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縱容

這是加百列無論如何都無法正視的問題。他當時确實湧現過要與莉莉絲同歸于盡的念頭，這個想法不但邪惡，而且自私。他逃避了很久都不願意去想，而現在，莉莉絲将這個問題擺到了他面前。

“那其實算不上什麽，”夜之魔女将僵硬的天使抱住，她柔弱無骨的手臂牢牢的攬住了他的腰，“讓我抱抱你艾爾。”

加百列心中一酸，幾乎落下淚來。他是向而無法拒絕莉莉絲的。就算築起了淡漠的外殼，就算吐露過冰冷的話語，就算他曾經想過要她性命，加百列還是無法做到一次次的拒絕她。

莉莉絲占據了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只要她輕輕的碰觸他，他就沒有招架之力。

“莉莉絲……”他艱難的，嘆息出她的名字。他已經有幾十年未曾見到過她，卻一點兒也不覺得陌生。無論莉莉絲變成什麽樣，對他來說，好像都沒有分別。

原本針鋒相對的氣氛一瞬間變得纏綿了起來。莉莉絲問了他棘手的問題，卻又輕易的放過了他，剩下的只有綿密的愛意。

水天使胸口窒息般的悶疼，腦子空白，四肢似乎已經不受控制。

“你有沒有想我？”莉莉絲酒紅色的長發蹭在他的衣扣上，整個人将他貼了個滿懷。她綿柔而愛嬌的問他，“有沒有像我想念你那樣想念着我？”

加百列當然無法回應她。他不能告訴她，自己無時不刻的思念着她。不能告訴她，無法見到她，這幾十年漫長得像是幾萬年。他也不能告訴她，現在見到她，自己有多欣喜。

無數複雜情緒都無法掩蓋的欣喜。

莉莉絲沒有得到回答。她露出了略顯失望的神情，雙眸像是飽含了淚水般濕潤的望着他。“你是不肯告訴我，還是，真的沒有想過我？”

加百列難以抵擋的脫口而出，“不是的……”

當他懊悔的閉上嘴時，莉莉絲已經得寸進尺的将左手挂上了他的脖頸。魔女嘴角的笑容一瞬間擴大，不似之前那種誘人的微笑，而是明快且略帶張揚的笑容。

“你說不出口也沒關系，”她用右手牽起加百列的左臂環上自己的腰，整個人更是緊緊的貼在他的身上，“艾爾，你抱抱我好嗎？”

莉莉絲卑微的态度總是能惹起他的憐意。加百列覺得腦子混沌一片，只有心中的痛楚那麽明顯。

該隐已經快要完成轉化了，利維坦偷偷查看了一下外面的情況，覺得還是暫時不要出去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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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神使正把魔女抱了個滿懷，魔女像是撲食一般将唇湊了上去，兩位便開始吻得難分難解，真是讓她這位旁觀者羞紅了臉。

利維坦這時還真想讓那些傳魔王與魔女緋聞的家夥來看看這個場景——她們魔女大人根本看不上路西法好嗎。

莉莉絲熱烈得幾乎是将自己挂在加百列身上，警衛團的制服比起加百列以前的衣服粗糙一些，也更加難脫。魔女明知不可為而為的伸出纖長的手指去挑那鍍了琺琅的紐扣，只匆忙的挑開一顆，便将手伸了進去。

加百列低低的哀叫了一聲，終于騰出手将莉莉絲推開。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而對方卻還在用得不到滿足的眼神哀怨的望着他。

“莉莉絲！”他不知自己是氣得發抖還是因為其他原因發抖，推開莉莉絲後連退了好幾步才難堪的問她，“為什麽這樣。”

他的腦子終于清醒了一些，卻還是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又是什麽時候中了她的魔法。

莉莉絲沒有被戳破的焦急，也沒有絲毫歉意。她只是幽幽的，略帶遺憾的望着加百列，“竟然差了一點兒。”

加百列銀藍的長發略有些淩亂，淡漠了幾十年的臉因激動而透出了一絲血色。“把該隐交給我。”

水天使萬分明白自己絕不可與夜之魔女說旁的事，否則只會讓自己的處境更加被動。

莉莉絲似乎很不樂意他轉移注意，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唇，醋意十足的道，“你竟然要他卻不要我。”

加百列看到她鮮紅的唇舌瞬間便想到之前它們的柔軟觸覺，自慚的撇開頭，強自鎮定的道，“你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把該隐交給我。”

莉莉絲成為魔女已有不短的時間，作為上位者并且能與路西法交鋒多年，自然早已不是過去伊甸園中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兒。但在面對加百列的時候，她總是會顯露出愛嬌的一面。

莉莉絲擡了擡下颌，有些蠻橫的道，“我才不要。”

他們此時早已沒了緊張的氣氛，除去水天使那一丁點兒微不足道的尴尬，現在似乎就是一個家長在讓孩子交出不屬于她的玩具而被耍賴拒絕的情況。

加百列頭疼的看着她，一時竟不知怎麽辦。經過上一次，他已經根本沒辦法再對着莉莉絲出手。況且這次的情況也不像混沌之子那麽嚴重，他下意識的就想逃避紛争。

“你将該隐轉化成惡魔究竟有什麽目的。”

