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心之魔

加百列颀長的身姿孤零零的站在魔法陣之前，藍白的制服與手裏的佩劍讓他看起來凜然肅殺。

利維坦從遠處而來，緩緩降落在了加百列的面前。

水天使看到這位魔女小姐手裏抱着一個孩子，那孩子背對着他，他只能看到那一頭亞麻色的長發。

“神使大人，您好。”利維坦微微彎了彎腰，笑容燦爛的與加百列打招呼。

加百列目光冰冷的看着她，并不說話，這位來自上古的魔女讓他十分忌憚。

“利維坦，利維坦，”就在這時，原本趴在利維坦肩頭的孩子突然開了口，她一邊轉過頭一邊問道，“天使在哪裏？”

然後，加百列看到了讓他永生難以忘懷的容貌。

莉莉絲！

如果說，已經蛻變的魔女大人是水天使無法擺脫的心魔，那麽曾經的莉莉絲，那個擁有亞麻色長發和琥珀般雙瞳的人類少女就是他心中最不可觸及的柔軟。

加百列平靜的表情已經出現了裂紋。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利維坦懷裏的孩子，腦子一片空白。

混沌之子。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刻意去遺忘這個孩子。她的存在注定只有難堪與尴尬，天國絕不會放任她生存下來。而他，必須對這件事負上全部的責任。可是自從那次對一個連意識都還沒有的生命産生殺心之後，他就沒有一刻不是處于後悔之中。

與傷害莉莉絲後因心底的私情而産生的後悔不同，對于這個孩子産生的殺念，幾乎動搖了他的信仰，污濁了他的聖靈。

無論混沌之子被譽為怎樣邪惡的存在，剛剛産生且沒有任何意識的她當初根本無法傷害任何人。而他，本該是守護生命的天使，卻毫不猶豫的想要抹殺掉這個生命——尤其她的一部分還來自于他本身。

他到底與那些堕落的惡魔有什麽區別呢？

如今，當初的靈體變成鮮活的生命再次出現在他面前，**裸的揭露了他對天國以及混沌之子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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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百列的反應明确告訴了利維坦一個訊息：他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這個消息對魔女小姐來說無疑美妙絕倫，她輕輕的放下莉琳對她道，“殿下，那位神使就是天國最美麗的天使，你可以去和他說說話。”

加百列根本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他的聖靈狂躁的鼓動着，原本純淨的靈體中滲出了一縷暗灰的色澤。

莉琳擡頭看向不遠處的加百列，白嫩的小臉上露出了一個驚喜的笑容。她喜歡漂亮的東西，媽媽，利維坦還有露姬，她都很喜歡。

這位天使也一樣。

他有一對看起來非常溫暖的純白羽翼，有像是能夠折射陽光的銀藍長發，有一雙泉水般清澈的眼睛，還有與媽媽一樣，讓她覺得親近的味道。

雖然這位天使現在看起來不太好，但這也完全無法阻擋莉琳殿下的喜愛。小殿下帶了一絲羞怯的望向利維坦，在接受到鼓勵的眼神後才大着膽子對那位天使開口道，“你好嗎，天使小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利維坦在內心狂笑。加百列比起男性看起來更像女性，但天使是沒有性別的，不知被稱為小姐的加百列大人是什麽感受。

加百列聽到了莉琳的聲音，就連她的語氣都有些像剛出生時的莉莉絲——天真的、害羞的、純潔的莉莉絲。

他無法不去注意這個孩子。她是那麽漂亮，微微蜷曲的柔順長發，水潤純淨的琥珀瞳仁，白皙嬌嫩的柔軟肌膚這些毫無疑問都是曾經由上帝創造出來的美貌。莉莉絲小時候一定就是這個模樣，既有惹人憐愛的羞怯表情，也有充滿熱情的眼神。

利維坦看到一直緊繃着的水天使表情突然柔軟了下來，但是他周身的不安氣息卻更加濃重了。

這位正直的天使一定對一個孩子下不了手，可那似乎已經開始暴走的聖靈讓魔女小姐有些不安。加百列的反應已經脫離她的掌控，驚慌失措的掙紮跑哪裏去了？

“莉莉絲。”水天使神情溫柔的對着不遠處的莉琳輕輕的道，“莉莉絲，過來這邊。”

利維坦因驚愕張開了嘴，這大概是她最無法掌握的惡作劇了。水天使似乎已經完全失控，他的目光有多溫柔，從身體溢出的聖靈就有多暴躁，利維坦簡直無法想象那是號稱天界最溫和天使的聖靈。

莉琳突然聽到了媽媽的名字，不禁好奇的望着天使。“天使小姐，你認識莉琳的媽媽嗎？”

