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真實電影(六)

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裏, 旁白都陷入了無盡的人生思考階段。

它面無表情地聽完德古拉一番長篇大論,最後看他用看似黯然抹淚實則掩飾打哈欠的姿勢做出總結:“我已經是個不完整的男人。你要的穩穩的幸福,我給不起, 我的這顆腎, 它更給不起啊啊啊!”

說完還學着黑猩猩捶胸頓足:“我好後悔, 為什麽,為什麽!”

旁白:行吧。

在這個電影裏, 它見過哭泣求饒的, 見過偷溜出國的, 也見過和謝嘉儀大打出手的,但用這種借口逃避摘腎的, 德古拉還是頭一個。

神他○腎虛, 你見過哪部電影裏的男主角是腎虛的?他能白血病、心髒病甚至精神病, 可就是絕對不能腎虛。

贏了身體, 輸了人生, 大抵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果不其然, 謝嘉儀聞言後如他料想那樣露出了嫌棄又厭惡的神情, 然而接下來卻說出了德古拉連做夢都想象不到的話:“那顆腎出了問題,就直接摘掉吧,手術你自己選定時間。”

德古拉:……

德古拉: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德古拉:“你、你在開玩笑吧?”

回應他的,是旁白幸災樂禍的笑聲。

【旁白:一抹狠戾從謝嘉儀眼底陡然劃過,刀削般的臉龐愈發冷酷堅硬。她口中的話正如同她本人一樣, 邪魅、絕情又理智。】

“你難道還不明白?我愛的只是你那張臉。”神情淡漠的女人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的男人, 身體裏不能存在病變的東西。沒有腎髒總比腎虛要好聽, 我說摘掉就摘掉,別拖延時間。”

這個女人……

她居然該死的邪魅狂狷啊啊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存在, 怎麽會有!他以為自己的操作已經走位風騷無人能敵,結果對方一個平A把他秒殺了,這就是霸道總裁虐身虐心的魅力嗎!他逃她追,他插翅難飛啊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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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古拉萬萬沒想到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跳,現在的想法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你這個女人!”

他難得硬氣一回,胸膛還沒挺直三秒鐘,在見到謝嘉儀冷若冰霜的目光後就倏地縮回去,神志錯亂地繼續說完:“你這個風華絕代的女人,美麗的嘴裏怎麽能說出這麽貼心的話啊!腎虛這種神醫難救的毛病,你居然一秒鐘就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淦。

耶稣基督如來佛祖各路神仙,以上他說的這句話全部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既然謝嘉儀一意孤行,執意要做喪盡天良的摘腎鬥士。

德古拉一咬牙,他和她拼了。

等女人的腳步聲徹底從屋內消失,大門關閉的聲音傳入耳畔,他顫顫巍巍地拿起手機,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正紅色海報,以及海報上醒目的兩行大字。

“打/黑惡、禁黃賭、追逃犯、夯基礎,警民攜手保安寧。歡迎致電110,人民群衆的生命熱線!”

“我們的掃黑組已經調查謝嘉儀很久了。”

坐在德古拉面前的年輕小警察義憤填膺:“她把一切都安排得天/衣無縫,我們很難找到确切證據進行定罪,你能主動提出與警方合作真是太好了!”

德古拉微微一笑。

旁白曾經透露過,為了讓謝嘉儀更加高端大氣上檔次,她被設定成黑白兩道通吃的狠角色,也正因如此,暗地裏總有些不清不楚的大金額交易,藏在不為人知的灰色地帶裏。

在衆多霸道總裁作品裏,主人公的身體、心理與人格都遭受極大摧殘,更有甚者親人遇害、家産被盡數強占。

于是他們選擇委曲求全,打骨子裏軟成一灘無能的泥漿,在把虐戀情深、破鏡重圓的梗翻來覆去玩弄之後,收獲所謂的“浪子回頭式真摯愛情”。

德古拉:哎喲喂,去他們的吧。

他們固然人生慘痛,固然力量單薄難以反抗,可!是!

他們怎麽能忘記了一直站在人民群衆身後的護盾,老百姓偉大的人民警察!

求求你們不要再故作堅強和偉大了,自我感動啥用沒有,還是快報警吧。

“可是,我有個疑問。”

端坐在小警察身邊的局長沉緩開口,鷹隼般銳利的目光裏滿帶質詢:“你和謝嘉儀彼此相愛,如果繼續在一起,她能為你提供取之不盡的物質財富。究竟為什麽,你要選擇背叛她?”

“錢算什麽,愛情算什麽,我只記得四個字,打!黑!除!惡!”

