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缸中之腦

加百列行走在一片茫茫無際的雪原上，世界裏除了雪色再無其他色彩。不知從哪裏發出的光将這裏照得慘白，而他只是閉着眼漫無目的的游蕩着。

在這裏，黑暗與光明不再具有任何意義，看得見與看不見也沒有什麽差別。

加百列吐出一口氣，在空氣中沒有形成任何白霧——他的呼吸與周圍一樣冰冷。

你還要繼續找下去麽？

有一個聲音在腦中問他。

水天使茫然的睜開眼，卻因那強烈的光芒而流出了淚水。

他的心寒冷又空虛，與這個世界一樣，只有毫無意義的光明。他知道自己丢失了什麽東西，一直找，一直找。可是，從最初開始，他就已經忘記遺失的究竟是什麽。

他倔強的行走在這個一成不變的地方，尋找着注定找不到的碎片。

在這個荒蕪的世界，找不到他丢的東西。

加百列的思維異常清晰，卻仍舊不肯放棄。

是的。他回答道，我将一直尋找下去。

水天使醒過來了！

歷時五百年，天國的神使終于從夢中蘇醒，這給天使們帶來了巨大的喜悅。尤其是群龍無首的智天使們，無不歡欣鼓舞。

加百列積威已久，就算在上一次守衛人類的戰争中有什麽過失，對于天使來說也着實無傷大雅。更何況父神也沒有降下責罰，這千年以來除了擔憂未曾蘇醒的長官，誰還有心情去管當初那些事？

神使重新執掌警衛團，天使們紛紛向他送去了慰問與祝賀。

親眼見證水天使清醒的是拉結爾。這位因造就了天使性別而一時風頭無兩的神之智慧，幾乎一有空閑就來看望加百列。然而，與外界猜測的，她是來尋找讓水天使蘇醒的方法這點不同，拉結爾是來向他忏悔的。

Advertisement

“加百列大人，我到底該怎樣才好？”成為女性的拉結爾看起來更加柔美與荏弱。她的臉上充滿了憂慮與不安，褐色的瞳仁裏隐含着淚光。自從天國開始巨變以來，她就沒有一刻不是處于煎熬之中。只有她知道在這些事件中，自己扮演了怎樣一個角色。尤其是在這五百多年，每有一位天使來向她索要一份煉金藥，她的心就多沉重一分。

若天國的前途是毀滅，她就是罪魁禍首。

只有在看着加百列那張平靜肅然的面容時，拉結爾的心才能稍微得到平複，這位聖潔而虔誠的天使即便在沉睡中也似乎在支撐着天國。

“加百列大人……”拉結爾情難自禁的俯下身去親吻天使瘦削的手背，此刻她所追尋的似乎已經是另一種信仰，“願您能夠早日蘇醒。”

然後，那被她吻過的手掌輕柔的覆蓋在了她的頭上。

“感謝你我的朋友。”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拉結爾難以置信的擡起了臉，入目的是那雙溫柔的銀藍色瞳眸。

“啊……”智慧天使想要說什麽，卻只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眼淚早已讓她哽咽。這些年來許多天使想了無數的辦法都沒有讓水天使醒來，她也明白這是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情。而現在，天國的神使卻這樣娴靜的對她微笑。

“如果我的蘇醒是一件讓你開心的事，那麽請你微笑吧，拉結爾。”加百列纖瘦的手指拂過她被淚水沾濕的面龐，像對待一個孩子般的安慰着她，“淚水雖然無損于你的美麗，卻讓人揪心。”

拉結爾無法避免的紅了臉，另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浮上了心頭。加百列大人雖然素以溫柔著稱，然而如此過于親密的言語還是她第一次聽到——大人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這個念頭在拉結爾腦海中迅速閃過，卻立刻被巨大的喜悅淹沒。她一邊紅着臉擦拭着淚水，一邊用哭音道，“加百列大人，我，我是太開心了，您能夠醒來，這實在是天國近些年最大的喜事。”

加百列收回了手，臉上帶着适宜的笑容。他看起來還有些虛弱，但氣色并不差。“事實上，我一直都醒着，拉結爾。”

