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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拿起亵衣,在自個兒的身上比了比,是大腿內側的位置。他一時有些心慌,“奉孝這次随軍,受傷了?”
郭嘉:“沒有。”
荀彧這時已然隐約猜到:可能是連續長時間騎馬的擦傷。他轉身取了藥膏,又回到卧榻前,将被子掀開,俯身解郭嘉的衣帶。
郭嘉迷迷糊糊,感覺身上一輕,蓋得好好的錦被沒了,寝衣也被人拉扯着,他下意識伸手按住,“真沒事,文若也早點歇息。”一上來就脫人家睡衣,敢不敢尊重一下隐私啊。
然而荀彧并不松手,眼睛一眨也不眨,定定地凝視着他。
對視數十秒,郭嘉略窘:“特別醜,你不要看。”
荀彧撥開他的手,堅持将寝衣扯到一邊,輕柔地替他塗抹藥膏,極其認真地說:“無妨,你我本當一體,不分彼此,有什麽難為情?”
郭嘉:“文若,娶不到妻室不是沒有原因的。這種時候,明明應該說,‘一點也不醜,你最好看’。情人眼中,再醜都是美人,鐘離春(醜娘娘、鐘無豔)也是西施。”
荀彧:“……一點都不醜,但新傷疊舊痂,有點吓人。”
他想到這人慣會讨女郎歡心,有點不是滋味,一不留神手上沒個輕重,郭嘉的腿哆嗦了一下,幅度十分微小,如果不是挨在一起,根本無法察覺到。
荀彧心疼,忍不住唠叨:“在你的行囊中放了傷藥,為什麽不知道用?出門在外,要好好顧惜身體……”
郭嘉不吭聲,閉着眼裝睡。
他說荀彧娶不到妻室,只是調侃。荀家文若不知是多少女郎的春閨夢裏人,每次出現在大街上,都能擾亂市集的秩序,所有人都只顧着看美男子,挑擔的大叔忘記扁擔,織布的婦女忘記織布,老人拄着手杖停下腳步,小兒忘記玩耍,圍觀癡望,堪稱男女老少通殺。
荀彧的未婚妻唐氏,在一次宮變中失蹤,于是他的婚事就這樣拖着,至今未娶。
郭嘉派人查過,據說大宦官唐衡生前樹敵無數,在他死後,家屬接連失蹤。和荀彧定親的那個唐氏女,可能是不願意寄人籬下,沒有來找未婚夫尋求庇護,而是隐姓埋名,大隐隐于市,和一個貼身侍衛甜蜜同居。
心疼文若,一個這麽優秀的男人,居然被未婚妻完全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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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炭盆熄滅之後,除了被窩裏,哪兒都冷。某人睡前說抱着睡不着,不讓荀彧抱着,睡着之後,又本能地向熱源靠近。
黑暗中,荀彧看着像貓一樣翻了個身、貼上來的郭嘉,心中最柔軟的角落又動了。
慶功宴上,曹操聞到郭嘉身上有荀彧的衣香,正驚疑不定間,戲璕上前敬酒,身上也有荀彧的衣香,還更濃郁一些。
曹操:“……”這幾個颍川同鄉私下裏,都在幹什麽?
不過現在,曹操沒心思琢磨這些。長安那邊傳來消息:他派去朝見天子的使者王必,先在河內被張揚扣住,好在過了幾天,就被新任的河內太守張遼釋放出來,張遼還帶兵護送王必,一路送到長安城外。
曹操無端欠了張遼一份人情,卻感覺良好,主要是河內太守主動示好,這種事倍兒有面子。
然而王必依然沒能順利地見到天子,他剛到長安,又被李傕和郭汜給扣押起來。
一天接不到天子的正式任命诏書,曹操這位兖州牧就一天無法正名,名不正,言不順,就難以獲得兖州本地士族的認可。
這是一個有點嚴重的問題。
曹操将王必的書信遞給荀彧,荀彧看一眼,不疾不徐地說:“無妨,彧上個月曾修書一封,給鐘元常(鐘繇),托他幫忙周旋,事情這幾天就會有轉機。”
鐘繇,颍川長社人,現居長安,官拜黃門侍郎。這是六百石的小官,但屬于天子近臣,每日出入尚書臺,傳達天子诏令,要是擱在太平時節,是位卑權大的官,現在麽,全看家族實力,像鐘氏這種望族,別說當黃門侍郎,就是當個布衣,說話也管用。
荀彧曾多次誇贊鐘繇:人品極佳,才學出衆,書法當世一絕。曹操也久仰大名,只恨無緣一見。
還有另一件事,毛玠新官上任三把火,一連撤掉五六個小吏,什麽貪污的、買官的、欺男霸女的、不能勝任職務的,通通趕下臺。不僅免去官職,還要挨個兒依法治罪。
這事本身沒有問題,毛玠做得非常對,譬如兖州刺史部的那種連字都寫不利落的書佐,留着幹嘛?曹操看見一回,就嫌棄一回。
但這些人,都是兖州的士族子弟,屬于有後臺的關系戶,毛玠把他們撤掉,換上寒門學子來接替他們的職位。引發了兖州的三級地震。
譬如此刻,曹操回兖州的第一個休沐日,直接被一群兖州本地大族的族長圍在中間,一個個情緒激動,都在找他讨說法。
先前,曹操一直在極力避免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自封兖州牧之後,昔日的心腹屬下,全都安插在東郡,其中夏侯惇被任命為東郡太守。兖州其他各郡的官吏都基本維持着原樣。
也就是說,除了東郡之外,兖州其他地方:陳留郡、任城、泰山郡、濟北國、山陽郡、濟陰郡、東平郡的各位太守,以及這些太守麾下的郡級從事官,幾乎被全員保留下來,沒什麽明顯的人事任免。
只有直屬于曹操的幕僚、也就是州級從事官的人員變動比較大,都換上了最得力的人,比如荀彧、郭嘉、戲璕、程昱……
毛玠上任後的這一番舉動,等于是在和兖州士族宣戰:以後只要是兖州的郡縣,太守以下的官吏,人事任免權利都歸曹操!