他說罷停頓一下,加重語氣目光灼灼地沉聲開口:“我從來沒有忘記祖國依法治國的政策,也沒有忘記我身後的人民警察。謝嘉儀非法斂財,殘害了不知道多少人民百姓,我已經對她心灰意冷。如果我能在打/黑除惡行動裏貢獻一份力量,那将成為有生以來最值得自豪的事情,請你們相信我。”

“德古拉先生,那就辛苦你了!”

小警察渾身顫抖,背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即使身處那樣紙醉金迷的環境,他心中也時刻牢記着社會主義法制建設,這是多麽偉大的精神啊!從今以後,這位英俊潇灑風度翩翩的成功男士就是他的榜樣,他也要像這樣全身心地投入到依法治國的進程,任何金錢和愛情都不能阻止他!

“不辛苦!從很久之前我就下定決心,要為共産主義奮鬥終身,随時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因為我……”

青年義正言辭,每個字都铿锵有力地砸在小警察耳畔:“是個黨員!”

大概是為了突顯主人公非常優秀,按照劇情設定,他的确是華國國籍,而且還真就是個黨員。

小警察,淚目了。

一抹水霧從眼底湧上來,他神情激動地握住德古拉雙手,嘴唇和手臂都顫抖不已,許許多多的話堵塞在喉嚨,最後卻只能蒼白地擠出兩個字:“同志!”

德古拉與他執手相看淚眼:“我的同志啊!”

林妧抓緊扶手翻身而上,一氣呵成地躍進同一層房屋的某個陽臺。

因為這番劇烈動作,小鲛人抱在她脖子上的手臂下意識一緊,隔着一層單薄衣料,她能感到對方砰砰直跳的心髒。

鲛人一族自幼生活于深海之中,幾乎沒有過懸空攀登的經歷。他大概是真的非常緊張,連呼吸也帶了顯而易見的顫抖,輕輕打在林妧後頸上時,像是熱乎乎的貓爪在撓癢癢。

如今已近午夜,公寓裏卻依舊燈火通明。她特意選擇了一家沒有亮燈的住戶進來,不管有沒有人,只要保持安靜,應該就不會有太大問題。

從理論上來說,這算是徹徹底底的非法入侵,一切都是這部屑電影的錯,林妧想,只要回到現實世界,她還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這棟房屋似乎已經遭到了廢棄,當她一躍而下時,落地的腳底激起一片騰空飛塵。其他住戶的陽臺都挂着或多或少的衣物,這裏卻空空如也,只有肉眼可見的灰塵在燈光下安靜打轉,無窮無盡的寂靜悄然蔓延。

“先別出聲。”

這棟公寓詭谲奇異且危機四伏,雖然讓小鲛人與她一起卷入逃亡是極為危險的選擇,但這個時間點的人們對異生物接受度非常低,要是把人身魚尾的他獨自安置在公寓之外,不确定的風險性反而會更大。

林妧向男孩輕輕耳語一番,背着他走向客廳。

從走道裏環視一周,可以大致瞧見屋子的全貌。與之前在另外幾套房屋見到的布局完全相同,每個房間的木門都大大敞開,露出空空蕩蕩的裏屋。

客廳裏仍是空無一人,就連家具也少得可憐,放眼望去只有一張深灰色簡約沙發與擺放在角落裏的巨大木櫃,在破窗而入的燈光下,她勉強看清了櫃子裏的東西——

許多品種不一的藥物,還有形态不一的刀具。

這裏曾經的主人是個醫生嗎?如果他搬離此處,為什麽不把這些東西帶走?

更加奇怪的是,雖然陽臺上一片灰蒙蒙,沙發與櫃門卻并沒有覆上太多灰塵,如同不久前有人使用過一樣,幹淨整潔得不可思議。

林妧想不出所以然,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看一眼時間,午夜十一點四十分,還有二十分鐘,鲛人就能把尾巴化作雙腿。

雖然男孩的重量很輕,但将他背在身後還是會很大程度地影響行動,如果在這個期間貿然外出,一旦遇到危險,恐怕他們倆都會很難逃脫。

她思索再三,最終小心翼翼地把小鲛人放在沙發正中央,摸摸他柔軟蓬松的腦袋:“我們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姐姐給你簡單地擦點藥。”

男孩似乎很是不好意思,低着頭淺淺地應了聲“嗯”。

打開木櫃大門,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強烈藥水氣味。林妧并不讨厭這種氣息,目光淡漠地掃過最底層的刀片。

大小不一的刀刃在手機燈光照射下散發着幽幽冷色,每把刀都被打磨得極為鋒利,流線型的身體輕薄流暢,雖然未曾沾染絲毫血跡,卻無端顯出幾分瘆人寒意,只是簡單看上一眼,就足以讓不少人頭皮發麻。