莉莉絲以十分閑适的姿态站着，雙手抱胸托得那豐滿從黑色的緊身皮衣中呼之欲出。她并不回答，只似笑非笑的望着加百列。

加百列皺了皺眉，略帶嚴厲的喊她，“莉莉絲。”

“你真的想聽麽？”魔女意味深長的問了一句，卻不待天使回答就繼續道，“我說了，是為了救他，若不轉化該隐，他可能已經死了。”

無論加百列有多麽偏袒莉莉絲，他也不會覺得對方能如此富有同情心。

“那你救他的目的是什麽。”

“如果我說是出于同情呢？”莉莉絲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也不在意他對自己的看法，神色與語氣都柔和了下來，“我的同情心雖然不多，但該隐……”

加百列心中不知為何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極力的去忽視那種想法，神情還是不可避免的露出了一絲緊張。

莉莉絲察覺到他的變化，雖然很有些滿意，卻也不願意他真的想到別的地方去，并不多賣關子。

“我看到他的時候，好像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他怔愣的望着她。

“他愛着阿萬，寧願為此堕落。”

加百列心中大駭，惶然的看着她，想要說些什麽，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莉莉絲就那樣看着他。

過了好一會兒，加百列終于理順了自己的思路。他深深嘆了口氣，以盡量客觀的說法道，“錯的并不是他的愛，莉莉絲，而是他因此傷害了別人。該隐固然有值得同情的地方，那亞伯豈不是更加可憐？他與該隐一樣愛着妹妹，也愛着自己的哥哥。他有一顆正直溫柔的心，卻遭逢了悲劇不公的命運。還有阿萬，她一下失去了兩位哥哥該有多麽傷心？”

“該隐以愛的名義讓所有人都遭受了苦難，難道不該遭受懲罰麽？而且，他也沒有問過阿萬的想法。”

這個悲劇本是可以不用發生的，加百列深深的為此感到心痛。人類太複雜了，他們的前途是如此難測，而他不知如今天堂的政策是對還是錯。

“那麽你的想法呢，艾爾？”莉莉絲這時顯露出了她一貫的倔強，仿佛剛才的話題不是該隐而是他們，“我可以對此抱有期待嗎？”

加百列沉默了一會兒，緩緩的搖了搖頭，“我的回答與之前是一樣的。”

“所以，對于讓你遭受了那麽多痛苦與傷害的我，你也覺得應該像該隐那樣接受懲罰是嗎？”

加百列發現，他們又再次進入了這個循環。他為莉莉絲的想法難過，為她如此看待自己悲哀，又為她的想法心疼。“莉莉絲，我從來沒有将從你那裏得到的東西當作是傷害。我如何會希望你遭受懲罰？縱然我們如今立場不同，可我也絕不想看到你受到傷害。”

莉莉絲看起來既開心又懊惱。艾爾對他依舊溫柔，甚至可以說縱容。顯然，她對他來說是特別的。可是那特別對她來說實在遠遠不夠，她需要的是更加特別。加百列的态度對她來說像是**，只會讓她變得更加貪婪，欲罷不能。

不能着急。莉莉絲告訴自己，絕對不能着急。

加百列既倔強又有耐心，她只能一點一點磨。這一次會面已經得了相當的好處，自己應該見好就收了。

“艾爾，就是這樣我才放不下你。”莉莉絲向後退到了利維坦的結界旁邊，略帶埋怨的對他道，“只要你也放不下莉莉絲，就沒什麽好計較的。”

利維坦提着個血肉模糊的身軀從結界中出來，加百列并沒有動作。

“謝謝神使大人。”利維坦實在覺得這位天使很有趣。不管是正經嚴肅還是溫柔善良，對于他們這種心思惡劣的生物都有着極大的吸引力。尤其是他明明對你千依百順卻猶自倔強的時候，那種苦惱掙紮和口是心非都讓人心癢難耐。

若非他是夜之魔女的人，利維坦還真想搶過來把玩。不過得不到，說句話總可以吧。

加百列這時才好好的打量了一下這個惡魔，她身上有股似曾相識的味道。他想了一會兒才記起，這是父神創造的那只海中巨獸。

利維坦的外貌讓加百列疙瘩了一下。藍發藍眸一下子就能讓人聯想到過去的水天使，莉莉絲留她在身邊也并非沒有一點兒傳言的。

“如果發現該隐做出了什麽危害人類與天國的事，我絕不會手下留情。”加百列的這句話相當于默認了他們将該隐帶走。

利維坦的心又忍不住癢了一下。她發現神使大人真的好可愛，禁·欲的味道這麽遠就好像能聞到了。實在讓人難以想象剛才與莉莉絲大人口舌纏綿的是他。

莉莉絲這時反而不說話了，利維坦雖然奇怪卻也只當她不舍加百列。直到行了很長一段路，她才聽到前面的魔女難掩醋意的聲音。

“不準和他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