從國法上講,這樣也沒錯,州牧軍政大權一把抓,兖州境內的小吏,兖州牧當然有權随意任免,但事實上,從光武帝依靠豪族中興漢室開始,這項權利就牢牢地把持在地方豪族的手中,至今,已經有一百六十多年!
那曹操敢不敢虎口拔牙,收回這項權利?敢不敢開這個先河,啓用寒門學子呢?
答案顯然是肯定的,因為曹操自己也不屬于士族階層,他用人的原則很簡單:只要有才就行,哪怕品德上有些小缺陷,只要不是無視國家法度的行為,都是可以接受的。畢竟郭嘉和戲璕的名聲就都不怎麽樣,但如果沒有這兩個人替他謀劃,收服百萬青州黃巾,他根本無法在兖州這種四戰之地立足。
毛玠是曹操提拔的治中從事,而治中從事的本職工作就是:主管一州官吏的任用、升遷、調轉。
所以毛玠完全有權利撤換那幾個小吏。
曹操決定力挺毛玠,但他就一張嘴,說不過一群士族族長,有必要找個幫手。荀彧作為世家子弟,肯定不會支持他任用寒門學子,曹操一跺腳,小聲吩咐家仆:“立即去請郭先生,一定要快!”
不多時,郭嘉施施然走進正廳,也不寒暄,劈頭就問:“請問諸君聚集在此間,為郡中的小吏喊冤叫屈,是為私,還是為公呢?”
萬氏家主反問:“為私怎麽講,為公又怎麽講?”
郭嘉一本正經:“若是為私,包庇貪官惡吏,傳出去有損諸君的聲譽,恐怕會讓家族蒙羞。若是為公,官吏的任免賞罰,皆須依照漢律,國有國法,豈容諸君獨斷專行?”
一衆士族族長:這是哪冒出來的後生,好一張利嘴!把他們的話都堵死了,除非他們要保的那個人沒犯法,或者毛孝先(毛玠)檢舉不實,他們才有理由再鬧下去。
然而他們想保的人要是沒問題,那才是怪事。毛玠也是一個非常公正的人。
衆族長進退兩難。
好氣哦,想罵人。
陳氏家主:“敢問汝是何人吶?”要是身份一般,能當出氣筒最好。就算是高門子弟,也要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兖州人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郭嘉潇灑地抖開折扇,邊搖扇子邊說:“晚生是山野之人郭嘉。”
一衆士族族長:颍川第一浪子!就說嘛,哪來的瘋後生,大冬天的,拿一把扇子,看起來真他娘的冷!這位的名聲,還是別招惹他為好,萬一罵不過……他們不怕君子,就怕瘋子。這個郭奉孝又瘋又浪,真心惹不起。能一口氣追着袁術的大軍跑一百一十裏的人,那絕對不是一般的狠人。
今年,濮陽城的第一場雪格外大,一開始是下雨,後來漸漸變成飄雪花,紛紛揚揚下了一夜,早上一出門,四下白茫茫一片。
颍陰荀氏的影響力,比曹操想象中還要大得多,袁術的軍隊一撤出豫州,只憑荀彧這塊金字活招牌,一個月之內,豫州颍川郡的官吏紛紛倒向曹操,忠誠度居然還很高!
颍川士子多如牛毛,曹操麾下,一時間人才濟濟。
若不是天子蒙難,荀彧這樣的人物,是不可能為曹操效力的。現在,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理想:匡扶漢室。正在達成第一階段的目标:擁重兵,營救小皇帝劉協。
兖州已經在手,半個豫州也納入囊中,只要再拿下徐州,解除來自東面的威脅,就可以去迎接聖駕,重立宗廟。
他們共同的理想,已經快要實現第一步,曹操卻莫名地煩躁:救出小皇帝以後,小皇帝能夠容忍他這個權臣的存在,君臣和睦,重複周公輔政的佳話嗎?對荀彧來說,他還算主公嗎?
出于某種特殊的心理,曹操再次要求荀彧給他舉薦一些人才。
荀彧罕見地躊躇了一下,“确有一人可堪大用,是彧從兄之子,名攸,字公達,荀攸被任命為蜀郡太守,由于道路艱險,無法赴任,現如今,滞留在荊州……”他突然頓住,沒有再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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