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亞當

父神再次召集七位天使長已經是距離上次的半年之後，而這一次，當殿內出現男人時，已經沒有誰還會驚訝了。

與莉莉絲一樣，這個叫做亞當的男性人類相當的漂亮，棕黑的卷發，黑色的眼睛，五官英俊剛毅，身高幾乎能與米迦勒相比。

只不過這個高大的男人，此刻露着如同孩童一般不谙世事的目光，瑟縮的看着他們。

加百列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或者不如說，他早已知曉這一天會到來。亞當将是莉莉絲的配偶，父神需要他們倆來延續人類的血脈。而他也終于明白，父神将莉莉絲交托給自己的原因。

他是司職孕育的天使，父神希望人類能夠興盛。

亞當就與當初剛剛出世的莉莉絲一樣，懵懂無知。但父神卻明确交代了加百列不允許他食用智慧樹上的果實，加百列有些疑惑，但執行父神的命令是他的職責。

拉斐爾見到亞當後，心情就好了很多：要是莉莉絲有了配偶，就不會一直纏着加百列了吧。拉結爾明顯對亞當很好奇，而路西法仍舊是那副高深莫測又意味深長的表情。

加百列将亞當帶回伊甸園時，心情并不像他自己曾經所想的那般高興，甚至無法平靜。對亞當他并沒有太多的感覺，雖然也算得上是件傑作，但遠遠比不上當初第一眼見到莉莉絲的那種驚豔與着迷。而一想到這個男人将會是莉莉絲的配偶，會成為比自己與她更親近的人，他的心中竟有些悶悶的。

莉莉絲剛吃下一個智慧樹的果實就看到加百列從河對岸的叢林裏走了出來。她開心的呼喚他，作勢要下河游到對岸去，卻被對岸的天使揮手阻止了。

此處雖然只是幼發拉底河最小的幾處支流之一，加百列仍舊無法不擔心。他飛過河面，輕輕的落在了莉莉絲身前。

“艾爾。”莉莉絲自然的靠向他的身體，親昵的磨蹭。他今天來得好早，這讓她很高興。

“莉莉絲，”加百列一手擁着她的腰，一手輕撫她柔順的長發，“這些日子你好像都很不開心。”

莉莉絲将臉埋在他的胸口上，緊緊的抱着他纖瘦的腰，悶聲回答，“艾爾，我不知道……”

他輕聲嘆息，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太孤單了，伊甸園裏只有你，甚至這世間也只有你一個人類。”

他頓了頓，莉莉絲疑惑的擡頭望向他的臉。

“莉莉絲，感謝父神，今天他讓我為你帶來了一位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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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她确實覺得孤單，孤獨，甚至是寂寞，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要什麽同伴。

“亞當，父神所創造的第二位人類，他今後也會生活在伊甸園裏，你們可以作伴。”

莉莉絲的手抓着他的衣襟，緊緊的皺起了眉頭，“艾爾，你也要照顧他麽？”

會有一個人，來分走他的關愛？

“當然，我會照顧你們兩個的，今後他将會是你最親密的人，他會一直陪着你的。”然後，作為看護天使的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莉莉絲還沒有從有人要分享她的艾爾這件事上回過神來，卻在聽到下句話的時候有了不好的預感。她确實還不懂很多事，但天生的智慧與敏感總是能讓她在下意識裏察覺到什麽東西。

加百列沒有聽到她的回答，緩緩的放開了懷抱，他轉過身為莉莉絲指出了亞當的所在，“莉莉絲，那就是亞當，來，我帶你去見見他。”

莉莉絲只能看到樹叢之間有個隐隐綽綽的人影，加百列抱着她飛過河流，落在了叢林的邊緣。

亞當不安的躲在樹後張望，當他看到那個長着翅膀的人抱回了一個與自己很像又不太一樣的人後，好奇就戰勝了心底的恐懼。

他雖然不如莉莉絲聰慧，但對于同類的親近讓他十分喜歡那個看起來有些柔弱的人。他慢慢從樹叢後面走出來，試探的靠近莉莉絲與加百列。

莉莉絲不可否認的對這個叫做亞當的人起了一些興趣。但那也僅僅只是因為他是自己以外的第二個人類而已，而且，他與自己還不太一樣。至于親切，還不如敵意來得多。

“來，亞當，來見見莉莉絲。”加百列柔聲招呼那個男人過來，“她很漂亮是不是？”

亞當聽出來他是在叫自己，大着膽子靠近他們。

莉莉絲咬着唇看着這個小心翼翼的人類，為剛才艾爾對他的溫柔而覺得十分不舒服。她靠進加百列的懷裏，警惕的防備着。

“不要害羞，莉莉絲。”加百列輕柔的握住她的肩背，将她推向亞當，“他還什麽都不懂，你和他熟悉一下好麽？”

莉莉絲不滿艾爾将自己推出去的行為，卻還是決定先了解一下這個新人類。她望了加百列一眼，走到亞當的身前。

他比自己高大很多，看起來也結實得很，她伸手摸了摸亞當的手臂，已經估略出雙方力量的差距了。

亞當睜大眼睛看着她，很喜歡她用柔軟的小手觸摸自己的感覺。他以為這是對方在表示親近，也伸手去碰她。

“不要！”莉莉絲大叫一聲，想要拍開他觸碰到自己胸口的大手。但他的力量對于亞當來說太小了，而他也不明白不要是拒絕的意思，他只是好奇對方那白色布料下自己所沒有的隆起，想要伸手去确認一下。

莉莉絲一被亞當碰到胸口，就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

加百列本以為他們是在互相熟悉，卻沒想到突然出了變故。他迅速上去推開亞當，将莉莉絲擁進懷裏，“沒事的莉莉絲，沒事了。他弄疼你了？”