目光再往上,就能見到種類繁多的藥品。大多是治療傷口的外用藥,其餘的瓶瓶罐罐沒有标注具體名稱,只在瓶蓋上貼了不同标記作為區分,看到最頂層時,林妧居然還望見了麻醉針。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棟屋子曾經的主人也沒有多麽正常的樣子。

心頭莫名籠罩上一層不詳的陰影,直覺告訴她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林妧飛快拿了傷藥,決定午夜十二點一到,就帶着鲛人離開這裏。

在208號的浴室裏,林妧一直是借着月色與燈光才勉強看清他的大致模樣。這會兒手機手電筒被打開,強烈白光陡然把黑暗撕得粉碎,一切都變得豁然開朗。

在強光照射下,男孩薄薄的一層皮膚幾乎白得發光,淡青色血管順着手臂蜿蜒而上,如同遍布生長的藤蔓。他瘦得厲害,脊骨與手肘高高凸起,小腹則微微凹陷,腰線也因而被襯托得驚人細瘦,好像輕輕一擰,就能把他攔腰截斷。

見她的眉頭慢慢皺起,鲛人一言不發地把腦袋埋得更低,蜷起的指尖用力按進沙發。

他一直恐懼人類的視線。

與他真正有過接觸的人類并不多,在有生以來的記憶裏,似乎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稱不上善意——

将他捕撈進船只的漁夫滿臉驚恐,面露恐懼與厭惡地尖叫着:“怪物,怪物!這是上天給我們的啓示,這艘船上的人難逃厄運!”

被帶進黑市販賣時,顧客們都毫不掩飾眼底的驚恐之情,帶着或嘲笑或好奇的意味對他指指點點:“這就是美人魚嗎?怎麽是個男孩子呀。”

後來住進那間狹小的房子,自稱“媽媽”的女人目露兇光,一次又一次在他身上留下難以磨滅的傷痕,瞳孔中滿滿全是貪婪與渴望:“哭,快給我哭!”

所有的記憶都糟糕透了。

男孩想,姐姐的眼神幹淨又純粹,望過來時不帶一絲一毫惡劣的情緒。可不知道為什麽,她表現得越是溫柔,他就越發不想讓對方見到自己的身體。

——或許等她看完那些醜陋的疤痕,就會無法抑制地開始厭惡他了。

紛亂的思緒化作漫天飛絮,渾渾沌沌地漂浮在腦海裏。他正胡思亂想着,忽然感到有股熱氣靠近臉頰,随之而來便是一片冰涼觸感。

林妧一手扶着男孩後腦勺,一手把蘸了碘伏的棉簽輕輕抹在他臉上傷口,在看見後者驚慌失措地瞪大眼睛後噗嗤笑出來:“可能會有點疼,忍一忍。”

小鲛人被她笑得手足無措,因為保持着後腦勺被擡起、頭部上揚的姿勢,他只要一擡眼就能與林妧近在咫尺地對視。

她在電影裏的長相與現實中并無二致,上挑的桃花眼似乎時時刻刻都含了笑意。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這樣的眼神。

四目相對不過一秒鐘時間,男孩就狼狽地垂下眼眸。

“你怎麽這麽容易害羞?”

林妧又笑了:“我的名字是林妧,你叫我姐姐就好。”

林妧。

他在心裏把這個名字默念一遍,嘴角悄悄翹起極輕微的弧度。

一些久遠得幾乎被遺忘的、仿佛屬于另一個遙遠世界的畫面在此刻重新浮上腦海,在諸多破碎零散的碎片裏,男孩辨認出那是當他生活在大海中時的記憶。

在很早之前,大概是被囚禁在黑市鐵籠的時候,他就已經下定決心将作為鲛人時的記憶全都毫不留情地舍棄,把自己看作低劣的貨物。所有回憶都支離破碎,此時卻有兩個熟悉又陌生的音節湧入喉嚨,即将沖破舌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輕輕開口,聲音沙啞到連自己都覺得陌生:“……安喬。”

頓了頓,又用微弱得難以分辨的聲線繼續說:“我的名字是安喬。”

“安喬。”

林妧略微一滞,并沒有追問他之前未曾告知姓名的原因,而是将它重複一遍後驚喜地彎起眼睛:“我以後就叫你‘喬喬’吧,多可愛啊。”

