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這時,郭嘉突然聽見一個奇怪的聲音,有點像是什麽人在蘇蘇軟軟地說話,還嬌哼。

郭嘉聽着好尬,骨頭都發酥,問題是這屋子裏就他一個人啊。一時之間,他沒判斷出這聲音的來源,也沒聽懂,直到那個奇怪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

他驀然轉身,望着橫架上的綠鹦鹉,眼角一陣抽搐,這臭鳥,學什麽不好,學他求饒?話說昨夜他是這樣說話的?有地洞嗎?他想鑽。

郭嘉挑眉:“小東西,不可以再發出這種聲音哦,信不信我把你炖了?”

鹦鹉偏過小腦袋,鳴叫一聲,又開始模仿一個略微有點暗啞的說話聲:“嗯,一會兒就好~”

這鹦鹉居然模仿荀彧,還帶低喘配音的,郭嘉整個人都不太好了,果然奇葩臭道士的鳥也是奇葩。

郭嘉給荀彧留了一張字條:昨天忽然來訪,其實是想說:我上青樓最多聽聽小曲,沒有更出格的事。

請妥善保管嘉的私人收藏“荀一會兒君”。

附:空竹物歸原主,不日将南征袁術,軍中可以玩這個解悶。

郭嘉悄悄回府,還沒進門,先聽見一片絲竹管弦之聲,演奏着青樓中時興的小曲兒。他低調地踏進前院,一股濃重刺鼻的脂粉味撲面而來,十幾個紅粉倡伎嘻嘻哈哈地圍着左慈打轉。

老道士的眼睛上蒙着一條緋色手帕,雙臂平平向前伸出,憑借着聲音等動靜去捉那些伎子,玩得不亦樂乎。

這現場看起來,有些酷似後世的摸瞎子游戲,但很快,郭嘉就發現不一樣的地方。

左慈摸索着緩緩向前走了兩步,陡然加速,疾步趨入一群莺莺燕燕之中。

他仿佛能看見一般,一把抓住其中容貌最惹眼的一位紅衣女郎,這才得意地吹一聲口哨,扯掉遮眼的繡帕,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說:“這位小娘子,你額上日月角發光,印堂紅潤,眼帶桃花。家中長輩的病情有所好轉,命中紅鸾星将至,喜事近喽。”

女郎驚愕一瞬,又嬌羞地捏着衣袖,“紅鸾星是什麽?奴家聽不懂,但是娘親的病近日确實好轉。道長真是神算!”

旁觀的郭嘉:“……”看相就看相,你這老不休,非要借看相之名,拉着美貌女郎的纖纖玉手吃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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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慈滿面紅光,對郭嘉視而不見。專挑小娘子,美醜高矮,環肥燕瘦,一個也不落下,挨個兒給院子裏的雌性生物蔔算,還順手揩油。

郭嘉對相術很好奇,但架不住那些釵裙粉黛看見他,紛紛靠近,頗有些要圍過來的架勢,其中最潑辣大膽的女郎已經拿着繡帕要往他懷裏塞,他只好禮貌地微笑一下,不着痕跡地避開,目不斜視,穿過前庭,向主院走去。

誰知過了片刻,左慈竟然抛開脂粉堆,從後邊追上他,“小郎君又假正經,看你眉梢眼尾的春情,分明是才經歷一夜巫山雲雨,樂在其中啊。”

郭嘉:這也能看出來?我有一句“你大爺的”,不知當不當講?

他狠狠地剜了左慈一眼:“老不休,那鹦鹉念情詩,是你教的?”

左慈察顏觀色,估摸着那鹦鹉惹出什麽幺蛾子,讪笑着撇清關系:“貧道哪會念詩?就算會也沒那閑工夫,是這鹦鹉天賦異禀,陪着貧道尋花問柳,聽什麽會什麽。”

郭嘉翻白眼:還是個自學成才的,呵呵。

郭嘉把鹦鹉安置在書房中,交代由大管事辰良親自來喂養這只鳥,不得假手于旁人。

昔日的小書童辰良,如今已是郭府的大管事。

郭嘉沒有娶妻,生性也比較随和,屬于很好伺候的家主。所以辰良主管一切內宅事物,在府上說一不二,過着很多別人家的管事羨慕不來的幸福生活。

但這只是表面現象,其實郭府的大管事可沒那麽好當,什麽事可以随意處理,什麽事會犯忌諱,心中得有數。

有些事,比如左儉煉丹,左慈召倡伎等,郭嘉不會在意,甚至就是郭嘉在縱容賓客。但有些事,比如所有在第二道門之內發生的對話,一句也不能傳出去。比如有兩間書房,郭嘉私用的那一間,只有他能進去清掃,帶字的東西一律不得流出。

先前有一位大管事就是誤以為郭嘉年少可欺好拿捏,中飽私囊,還讓內宅傳出閑話,被郭嘉當衆治罪,依照漢律判了一百杖刑,還沒打完,人就當場斷氣。

這年頭,奴仆的生死完全由主人說了算,心情不好就打死奴仆的纨绔子弟也不在少數,遇上郭嘉這種講道理的家主,已經是十分難得的福氣。

所以,郭嘉看似随口一說,辰良也不敢大意。他立刻跑到廚下讨來一些谷物,又切碎一顆葡萄,去書房喂鹦鹉。

喂着喂着,辰良不慎被鹦鹉的彎勾嘴啄了一下手心,吃痛縮回手。

鹦鹉發出猥瑣的男子笑聲:“小娘子,別躲呀,嘻嘻。”

