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騎士之證(一)

“所以, 你不打算解釋一下?”

林妧沒有落座,環抱雙手斜靠在椅背上。

陳北詞完成引見任務後便功成身退,房門關合的聲響沉沉響起, 屋子裏只剩下他們兩人。

遲玉往嘴裏遞了塊椰蓉小方, 甜絲絲的奶香四溢開時, 惹得少年情不自禁勾起嘴角。

他答非所問,語氣悠哉, 保持着用手托腮的姿勢側頭看她, 柳葉般細長漂亮的雙眼彎出輕微弧度:“謝謝你的點心。”

林妧挑眉:“你就這麽确定, 那是我送的麽?”

“畢竟除了你,”他頓了頓, 清越的少年音聽不出情緒, “也沒有誰會專程去我的房間。”

這句話聽起來總有種莫名其妙的慘淡, 可偏偏遲玉開口時神色如常, 深潭般漆黑無光的眸底沒有絲毫波動, 倒是眼尾劃過一絲促狹笑意, 讓她捉摸不透對方的真實想法。

真是個奇怪的人。

林妧被哽了一下, 嘗試把話題引入正軌:“你到底是什麽身份?”

“收容所的工具人吧。”

他終于直起身子仰靠在椅背上,黑發略顯淩亂地搭在額前與耳畔。遲玉似乎時刻都在笑,語氣裏卻盡數是漠不關心的自嘲:“平時呆在房間,需要的時候就被放出來打工,差不多就是這樣。”

她眼睫微垂, 将少年重新端詳一番。

極瘦的手臂隐隐顯出骨骼突出的形狀, 長久未見陽光的面頰與薄唇毫無血色, 一個漂亮的、病弱纖瘦的男孩子, 實在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陳北詞告訴我,你曾經以一己之力擊敗了亡靈騎士。”林妧沉聲道, “既然有這樣的力量,為什麽這次要選擇與我同行?”

遲玉在聞言的一瞬間笑出來:“你發現了盲點,小女孩。我的身體出現了一些問題,沒辦法很好地控制力量,而且經常會遭到體內能量的反噬,因此需要有個搭檔合作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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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那天屋子裏洶湧的鮮血,或許就是與此相關。

包括林妧在內,每個人獨屬于自己、不願公開的秘密。遲玉對于自己的身份與過往一概不談,她沒有刨根問底追溯別人經歷的習慣,于是也不再繼續追問,只是面無表情地反駁:“別叫我‘小女孩’,小弟弟。”

林妧把最後三個字咬得很重,少年對此卻并不在意,起身向她伸出右手,聲線又輕又懶:“無論如何,合作愉快。”

之前兩次見面時,遲玉不是倒在地板就是躺在床上,直到這會兒真真切切與他面對面站立,林妧才發覺對方比自己想象中高出許多。

她必須仰着頭才能看清遲玉樣貌,而後者低頭垂着眼眸,黑沉沉的影子一股腦落在林妧肩頭,目光裏多少有幾分陰戾的調笑意味。

“合作愉快。”

她毫不猶豫回握住少年手掌,明明是盛夏天氣,對方的手中卻一片冰涼,薄薄一層皮肉下的手骨堅硬又硌人。

她真是沒見過這麽瘦的男孩子。

林妧皺着眉把它拉進一些,目光凝在他手腕突出的骨骼上。

遲玉沒料到她的這番動作,罕見地呼吸一滞,下意識想要把手收回。奈何手掌被她握住,力道雖然軟綿綿,卻比千鈞之力更讓人難以掙脫。

他沒有出聲,等渾身叫嚣着的細胞終于安靜下來,才悄悄吸了口氣。

“你怎麽跟逃難兒童似的,都快成皮包骨了。”林妧頓了頓,很認真地擡頭,“等任務完成,我一定給你做頓豐盛的大餐。”

她一本正經、語氣篤定,明明是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卻說得像是個不可違背的承諾。

遲玉眨眨眼睛,笑了:“好。”

汽車停在小鎮入口,當地安排的司機便不敢再向前一步。

金發碧眼的中年人提醒得憂心忡忡:“這個鎮子在兩年前被邪靈占據,進去的人無一生還,你們可得小心。”

林妧向他道了謝,便與遲玉一同下車。

騎士栖息的城堡位于小鎮盡頭的山頂上,要到達目的地,必須先橫穿整個鎮子。

從一公裏外的路段開始,越是靠近這座城區,天色便越發陰沉黯淡。直至站在小鎮入口,低矮的黑色幕布已然肆無忌憚地吞噬蒼穹,稀疏雲朵全都被染成破碎的灰蒙蒙棉絮,像瀕死的鳥浮在半空。

