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逃跑的亞納爾

如果記憶是靈魂，那越來越模糊的回憶大概就意味着靈魂正在走向消亡。而真正的死亡是生命的終結還是徹底不被人所記起呢？

假若加百列的記憶是莉莉絲最後生存的地方，那她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讓她生活所在更加美好。她要永遠記住她，一絲一毫也不遺忘。

然後，如果可以的話，等到那一天，等她完成所有父神交代的任務的那一天……

莉琳待在加百列身邊無論是對莉琳還是加百列都弊大于利。混沌之子需要被告知真相，保持自我。當斷不斷的猶豫可能會造成更加嚴重的後果，長痛不如短痛。當時或許痛苦，未來卻也并非毫無希望。

并非拉結爾有多好的口才，也并非她的醫術比起拉斐爾更加高超。差別只在于，她大致猜測到了加百列與莉琳病症所在。

這個世界上的生物啊，除了作為物質基礎的身體和能量的聖靈之外還有所謂精神這樣的東西。說是精神也好，感情也罷或者說思想。這是比前兩者更加複雜、更加難以理解也更加無法控制的存在。

加百列再怎麽頹喪卻也會不顧莉琳的安危。讓她離開自己，脫離自己與莉莉絲的影響或許是她能為女兒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第八天的聖靈輪回機制已經順利運轉了許多年，在這裏有一些受到了特殊照顧的聖靈。

首當其沖的是當初從父神體內分離出來的聖靈體，它被放在了輪回機制的最深處，受到了嚴密的看管與照料。另外一個受到特別照看的是獨角獸賽蓮娜的聖靈，由于獨角獸的繁殖率實在太低，将近三千年的時間裏它一直無法完成轉生。在十幾年前才終于決定，讓她作為人類降生。

除此之外，第八天裏偶爾也會出現來歷不明的聖靈體。由于其本質上與第九天還有生命樹均有聯系，所以它們很有可能是從這兩處飄來的。這些沒有記載的聖靈會在确認其性質後被再分配，其中有一部分會投生為人類。

今日第八天迎來了一位重量級的訪客。神使加百列要來輪回機構巡查工作，衆天使不免又是一番小心謹慎。

近些年水天使并不算活躍，但比起當初幾乎消失在公衆眼前的時候已經好了很多。尤其是在聖人頻繁降臨的時代，作為掌管生育的天使，她往往需要親自核實聖靈的來歷以及傳達受孕的訊息。

而今天，她來這裏就是因為這個。

熾天使依舊穿着警衛團的制服，唯一不同的是，她從那以後再也沒展示過自己的羽翼。天使的翅膀原本是地位與榮譽的象征，無翼天使在天國中的地位極其低下。神使的行為被不少天使解讀為對族群中弱勢群體的支持，倒是引發了一場小小的革命。

“若敬雅女兒的聖靈已經出現了麽？”

若敬雅是利未支派的祭祀家族，其祖先是摩西的祭祀亞倫。天使們知道這百年來神使一直在為一件重大的事件做準備。包括若敬雅和她的妻子安妮以及安妮的姐妹索貝都是經由慎重挑選的聖靈轉生的。

索貝亦是嫁給了同族的祭祀，在前段時間已經生下了一個女嬰，取名伊麗莎白。不知是否是父神的餘威，或是他早在沉睡之前就做了安排，越重要的人物天使們越能感知到那種注定感。像在挑選伊麗莎白的聖靈時，它就是自己從衆多聖靈中漂浮而出的。

歷史上大多聖人的聖靈并非是人類轉生，其中大部分都是那些沒有記錄的聖靈體。這次若敬雅的女兒也是如此。在天使們去挑選的時候，有一個聖靈比起其他的聖靈更加明亮強大，散發出了非它不可的光芒。

“是的，加百列大人！”值班的天使不敢怠慢，一邊将聖靈的資料遞交給神使，一邊恭敬的回答道，“已經準備好随時可以降生。”

加百列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便點頭道：“就在今夜吧。”

神使說話變得十分的言簡意赅，天使們似乎也已經習以為常。雖然再難見到溫和的水天使了，但她能從失去父神的打擊中恢複過來已經夠讓天使們慶幸了。

“好的，加百列大人。在那之前您需要去查看一下麽？”

“不用了，你們既然已經準備好就不要再動了。”加百列的拒絕讓值班的天使松了一口氣，如果真要查看的話，即便沒有任何問題也足夠他們手忙腳亂心驚膽戰一陣了。

天使們覺得，水天使果然還是十分體恤下屬的。

比起神使，另外一位天使長就顯得任性了許多。亞納爾之前就在籌劃去人間見賽蓮娜，而在若敬雅的女兒瑪利亞出生後不久，她也真的制作了分·身跑去了人間——抛下了萬國的事務。