男孩子一雙綠寶石模樣的大眼睛又圓圓地瞪起來,露出茫然又受寵若驚的目光。

不像兇殘狡黠的人魚,倒更像只呆萌憨傻的松鼠,總是睜着圓溜溜的雙眼,一見到風吹草動就驚訝得四處亂竄。

林妧低頭抿唇,把視線再次聚焦在小鲛人傷痕遍布的身體上。

他之前一定沒有接受過系統的治療,或是說,在每次的暴力毆打後,他很有可能連哪怕最簡單的傷藥都得不到,只能硬生生地捱過一天又一天,直到傷口自行結痂。

因為沒有及時治療,許多傷口都留下了難以消除的疤痕,尚未結痂的地方則翻出淺紅色血肉或是微微潰爛,看得她觸目驚心。

林妧手肘下移,棉簽挪到安喬右臂上的血痕。這道長條形狀的痕跡與他小腹和後背的傷口一模一樣,很大概率是由鞭子或粗繩造成,讓她忍不住暗罵一句,那女人為了強制讓他哭出來,還真是不擇手段。

藥物與這類嚴重外傷接觸時,往往會引發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

林妧停頓片刻,忽然松開按在他後腦勺的左手,輕輕柔柔地叫了聲男孩的名字:“喬喬。”

安喬應聲擡頭,視線穿過她側開的身體,徑直落在一旁潔白的牆壁上。

手機光線映出他們彼此間離得很近的影子,其中林妧左手上擡,指節彎曲變換間,居然将手掌倒影變成一只狐貍的模樣。

狐貍的耳朵動了動,搖搖擺擺地扭動身體。

“狐貍在對你打招呼。”林妧說,“它很喜歡你,于是準備向你介紹自己的好朋友。”

她說着手指一動,手掌一翻,之前的尖嘴狐貍猛地變成一只長耳兔子,兩只耳朵一張一合,好像是在向他示好。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戲法,一時間被吸引所有注意力,全神貫注地凝視着那道影子。

也正是在這一瞬間,林妧右手的棉簽沉沉下落,不偏不倚覆蓋在安喬手臂的鞭痕上。

烈火灼燒一樣的疼痛迅速從一點擴散至整個身體,雖然注意力被分散後的感官并不算敏銳,男孩還是下意識吸了口冷氣,咬着牙強迫自己不叫出聲響。

“好孩子。”

林妧贊賞地看他一眼,低頭繼續塗抹藥膏時忽然想,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得到治療——電影在今夜就将迎來結局,到時候她會回歸正常生活,這個內向腼腆的男孩子則會被永遠困在這一天,這一段場景裏。

這樣想來,難免感到幾分唏噓。

大概是察覺到她情緒忽然低落下來,安喬怯怯地小聲叫了句:“姐姐。”

“怎麽?”

林妧順着這道聲音迅速擡頭,還沒等對方有所應答,就晃眼瞥見一只白皙纖瘦的小手徑直伸向她左側臉頰。

安喬的指尖輕微顫抖,撫摸在她側臉上時冰冰涼涼,如同一塊散發着冷意的白玉。但它卻又是軟乎乎的,帶了令人舒适的彈性,又輕又軟地拂過時帶來一陣清爽涼風。

男孩仰着頭,動作輕柔緩慢且小心翼翼,等他紅着臉收回手指,林妧才發現那裏沾了腥紅的血跡。

“你、你臉上的傷口流血了。”他被看得不知所措,磕磕巴巴地從嗓子裏擠出這幾個字,“姐姐,你先給自己擦藥吧。”

說這句話時,安喬的身體姿勢從頭到尾沒有變過,整個人猶如一尊僵硬雕像,只有碧綠的眼珠在不停轉動,每當不小心觸碰到她的視線,都會紅着臉眨眨眼睛。

似乎,也許,好像,有些過分地可愛了。

林妧很認真地想,現在正值午夜,月亮從陽臺上滿滿當當地傾瀉下來,她面前的男孩子乖巧又可愛,一雙圓滾滾的眼睛溫柔得像是風平浪靜的湖泊,蜷縮在沙發上的并非雙腿,而是一條擁有漂亮鱗片的藍色尾巴。