小鎮建築多為歐式複古風格,白牆紅瓦的建築鱗次栉比,明明是炎炎夏日,街道旁的樹木卻凋零殆盡,只餘下敗葉殘根輕飄飄懸挂在枝頭。

輕紗般淡薄的白色霧氣蔓延在街道各處,刺骨寒意如影随形,給人已近深秋的錯覺。

倒挺符合“亡靈領域”的風格。

據情報顯示,亡靈騎士蘇醒後的磁場波動覆蓋了整座鎮子,導致所有居民發生異變,淪為不人不鬼、只知殺戮的幽異生物。後來騎士被送入歧川收容所,他們因失去能量支撐而銷聲匿跡,直至近日又重新出現。

“居民能力有限,不足為懼。你如果想和他們玩玩,我也沒什麽意見。”

遲玉許久沒離開過收容所,對一切事物都感到格外新奇。他穿着預先準備的純黑色長袖連帽衛衣,全身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細細一道脖頸,偏過腦袋打量周圍景象時,能清晰見到長條形狀的頸骨。

林妧好奇張望,可惜除卻落滿灰塵的石板路與古樸沉寂的樓房外什麽也沒見到。她一時有些喪氣,低聲開口發問:“你不是說所有居民都發生了異變麽?為什麽我們一個人都沒遇見?”

遲玉聳肩:“北歐小鎮,人數少很正常。”

——其實是在兩年前幾乎被他殺光了。

仿佛是為了回應林妧的期待,在遲玉話語落下的瞬間,從不遠處的薄霧中響起一陣刺耳機械音。

因為有霧氣遮擋,道路上的一切景致都被模糊成淡淡乳白色,直到那聲音越來越近,林妧才得以見到機械聲的來源——

一個運行着的巨型電鋸。

震耳欲聾的聲響在寂靜氛圍下顯得格外突兀,電鋸本體上幹涸的血跡更是為整個場景增添許多駭人聽聞的驚悚色彩。

手握電鋸的光頭男人在霧氣中逐漸顯出身形,将近一米九的身體被塊狀肌肉渾然覆蓋,每塊肌肉都像泡脹的饅頭圓滾滾腫起,體型是常人的三倍有餘。

林妧仔細端詳他的打扮:“大叔,你是哪部電影的粉絲?德州電○殺人狂、隔○有眼還是致命○道?”

遲玉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如果一直吃你做的食物,說不定我們未來就會變成這樣。”

去你的電影粉絲,我就是我,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其他人類見到他,無一不是哭喊着四處逃竄,哪裏有時間和他玩吐槽游戲。光頭男人沒見過這麽不怕死的闖入者,當即劇烈咆哮一聲,雄渾厚重的嗓音與電鋸聲一同傳來:“肉,我要吃肉!”

他吼得氣勢十足,那兩個闖入鎮子的東方人顯然被吓了一跳。女孩子匆匆忙忙對少年說了些什麽,然後兩人對視一眼,先後躲進離他們最近的一間小倉庫。

真是愚蠢。

男人冷笑,作為數一數二的屠夫,鎮子裏沒有他抓不到的獵物,這兩人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肉,肉!”他在電鋸的轟鳴中大聲嘶吼,一腳便踹開緊鎖的倉庫門,“你們逃不掉了吧!哈哈哈!我要吃——”

電鋸仍在嚣張地嗚嗚作響,屠夫本人卻陡然熄了火,滿臉茫然地将倉庫內環視一遍。

這是個面積很小的單間,零零散散堆積着些許雜物,一切看起來再正常不過,唯一的問題是,裏面沒有人。

沒有人。

他仍然保持着高高舉起電鋸、面容兇橫猙獰的模樣,不停喘着粗氣發出怒吼,然而倉庫裏靜悄悄,一絲人影都沒看見。

另一面牆壁上的玻璃窗大開着,風吹來時發出砰砰響聲,似乎也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屠夫有一點點尴尬。

他不願意接受,自己和空氣鬥智鬥勇這麽久,而獵物早就通過窗戶溜走的事實。

“呃……”他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手忙腳亂地關掉電鋸,很遲疑地對着空空蕩蕩的房子喊,“請問有人在嗎?”

