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莉琳與卡巴拉

在生命樹巨大的樹冠之下，陽光斑駁陰影之間，有一位少女靠在一只身形巨大的黑色天角獸上小憩。少女容貌精致眉眼柔和，亞麻色的長發微微蜷曲，乖順地散落在胸前。她身穿一襲藕色的連衣裙，頭背枕靠在天角獸身上，身下是柔軟如毛毯的綠色草坪，看起來安逸祥和。

天角獸乖斂着雙翼，蜷縮着巨大的身軀，修長的脖頸側彎着與身體一起幾乎繞成半個圓，将少女團團的護在其中。樹葉間隙中漏下的點點陽光打在她如黑曜石一般的獨角之上，折射出絢麗的光斑。

一人一獸已是這伊甸園中最亮麗的風景。

父神陷入徹底的沉睡之後，生命之樹也跟着黯淡了不少，這才是導致世間聖靈濃度變低的直接原因。所幸生命樹是建立于整個物質世界的基礎之上，而非依托于上帝，上帝只是它的掌控者，故而如今還威脅不到它的生命。

卡巴拉是生命樹精靈的實體化，當然也跟着受到了一些影響。在母親去世後不久，卡巴拉就開始跟随生命樹的守護天使幫忙做一些維護和疏導的工作。

莉琳很喜歡伊甸園，除了和加百列在一起，她最喜歡的就是和卡巴拉一塊兒來伊甸園玩耍。

莉琳與卡巴拉避開了最烈的日頭，一直睡到午後才起身。

少女轉醒的模樣慵懶嬌美，緩緩睜開的異色瞳眸還帶着幾分迷蒙，聲音含糊的喃道：“卡巴拉……”

天角獸反應迅速，立時擡起頭來湊上前去輕舔少女柔嫩的臉頰，似乎方才并沒有睡着。獨角獸吃嫩芽的舌頭細長靈活，還帶着些微的粗糙，舔了少女一臉的口水。

“不要這樣啦，好癢。”莉琳咯咯嬌笑着躲避卡巴拉的侵擾，最後幹脆抱住了她的脖子，整個人趴在了天角獸的身上。“不乖哦，卡巴拉。”

她被這樣一鬧，睡意便走了大半，人也清醒了不少。

卡巴拉撲棱了幾下耳朵，馱着莉琳緩緩的站起了身，将她帶到比遜河邊。天角獸走得四平八穩，雖然仍舊目不能視物，卻絲毫都不影響她的行動。

莉琳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等到了河邊才從卡巴拉的身上下來，用河水清洗臉龐。卡巴拉也将腦袋浸入水中。

獨角獸只飲用露水，所以莉琳知道它是在學自己洗臉，掬起一捧水便向它身上潑去。

“卡巴拉你要洗就整個下去洗嘛。”

天角獸猛然從水中揚起了頭，清澈的河水便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曲線。莉琳被濺到了一些，不禁“哎呀”了一聲。沒想到天角獸緊接着抖落了一下，幹脆将身上的水全甩到了少女的身上。

藕色紗裙一浸水便立即透出了之下襯裙，少女曼妙的身姿一覽無餘。

當然，卡巴拉并無法看見。

莉琳濕一身也不生氣，只假裝惱火的撲上去挂在天角獸的脖子上叫道：“好你個卡巴拉，敢欺負我。”

卡巴拉像是沒聽到一般擡了擡脖子，竟然開始向河裏走去。

“卡巴拉你做什麽！我不要再弄濕裙子啦，艾爾會擔心的！”莉琳趕緊放手從她身上下來，雖然還沒到深水處，但裙角還是徹底的濕透了。

天角獸也不在意，仍舊自顧地往河中間走，直到水面幾乎要漫過背部才停了下來。看樣子似乎是真的要洗一下全身了。

莉琳在岸邊看着，見她悠然自得地在水中泅泳，一時也有些心癢難耐起來。

天角獸似乎察覺到了女孩的目光，往回游了一些，站起身便開始用腦袋朝她撥水。

“卡巴拉，”莉琳終于急得跳腳，一邊脫下裙子一邊對着卡巴拉道：“你太大膽了，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你！”

卡巴拉吐着舌頭歪了歪頭，濃密的睫毛下純白的眼眸看起來無辜至極。

莉琳迅速脫得**，一頭鑽進水中朝着天角獸游去。她泳游得很好，一眨眼便到了卡巴拉身前，也不碰對方別的地方，一手抓住了那支六英寸長的黑色獨角。

角對每只獨角獸來說都是最敏感的地方，那裏是它們力量的來源，也是最靠近神經中樞的地方。它們一生只會毫無防備地允許一個人觸摸自己的角，對卡巴拉來說，莉琳就是這個人。

“哈哈，看你還敢不敢這樣！”莉琳并沒有很用力的拉拽她的角，只是緊緊的握在手中不讓她逃脫。

卡巴拉一被抓住獨角，原本精神的耳朵便耷拉了下來，連大眼都濕漉了起來。不過那顯然不是因為情緒低落，而全然是一種舒适放松的狀态。她嗚咽了兩聲，再次伸出舌頭去舔莉琳的臉。