他着急的用手輕輕的撫慰着剛才被亞當觸碰過的地方，那種柔軟确實太過脆弱了。

莉莉絲嘤咛一聲緊緊的把身子貼在加百列身上，胸口原本因恐懼掙紮而劇烈跳動的心髒似乎更加急促了。但這實在是不同于之前的害怕，反而讓她覺得全身酥麻。

亞當驚恐的站在一邊，手足無措的看着他倆，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事。

“亞當，你弄疼她了。”加百列看着他嘆了口氣，雖然皺着眉責備，語氣卻還是相當柔和。“莉莉絲，他還什麽都不懂，我會教導他，不會讓他再傷害到你。”

不要，她不要！

莉莉絲搖着頭想要告訴他，自己根本不需要亞當這個同伴，也不想他去照顧其他人。

加百列以為她被吓壞了，繼續安慰道，“你不要擔心，我會讓他成為你最忠誠的伴侶，他會保護你的。”

伴侶？！

莉莉絲猛然擡頭，不可置信的望向了加百列。她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只是一聽到就明白了那個意思。而她的心中已經不知大聲的喊了多少遍，“不！”

什麽最忠誠的伴侶？她不需要，也不想要。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排斥，但她一點兒也不想要，不想要這個陌生的人作為自己的伴侶，不想要他保護，更不想讓他成為自己最親密的人。

與她最親密的，只能是……

莉莉絲雖然不是第一次嘗到這種苦悶酸澀與痛楚，但沒有一次有如現在心中這般強烈得幾乎讓她難以承受。

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如同被施予絞刑般難受疼痛。

“莉莉絲，你怎麽了？”加百列完全不知道她的心中所經受的巨大折磨，擔憂的詢問着，“還很痛麽？”

莉莉絲搖了搖頭，将他的手覆壓在自己的心口之上，看着加百列的眼輕輕的道，“艾爾，我不要他，我不想要他。”

那個不知道自己在第一次見面就被遺棄的可憐人亞當，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倆，不知他們在說什麽。

加百列深深的望着她，望着她亞麻色的微卷長發，望着她蜜色的健康皮膚，望着她美麗無暇的臉龐，還有，琥珀色晶瑩清澈的瞳眸。他望着她，好像想要看透她的內心，想要看清，她為什麽會不願意。

莉莉絲坦然的看着那雙幽深蔚藍的眸子，她的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另一只手還壓在他覆于自己胸口的手背上。她就那麽看着，好似要傳達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加百列第一次有了幾乎要窒息的感受，他原本是想要看透她的想法，卻在那雙如同氲着一層水霧的眼睛裏，看到了讓自己無措的情緒。他說不好那是什麽，但他知道自己無法承受。

莉莉絲踮起腳尖，如同過去那般去親吻他，而加百列卻第一次偏過臉，避開了她的碰觸。

“艾爾……”落空的親吻讓莉莉絲的心也跟着一起跌落下來，他從來沒有拒絕過她的。

加百列的閃躲只是一種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下意識，當她看到莉莉絲受傷的神情後，又是不忍又是心疼，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莉莉絲，是我太着急了，你們先慢慢熟悉一下好麽，亞當是個好孩子，你會——”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懷裏的人猛然推開。

莉莉絲推開他，一邊哭一邊喊，“你走，你走。”

她第一次這樣與他發脾氣，不是為了得到他更多關愛的撒嬌，而是真的在生他的氣，不想看到他，不想他再說出這樣的話。

“莉莉絲。”加百列擔憂的去握她的手，卻被她甩開。

“你走，”她傷心的哭泣，為自己無法言說的感情，為艾爾的疏遠，為他注定的不會回應，更為了他親手把自己推給別人。“你走，不要你……”

莉莉絲哭得模樣并不狼狽，比起她一向開朗健康的樣子，這樣的她更顯得柔弱嬌美。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溢出，滾過她細膩光滑的皮膚，在尖尖的下颌上聚集跌落，像細碎的水晶，在陽光下折射出最後的絢爛光芒。

加百列第一次見到她如此悲傷的模樣，心口也第一次體會到如同被噬咬的痛楚。因着他人的痛苦而痛苦這樣的事，也是第一次——原來是這樣難以排解的苦悶。

他呆呆的看着莉莉絲跑進叢林裏，不見了身影。

亞當在一旁目睹了一場争吵，雖然還難以理解，卻本能的乖乖躲在一邊，免得自己被波及到。

加百列看了一眼他惶恐不安的樣子，只覺得疲憊。

“亞當，以後你就在這裏生活了，”加百列平淡的囑咐。他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絕不可能有對莉莉絲那樣用心，“除了河對岸的果子不能吃，其他都可以随意取用。還有，沒有我的同意，暫時不要靠近莉莉絲，懂麽？”

亞當其實并不能完全理解加百列的話，他也并不如莉莉絲那樣天生的聰慧，似懂非懂的看着囑咐了自己一大堆話的天使，不解的搖頭。

“沒有我的同意，不準擅自靠近莉莉絲。”加百列連比帶畫，強調了最後一句。

亞當總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憐巴巴的點點頭。他剛才也被吓壞了，暫時不敢靠近那個人。

見他乖巧的模樣，加百列終于放下心來。也許莉莉絲開始的時候不能理解和适應，但以後應該會接受他的。畢竟亞當是她唯一的同類，也是父神專門為她創造的伴侶。他們應該，也是注定要一起生活的。

他想，自己以後還是減少來看望莉莉絲的時間，讓他們有更多時間相處，互相熟悉一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