利維坦知道，自己如果還不想死的話，現在最好快點帶着殿下離開。可問題在于，神使聖靈暴走的威壓已經讓她動彈不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神使大人笑了起來，魔女小姐表示自己從來沒看到過有誰可以笑得如此軟化人心。他彎下腰對着莉琳伸出雙手，語氣輕柔的道，“我當然認識莉莉絲了，過來這邊，孩子。”

天吶，水天使瘋了。

這是利維坦腦中唯一的一個念頭。她實在不知道該不該為自己能把神使大人逼瘋這點沾沾自喜，但她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帶回殿下一定會死得很慘。

莉琳覺得天使小姐笑得真好看，她在叫自己過去，自己好像就應該過去的。

利維坦眼睜睜的看着小殿下向加百列走去，只覺得自己的死期已經不遠了。

莉琳人小腿短走得并不快，加百列耐心十足的等待着她，眼神晶亮，溫暖的神情中有一種狂熱的欣喜。

“殿下！”利維坦費盡全部的魔力去抵擋，終于發出了一聲喊叫。

莉琳并沒有回頭，反而提起裙角向加百列跑去，她小小的身影像一只歡快的蝴蝶撲進了天使的懷裏。

“天使小姐……”她用肉呼呼的小手去拉水天使順直的長發，軟嫩得幾乎能掐出水來的臉頰泛起了微紅。

“叫艾爾，”水天使将她抱起來，目光專注而柔和，“莉莉絲，叫我艾爾。”

莉琳很想說莉莉絲是媽媽的名字，自己叫莉琳，卻在天使小姐愛憐的目光中，順從的喊了她。“艾，艾爾……”

加百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單薄的唇淺淺的親了一下莉琳的臉頰。“乖孩子。”

小殿下雖然經常與母親有親密的行為，可是面對這位天使小姐的親昵，她還是害羞的低下頭，專心致志的玩起了對方發梢。

利維坦感覺自己有些承受不住這樣喪心病狂的畫面，水天使的腦子肯定出了大問題，而殿下絕對已經被美色所迷将她完全遺忘了。

“我要帶莉莉絲回去。”加百列單手抱着莉琳，另一只手輕輕的撫摸着她柔軟的長發，話卻是對着利維坦說的。

魔女小姐欲哭無淚。她從沒想過加百列會有這個念頭，稍微有點腦子的都該知道，混沌之子生活在天國是多麽扯淡的一件事。噢，她忘了，水天使現在大概真的沒有什麽腦子了。畢竟，他一直叫莉琳殿下莉莉絲。

她從沒見過人類時期的魔女大人是什麽樣子，單純從相貌來說，殿下确實十分像夜之魔女。利維坦覺得有必要為自己開脫一下，準确來說，逼瘋神使的該是她們魔女大人才對啊。

這位水天使肯定一直生活在後悔中，不管是莉莉絲的堕落還是混沌之子的出生都讓他無法接受。所以才會在莉琳出現在他面前，聖靈失去控制的時候找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逃避方法——混沌之子是未堕落的莉莉絲。

水天使你一定是個天才對不對！

“你回去告訴路西法，不要再打人類的主意。”

利維坦感覺到加百列冰涼的目光輕輕掃過自己，然後身上一松，終于可以活動手腳了。

“尊敬的神使大人，”魔女小姐當然很想回去，腦子壞掉的水天使非常有可能威脅到她的生命，但如果兩手空空丢了殿下的話，她就必死無疑了，“利維坦十分感謝您能如此喜愛我們的莉琳殿下，可您實在不能将她帶回去，畢竟，她的母親，真正的莉莉絲大人，還在等她回去。”

水天使的神情閃過一絲迷茫，然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沉下了目光。“夜之魔女無法好好的教導她，我要帶她回天國。”

利維坦可真不要看他那副“噫，魔女這種邪惡的生物怎麽會好好教育孩子”的模樣，她很想說，她們魔女的頭頭可不就是你教育出來的嗎？

莉琳已經被天使小姐溫柔的撫慰和安寧的氣息熏得昏昏欲睡，但仍舊敏銳的聽到了自己母親的稱號，“媽媽？媽媽在哪裏。”

迷迷糊糊的小殿下突然想自己的媽媽了，她睡眼惺忪的伸出手，胡亂的摸着自己的周遭，用帶着哭音的聲音叫着，“媽媽，媽媽在哪裏？”

加百列似乎是沒想到莉琳沒有被自己安撫得睡去，有些失措的輕拍着她的背，連聲安慰。

利維坦這時才發現，這位天使有多想帶回莉琳，甚至不惜使出誘拐的手段，對她用了沉睡咒。

“上帝保佑！”在察覺到遠處洶洶而來的莉莉絲時，魔女小姐多年以後再次向自己的創造者發出了祈禱——用哭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