“嗚哇，還敢反擊！”莉琳和卡巴拉在水中迅速鬧成了一團。

天角獸成年之後體型高大，體态優雅，然而她與少女戲耍在一處時便透露出幾分憨态。

莉琳雖然在軀體上完全比不過高大的卡巴拉，但在水中靈活機動，繞着卡巴拉游走，只逗得她顧頭不顧尾，團團亂轉。一時比遜河中水花四濺，暗流湧動。

兩只玩耍了好一會兒，直到莉琳玩得有些累了，才騎到卡巴拉的背上，讓她将自己馱上岸去。天角獸皮毛柔順，莉琳雖然全身赤·裸但卻覺得像趴在一張絲綢上似得一點兒也不覺得難受。

伊甸園的陽光和煦溫暖得很，莉琳幹脆也不着急穿衣服了，打算等身體和裙子都幹了再說。卡巴拉背着她也不敢抖落身體把皮毛甩幹，濕透的黑色鬃毛便濕噠噠的挂在身上。落湯的天角獸模樣還是相當好看，尤其是濃密睫毛上挂着水珠的樣子，十分的楚楚可憐。

莉琳見她乖順也不欺負她了，小小施了個魔法，将她和自己的毛發都吹了幹。

獨角獸剛吹幹的鬃毛蓬松而柔軟，惹得少女又抱着玩了好一會兒才罷休。

一人一獸悠閑度日，只是待在一處也不知玩了什麽，時間便一下子過去了。等莉琳記起穿衣裳時日頭已經偏了西，眼見着天色要晚連緊催着卡巴拉将自己帶回月球天。

莉琳給加百列帶了一束百合花當作禮物，這是她每次來伊甸園都必做的事。因為艾爾看起來好像很喜歡那枚胸章，她就覺得沒準這樣會讓對方開心起來。

莉琳捧着花走進房間的時候，水天使正在發呆。不，或許，連發呆也算不上。天使分明睜着眼，卻根本不知望向哪裏。長久長久的沉默中，她似乎連呼吸也忘記了，像是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

“艾爾？”加百列這個模樣總是叫莉琳感到害怕，若不是對方還能回答自己，她總以為連艾爾也要失去了。

但是，在那之前自己還失去過誰呢？

水天使似乎是聽到了聲音，藍色的眼眸微微動了一下。可她就像一扇年久失修、軸心已經生鏽的木門，花了好多的力氣與時間才能動起來。

“莉莉絲……”

天使的聲音還是那麽溫柔動聽，只是當這個名字從她口中說出時，明明帶着微笑的表情卻讓人似乎聽到了哭泣的聲音。

“艾爾，你真應該和我一起去伊甸園走一走的。”莉琳看到加百列手中捏着的胸章，一邊向她坐着的搖椅走去一邊道：“你應該見一見陽光，今天我和卡巴拉一起游泳啦。還記得嗎，當初我們也……”

她接下去的話，天使便再也聽不見了。

加百列極力地去遙想當初，在伊甸園，和莉莉絲的點滴。但令她害怕的是，那些記憶似乎越來越模糊了。自己明明回想了無數遍，明明應該還清清楚楚的記得，明明……明明每看莉琳一眼便是無盡的回憶，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忘記的？

明明，莉莉絲已經只活在這裏了，明明她已經再也沒有別的去處了，自己怎麽可能會忘記呢？

是因為痛苦不夠麽？

還是因為，莉莉絲終于不肯要她了？

“……艾爾，艾爾？”莉琳被天使突然而來的眼淚吓了一跳，将百合花胡亂地放到一邊，急着去擦她的眼淚，“你怎麽了？是哪裏難受麽？”

加百列茫然的望向她，緊緊的攥住了那雙幫自己擦眼淚的手。

“莉莉絲……”她說，“不要放棄我。”

莉琳心中不知為何也升起了莫名的酸澀，好像是為了眼前的天使，又好像是還有另外的事。艾爾的痛苦讓她也覺得痛苦，是比起心疼她更加感同身受的疼痛。她們一定都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而那東西重要到讓她覺得寧願自己去代替它消失。

“沒事的艾爾，莉莉絲一直都在。”她十分自然地安慰着，卻覺得自己像是在幫別人說話。

天使與少女像是取暖般抱在一起，可是她們都感覺到了，生命中本應該最溫暖的那堆火焰已經不在了，所以即便靠得再近，好像都只能感覺到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