簡直是童話故事裏才會出現的情節嘛。

旁白:【重要的事情說三遍,不是不是不是。】

仿佛是為了驗證它的這句話,旁白毫無感情色彩的冰冷聲調堪堪落下,林妧就聽見不遠處某個角落傳來猝不及防的咚咚聲響。

那聲音微弱卻急促,不間斷地叩擊在她耳膜,一下又一下,似乎是有人在敲擊牆壁。

林妧與安喬同時放輕呼吸,安靜對視一眼。

在空曠寂靜的廢棄屋子裏,這陣敲擊聲顯得格外詭異。林妧循着聲源走去,發現那聲音居然來源于木櫃之後。

可那裏分明是堵硬邦邦的白色牆壁。

是密室。

她回頭對安喬做出噤聲的手勢,嘗試着從側面将木櫃推開。出乎意料地,櫃身雖然看起來堅硬高大,想要将它移開卻并不需要費太大功夫。

随着木材與地面摩擦的轟隆聲越來越大,一股難以忍受的血腥味逐漸占據鼻腔,林妧屏住呼吸,終于看清密室裏的模樣。

那是個陰暗狹窄的空間,即使木櫃被推開,也很少有光線滲進去,直到她打開手機電筒。

瑩白光芒瞬間填滿整個密室,原本潔白光滑的牆壁上盡數布滿幹涸血跡,遠遠望去如同朵朵艷麗綻放的鮮花。幹淨如新的地板被精心擦拭過,一個全身被緊緊綁縛、嘴上貼着膠帶的女人無力躺倒在地,一遍又一遍用腦袋敲擊地面,在見到亮光時動作停頓,顫抖着擡起頭來。

林妧上前将膠帶撕下,女人與她四目相對,淚水無法抑制地狂湧而出。她的聲音啞得難以分辨,只能不停地哭着告訴她:“救救我!”

“這是怎麽回事?”

林妧沉聲靠近她,勉強将女人從地上扶起,讓她靠坐在稍顯幹淨的牆角。

她的面龐與衣物都很髒,想必被關在這裏已經有挺長一段時間。因為身體被五花大綁,繩索還被系在密室角落的管道上,她的活動範圍僅限于密室一半的範圍,連那個木櫃都夠不到。

所以在聽見有陌生人交談的聲音時,才只能用腦袋一遍遍敲打地板,試圖發出一些聲響。

“這裏住着一個殺人狂……那家夥是吃人的!”女人一邊劇烈咳嗽,一邊用氣若游絲的聲音說,“快去報警,快去!”

她說完似乎又想起什麽,顫着聲音問:“現在是什麽時候?”

林妧看一眼手機屏幕,一字不差地應聲回答:“十一點五十七分。”

“十一點五十七……”女人眼底的血絲愈發濃郁,幾乎把整個瞳孔染得猩紅,整個人也因此蒙上幾分癫狂與絕望的氣質,“他每天都在午夜十二點準時開門,那家夥要來了,快跑!”

原來如此。

買下這棟屋子的房主并沒有把它用作居所,而是在密室內進行無人知曉的屠殺計劃。所以陽臺上才會積滿灰塵,木櫃裏則全是小刀和藥劑。

不得不說,這座公寓還真是處處有驚喜,變态和殺人魔的觸發幾率高達百分之百,堪比死神小學生,走到哪兒哪兒就出事。

距離十二點只剩下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如果對方真如她所說那樣準時,一定已經走到了距離大門不遠的地方,逃跑絕對來不及了。

如果當真遇上非動手不可的情況,目前看來,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對方進屋時直接将其秒殺。

旁白察覺到她的想法,在遲疑片刻後加快語速:【不行,按照劇情設定,你每到午夜都會間歇性地意識恍惚、神志不清,十二點左右正好是最虛弱的時候,到時候如果出了岔子,一切就全完了!】

林妧微微愣住:“這個設定不會是你臨時編造的吧?”

【笨,我是在劇透!這本來是要你親身體驗才會揭曉的內容!】

旁白一咬牙,為了加強這番話的權威性,幹脆換上公式化的語氣,用播音腔感情豐富地念。

【旁白:你想先下手為強,但想起自己每到午夜都會神志恍惚、記憶錯亂的病症,不由得生出了些許猶豫。】

求求了,對觀衆朋友好一點吧,主角如果演到一半就死了,簡直是史詩級別的爛尾大爛片。

它好不容易遇到這麽舒爽的劇情,這會兒看得正爽快,絕對不能讓主演半路涼涼。

電影不可能無緣無故讓主人公患上這樣一種不明不白的病,她的意識恍惚一定與主線劇情密切相關。同樣值得注意的是,午夜時分似乎是某種分界點,主人公病發、這間屋主開門與鲛人變換形态都處于這個時間點,或許其中也藏有貓膩。

但現在不是思考主線劇情的時候,如果不能硬碰硬,他們唯一活命的辦法就是躲藏。

整個房屋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可供藏身的據點,除了某個他從來不會去的地方。

陽臺。

林妧最後暼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陡然一變,所有數字重新洗牌,組合成嶄新的時間點。

23:59。

作者有話要說:

我居然爆肝了(握拳抹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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