沒有人回答。

好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腦子短路喊出這句極為傻○的話,但屠夫清清楚楚地明白,現在他是宇宙無敵巨尴尬,尴尬癌瞬間飙升到頂峰的那種。

作為一個合格的反面角色,他剛一瞥見外來者,就拿着小電鋸風風火火來了場緊張刺激的追逐戰。不說面目猙獰的表情做多了會導致皮肉抽搐、皺紋滋生,單論這百米賽跑一樣的狂奔就能要了他的老命,結果矜矜業業努力了這麽久,到頭來卻發現——

只有他一個人兇得那麽認真。

他好委屈,有點想哭。

正當屠夫悲傷得情難自禁,身後猝不及防傳來一聲笑音。

女孩子含笑的低語清晰響徹耳畔,在滿屋死寂中恍如鬼魅:“我們藏在門後哦。”

話音剛落,在屠夫倉皇轉身的剎那,一記側踢便毫不留情地砸在右頸,他躲閃不及,被勢如破竹的巨大力道疼得發出一聲哀嚎。

“不好意思啊大叔,”林妧一邊保持着狠戾進攻,一邊笑着用流暢的英語向他搭話,“我一直想知道亡靈被戲弄後是什麽反應,所以就擅自拿你做實驗了。‘有人在嗎’什麽的,還真是有點可愛呢。”

也就是說,當他茫然站在門口時,這兩人就藏在門板後面暗自偷笑。

屠夫顏面盡失,怒不可遏:“你這混蛋,我要殺了你!”

這是他最後的高光時刻,林妧很好心地留給了他說完臺詞的機會,随之而來的便是一番單方面碾壓。

電鋸開關還沒來得及按下,就被小姑娘擡腳踢飛到角落,屠夫引以為傲的小山般肌肉身材徹底淪為移動沙包,雨點般密集的拳腳讓他根本沒有反擊的餘地。

在渾身劇痛地倒下時,他迷迷糊糊地想,這兩個家夥不像是普普通通的人類,更像來踢館的同行。

畢竟人類哪能這麽殘暴啊。

這還沒完,等他轟然倒地,那個看起來文文靜靜的漂亮小姑娘盯着他的滿身橫肉,非常惡趣味地咧嘴笑了笑,緩緩吐出一句話:“我餓了,想吃肉。”

聽見這六個字的瞬間,屠夫身體一僵,心髒一顫,安靜如雞地一動不動。

“這裏不就有現成的麽?”

她身邊長相柔和的少年人撿起掉落在地的電鋸,按下開關時發出劇烈響聲。不同于林妧雲淡風輕、猶如朋友間談話閑聊時露出的微笑,他雖然嘴角微揚,眼底卻滿含狠戾與嘲弄的意味,讓屠夫下意識遍體發寒:“本來我對人肉沒什麽興趣,可既然這位大叔那麽迫切地想要來上一口,想必味道不錯——你想要香煎還是油炸?”

“做成刺身生吃應該也不錯吧。”林妧忍住笑,回答得很認真,“剛切割下來時,肉塊說不定還會在嘴裏微微彈動,搭配綠芥末和醬油去腥提香,口感一定非常棒。嘎嘣脆,雞肉味,蛋白質是牛肉的兩倍。”

遲玉搖頭:“我倒是覺得,他的味道大概和雜魚差不多。”

這小破孩不就是在明示他是條雜魚嗎!過分!大人也是有尊嚴的好不好!

這兩人神情自若地一唱一和,屠夫眼前發黑,不停掙紮扭動,如同在陸地上彈跳不止的魚。

魔鬼,他們一定是從東方來的魔鬼!

那聲響如雷的電鋸哪裏是切割空氣,簡直在一點一點剁掉他的命,僅僅和這兩個外來者呆在一起,就足以讓他慢性死亡了。

屠夫生無可戀地扭動身體,擡眼便見到那少年人笑吟吟靠近自己,眼底不加遮掩的兇狠殺意刺得他心口發麻:“大叔,你有沒有什麽推薦的吃法?”

他問得語氣自然,把屠夫整個人都震驚了。

讓即将被吃掉的受害者親自推薦吃法?是人說的話,是人幹的事?這兩個恬不知恥的小破孩心理是不是有什麽疾病?要點臉好不好?

他越想越委屈,幹脆嘴巴一癟,眼淚直接就湧了出來:“我、我真的不好吃啊!我的肉又老又柴,還全部腐爛變質了,你們別碰我!”

“欸,你別哭啊!”林妧嘆了口氣,用哄小朋友的口吻,“我和他逗你玩呢。”

有這麽逗人的嗎?啊?他可是差點就被吓得當場去世再起不能了好嗎?這兩人專程來這裏,難道就是為了吓鬼玩?

屠夫痛哭流涕,啞着嗓子自暴自棄地問:“你們兩個到這裏來,到底是幹什麽的?”

“大概是……”

林妧瞥一眼窗外黑雲壓頂、頹敗灰暗的荒蕪街道,用不太确定的語氣回答:“歐洲小鎮公費一日游?”

遲玉語氣淡淡地補充:“順便享受人體刺身大餐。”

癱倒在地的大塊頭流着淚花枝亂顫——

這件事兒徹底過不去了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位在一起,有丶像在說相聲(不)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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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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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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