辰良:“……輕薄浪子我見多了,沒想到還有浪鳥。”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曹操舉辦了誓師典禮之後,領着一衆幕僚在城頭上閱兵。

除了需要巡視濮陽防務的夏侯惇,和駐紮在東郡保護屯田的趙昂,濮陽城下,諸将齊聚,列兵演武。

托黑山賊搬運工于毒的福,曹操上回帶兵出征,繳獲的物資足夠養活十萬大軍。很多武将都以為曹操會擴充軍隊,然而沒有。

不僅沒有招募壯丁,還一直在精簡士卒。之前投降的三十萬青州兵,經過嚴格的篩選,最終只留下五萬人,落選的人都被派去東郡,編入平民戶籍,充分發揮農民兵的特長之一,種地開荒。

留下的五萬人,其中有三萬人,早在幾個月前就經過郭嘉、夏侯淵和曹純的嚴酷訓練,成為兖州最精銳的步兵野戰部隊,更名為青州營。其餘兩萬人轉為城防部隊,根據郭嘉騷擾了六七個武将才編寫而成的《駐防攻略》,接受專業的守城培訓。

被他騷擾的武将不但沒有怨言,還引以為榮,沒被咨詢到的武将都憋着一股子勁,計劃着痛擊袁術,讓郭先生刮目相看。

緊跟着,所有士兵的裝備和武器都提升了一個大臺階,軍饷翻倍,不過待遇提高的同時,軍法軍紀也更為嚴明,每個士兵必須做到令行禁止,再敢聞鼓不前,是會人頭落地的。

所以兖州的大小官吏,跟随曹操登上城頭的時候,一眼望下去,都是威武的軍隊,整齊的軍陣,城下數萬士兵,衣甲鮮明,刀戟生光,震懾心神。

那些原本已經打定主意,等袁術的十七大軍逼近,就望風投降的官吏都有點膽怯。

尤其是曹操一擡手,下方數萬士兵齊聲高喝:“必勝!必勝!”振聾發聩的齊呼聲,直沖雲霄,那些心中有貓膩的人,腿都吓得發軟。

曹操意氣風發地說:“孤有心發兖州之兵,将袁公路(袁術)趕出陳留,拓取豫州之地,諸君意下如何?”

這就是奸雄的心計,不管諸君意下如何,曹操都要迎戰袁術,但他偏要故意問出來,逼迫兖州的大小官吏當場表态:我和袁術,你們準備站在哪邊?

荀彧和戲璕都沒出聲,曹使君這個問題,顯然是在考驗兖州本地的士族。

萬潛:“有如此精兵,何患袁術?”

毛玠、程昱:“願效犬馬之勞。”

其餘衆人:“我等願聽曹使君的吩咐。”城下都是曹操的兵,誰敢明着說不同意?

咳咳,還真有人敢,陳宮直言道:“陳留自然要守,将袁術逐出兖州即可。主公身為漢臣,怎可大動幹戈,進犯豫州之地?”

曹操用不善的目光盯着陳宮:瞧瞧你這番話,袁術打我可以,我打袁術就不行?我又不是專門給兖州看門的狗!

陳宮被盯得有點不自在,但他一向正直,毫不理會曹操的态度,繼續說:“況且兖州剛剛安定下來,民生凋敝,百廢待興,也不宜對外用兵。請主公三思。”

場面驀地冷下來,城下的士兵依然輪番喊着口號,城上卻詭異地一片沉默,官吏大多裝聾作啞,屁都不敢放一個。

曹操板着臉,目光森然,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就要發怒的時候,他卻突然大笑出聲,“公臺(陳宮)說得不錯,豫州非一朝一夕可得,當務之急,還是先治理好兖州。來人吶,公臺直言不諱,賜絲綢六匹。”

陳宮拱手致謝,後背上都是冷汗。他還以為“來人吶”的後邊就是“推出去砍頭”。

曹操環顧衆人,忽然問:“奉孝怎麽沒來?”

荀彧默默地立着,就像沒聽見一樣。點卯記考勤這種事,不歸他管,奉孝是請假又不是曠工,也不會有什麽事。

戲璕:奉孝一缺席就被揪住的體質,果然還是一如既往。

掌管考勤的小吏出列說:“郭從事身體不适,請假一日。”

曹操:“……又病了?”

那小吏隐晦地偷看萬潛一眼,猶猶豫豫地說:“昨日颦翠樓的十幾個女郎全被郭府的馬車接走,一夜未歸,郭從事可能不是生病,是流連花叢荒廢公務。”

曹操的面色頓時變得陰晴不定。

荀彧:一夜未歸是指昨夜,昨夜人在我這!他正要開口,卻被戲璕暗暗拽了一下,于是荀彧肅然看着那名小吏,心想:輕輕碰一下都會顫栗的人,你們非要說成浪子,真是眼拙!還想拿這個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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