所以你的每一句忏悔我都聽到了。

拉結爾從那雙充滿了睿智，仿佛能夠洞悉一切的雙眸裏讀出了這樣的訊息。這讓她在震驚之餘也像是抓到了救贖自己的唯一方法。

她忐忑而期待的等候着加百列的宣判。

“命運是不可違背的，拉結爾。該發生的總是會發生，你不需要為此感到負擔。如果這一切都是父神的旨意，那麽就算走到天國的終末也會有它的意義。”

沒有被阻止的，就是應該被發生的。

在那個神還存在着的世界，這句話确實讓拉結爾松了一口氣。

如果末路真的需要她，她将會成為最堅定的殉道者。

加百列蘇醒的消息馬上傳遍了天國，而最高興的莫過于拉斐爾他們。創·世天使們結伴而來，為自己兄弟的複蘇而慶祝。

水天使展現了自己良好的适應力，對于他們性別的變化沒有表現出一絲的驚訝。

“天哪，艾爾，你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亞納爾像是一只不安分的小鳥緊緊的蹭貼在加百列的床邊，背後灰白色的羽翼因她歡喜激動的心情而撲簌着，“你還有沒有哪裏難過？”

這位目前為止創·世天使中唯一的女性變化并不是很大，只是原本就年輕的面容因多了幾分圓潤而看起來更加稚氣，柔軟的短發成為齊耳的半長發，甚至連身形都沒有體現過多的曲線。

比起女性，她更像一位沒有發育的少年。曾經看起來像少年卻永遠沒有那種氣質的水天使如今連在相貌上都不再有絲毫年少的錯覺。

“漢尼，我沒有哪裏難過，”加百列眯着眼細細的打量着眼前的亞納爾，話語帶着幾分欣慰，“這些年你還好嗎？倒是看起來更漂亮了。”

加百列的視力之前就一直在減退，如今也沒有恢複的跡象，所以看東西總是有些吃力。

“哎呀，是真的嗎？”亞納爾選擇女性的理由有很大一部分是出于愛美的天性。然而這些年過去，其他大多女性天使都有了巨大的變化，尤其是他身邊的拉結爾和拉貴爾，曲線窈窕，面容宛然，無一不體現出女性所特有的美麗。只有她，像是這麽多年都光吃不長一樣，還是那副瘦弱單薄的少年體型。

亞納爾成為了新的嘲笑對象，她因此憋悶了很久。

“當然，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加百列含着笑，望向了其他幾位創·世天使。

亞納爾也回頭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一臉委屈的道，“你可別提了，他們就光會欺負我排斥我嘲笑我，可惡呢！”

拉斐爾終于忍不住大笑出聲。加百列的蘇醒無疑讓他高興，但擔憂也從不曾放下。倒是如今亞納爾的哭訴與加百列的反應讓他輕松了一些，繼而也開始調侃他們的這位小妹妹，“艾爾你可別聽她亂說，也不知道是誰整天來我們面前臭美。”

猶菲勒不放過任何機會，馬上應和道，“是啊是啊，來臭美還不允許人家評論，稍微中肯一些就說我們在嘲笑她。”

加百列并沒有看出亞納爾的穿着打扮與過去有什麽太大的變化，顯然今天來見自己她選擇了比較保守的方案。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鬧她了，”然德基爾适時出來調解，他總是像一位長輩似的照看着他們，“艾爾也才剛剛醒過來，不要吵他。”

“艾爾，你的公務這些年分別安排給了幾位智天使處理，如果有什麽需要了解可以随時叫他們來。”開口的是米迦勒，雖然他并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就拿公務煩他，卻也考慮到加百列的性格而不得不在此刻提起好讓他安心。

“好的，米凱爾，這些年你們都辛苦了。”比起之前那些年加百列臉上總是朦胧又恍惚的聖輝，他此刻的表情顯得明确而生動。

拉斐爾反而因此有了幾分微妙的感覺。他擠開亞納爾在床邊坐下，小心翼翼的問道，“艾爾，你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