利用分·身進入人間對天使來說還是具有一定的危險性的。尤其是威能越大的天使，承擔的風險也越大。

亞納爾的分·身與本體在外貌上幾乎沒有差別，只不過僅有一對翅膀。由于現在人類已經無法承受天使的光輝，天使降臨時的聖靈量比理論上天使能夠承受的量還要少。亞納爾進入人間後的實力連最底層的殘翼天使都不如。

和睦天使倒是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在她看來這一趟去人間只是為了看望一下老朋友的，也正好擺脫掉越來越繁忙的公務。

賽蓮娜降生在一個貴族家庭，亞納爾雖然在來之前已經調查清楚了國家與城市，可惜完全不認得人間的道路。她這次是瞞着米迦勒他們偷跑出來的，也不敢召喚手下來帶路，只好自己慢慢尋找。可是直到太陽西落，她仍舊沒有問到賽蓮娜的住所。

人間的夜晚并算不上安寧，四處游蕩是十分危險的。與天使一樣，強大的惡魔雖然無法堂而皇之的在地面上行動，但弱小的妖魔與邪物會在夜晚紛紛出來作祟。他們出沒于最陰暗的角落，誘惑人類犯罪或者吞噬純潔的靈魂。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無法侵入人類的住宅。

在所羅門王時代，曾經有七十二位惡魔被召喚出來供所羅門王役使，但大多時候，人類對上這些魔物毫無勝算。大洪水之後人類壽命的減少，聖靈的降低導致曾經的魔法派不上半點用場。這些知識便也在歷史的河流中漸漸消失了。如今的人類除了互相殘殺，與任何其他種族對上都可謂是手無縛雞之力。

亞納爾雖然力量減弱，但也還不至于會害怕這些小魔物。她以前時常在野外抓捕珍獸，對住所倒是半點也不挑的，打算去教堂随便将就一下，應付完今晚再說。

此地是猶大諸城中的一座，名叫拿撒勒。教堂在城市的東部，特征明顯。亞納爾找到教堂的時候，已是午夜時分。中途解決了幾只魔物費了點時間，正在她感嘆今日禍不單行的時候，一位多年不見的故友出現在了她面前。

“好久不見，亞納爾大人。”尼斯洛克笑眯眯的對着亞納爾鞠了一個躬。自從他跟随路西法堕落以後，亞納爾再也沒見過他。這位權天使君主曾經的副官如今在地獄也是一位有名的大惡魔，兼任魔王大人的主廚。

亞納爾從沒有想通過尼斯洛克堕落的理由，也為此事傷心了許多年。但後來漸漸想開，如今再見到他只有滿滿的驚喜。

“尼斯洛克，你怎麽會在這裏？”亞納爾什麽也沒想，上去就給了對方一個擁抱。“天哪，我們幾千年沒見了吧。你在地獄怎麽樣？還好麽？”

尼斯洛克虛虛回抱了一下，語氣十分熟稔。

“我的手下說在這遇到了您，我就想着無論如何都應該見您一下，還希望您不要責怪尼斯洛克的唐突。”

亞納爾比尼斯洛克要矮一些，聽完他的話大大咧咧的伸手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開心的道：“什麽唐突不唐突的呢？我也很想你，你能來見我，我實在是再開心不過了。”

“是嗎？”

尼斯洛克輕輕的反問，臉上的笑容卻漸漸冷卻了下來。亞納爾直覺對方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卻下意識的忽略了。

“當然啦，尼斯洛克。說真的，再也沒有比你更好的副官啦。”

尼斯洛克身材精瘦，顴骨突出，面相稍顯犀利，不過當初他在亞納爾身邊的時候一直帶着笑容，所以給人印象并不壞。只是就在亞納爾話音剛落的此刻，他面無表情的模樣再加上如鷹鈎一般的鼻子，倒十足像是一位惡魔了。

“亞納爾大人，聽說您來人間是為了見賽蓮娜？”

亞納爾不知尼斯洛克堕落後發生了什麽事，但這個樣子确實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噢，是的。”她小心翼翼後退了一步，有些不解的問。“有什麽問題麽，尼斯洛克？”

尼斯洛克當然也認識賽蓮娜，畢竟是他釀酒的原料來源之一。

“是啊，大人。”尼斯洛克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而亞納爾終于看清了對方眼中的陰郁。“您怎能為了她不顧自己的安危呢？”

“尼斯洛克？”亞納爾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她還想問，自己會有什麽安危的問題，下一刻卻感覺到從肩膀上傳來了劇烈的疼痛。

“亞納爾大人，請您記住啊，像我這樣想要吞噬您聖靈的惡魔要多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