東靈皇宮罷了,這個人,只有可能來自于那裏。

火钰張開嘴想要回答,卻突然收住了聲,他不能說出自己的名字,他還不知道這兩個人是何許身份,不認得他,那就肯定不會是皇宮內派出來尋找他的人,如果是平民,那他就更不能連累了別人,“不記得了。”他回答道,他當然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一個潛逃出宮,殺死了東靈前任國王的男寵,這樣的身份會害死身邊所有的人。

“一定是深度昏迷造成的失憶症。”白莯捏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煞有介事的分析道,這動作是他跟爺爺學來的,但凡遇到疑難雜症,他爺爺總是習慣性用這樣的動作分析思考,只是讓他覺得不足的是,早已成年的他卻沒有長出一根像爺爺那樣的胡須。

對于白莯的判斷,火钰沒有給出任何回答,權當是默認了,可是坐在火邊的另一個男人卻讓他有些不安,那個人,似乎能察覺到自己在說謊,雖然沒有再繼續追問,卻也并沒表示贊同白莯的看法。

“熟了。”步楚梓拔下木棍上的地瓜扔到了白莯的懷裏,看着将燙手的地瓜在兩只手上來回翻滾的人站起了身,“我出去看看。”說完便走出了破廟。

“步廚子!你是故意要燙死我嗎?!”白莯只能憤憤的朝着那個背影大叫着,那個家夥的手掌是鐵做的嗎?這麽燙的地瓜,他居然沒感覺,真是個怪物!

這是個常年習武之人,看着那個男人走出廟門,火钰如是想着。

白莯為南闕國人,因不願接管家中醫館,離家出走,順便逃了個婚,一年前,在北霄遇到了步楚梓,兩人便結伴而行,“你看他高高大大的樣子,也就能幫忙做些粗重活兒了,費腦子的事情,都得我做,”白莯似乎打開了匣子便難得關上了,他是有多久沒有這樣痛快的找個人說話了,想想都有點感動,“一路游山玩水樂得逍遙,只是偶爾盤纏不夠,就會鑽個深山老林,采藥打獵換取一些。”這次若不是因為這個連自己名字都忘記的人,估計他們早就出了這山,往西去了。

從面前這人說話的表情和語氣來看,并不像是在撒謊,只是,對于步楚梓的身份似乎還是有些不清不楚,火钰聽着白莯講故事般的介紹,搜尋着自己想要的信息,“閣下是否去過比丘?”終于,他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比丘?這個失憶的人怎麽突然提起這個地方,“沒有,前段時間聽說有戰亂,所以沒往那邊去,你要去那裏?”難道這個人是比丘的?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逃避戰亂嗎?這未免也逃的太遠了。

“嗯。”他用力的點點頭,此刻,這個念頭是他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那我們送你過去吧。”進山之前,他們聽說北霄聯合東靈伐西去了,現在改道去比丘,應該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你這樣的身子一個人上路是肯定不行的,從這過去,還有一片有馬賊出沒的戈壁沙漠,結個伴更安全。”

火钰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馬賊怕是暫時不會有了,但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自己徒步走出這座山怕都是件難事,此刻也只能與人同行了,他一定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一路上也必須小心翼翼,他不能連累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門外,步楚梓拎着兩只野兔走了進來,走到火堆邊,将手中的獵物随意的扔在了白莯腳邊,“晚餐。”然後再次坐了下來。

白莯立刻一臉嫌棄的挪了挪腳,“別想再讓我幹扒皮的活兒了,如果你還想我能一塊兒共進晚餐的話。”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前兩天步楚梓逼着他剝蛇皮,他吐了兩次,一口蛇肉都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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