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妖丹
鬼魅陰測測的聲響越來越近, 這不是人類亦或普通妖類可以發出的聲音,甚至在他們聽到之前都很難去想象, 如此空靈陰森,恐怖如同蝗蟲過境, 又如同跗骨之蛆, 帶着焦炭與灰燼的氣息, 所到之處屠盡一切生靈,但凡它們經過的地方, 就連随風而動的草木都停止了聲響。
從火光起不過半盞茶的時間, 刺骨滲人的哭嚎聲便已經近在屋外, 随着寒風一同劇烈地拍打起茅草屋本就不結實的木門, 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巨大動靜。
屋外向來安靜吃草的老驢突然驚恐地鳴叫起來,它拼命拽扯着嘴上的缰繩,驢蹄也不住地蹬動掙紮, 但是就在飄忽不定的鬼氣沒入圈棚的瞬間, 它便再沒了聲息。通過窗戶上晃動的陰影,爻楝清楚地看到老驢本還算壯實的身影于眨眼之間化為根根枯骨,再分崩離析四散在地。
“別出去。”爻楝忍着耳朵上尖銳的刺疼伸手拽住竹澗衣擺,“你身上的真氣還能鎮着點屋子,你一旦離遠這屋裏的三只兔子一只狐貍一條龍全都得死!”
竹澗來不及笑這一屋子的小動物, 他轉身着急地問:“那怎麽辦?”爻楝立即指着他脖頸上的項鏈道:“儲物袋裏有三張藍符,你取出來門上一張, 煙囪一張, 裏屋窗上一張。”
話音剛落, 竹澗便行動力極強地将爻楝的吩咐布置下去,藍符貼好之後自發形成了透明的結界,令人舒适的靈力充盈室內,本晃蕩不停搖搖欲墜的木門頓時沒了動靜,鬼怪的呼嘯之聲也猶如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之外,模模糊糊聽不真切。
爻楝松了口氣,跌坐在靠椅上,“也不知道長鳴子追捕狐妖途中出了什麽差錯……”
“他怎麽那麽沒用?”竹澗罵別人的時候,絲毫沒有自己也在受爻楝庇蔭的自覺。阿球和團團重新被鬼怪鬧出的動靜吵醒,此時正膽怯地擠成一坨瑟瑟發抖,竹澗一手抓過一只,再順路兜起桌上的狐球,走進裏屋,将這三團扔到同樣抖抖索索的裘融懷裏,“你們四個就呆在這裏,除非別人闖進來殺你們,否則絕對不要亂動。”
外廳內爻楝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了木門,從足踝盤旋而上的森冷瞬間包裹住他,刺得他骨髓都凍成了冰塊,缥缈鬼氣與狂嘯的冷風掀起他身上的披風,身後自有一只手立刻為他按住飛舞的衣擺,又重新替爻楝系好絨披風的綢帶。
竹澗身上的熱意與活力源源不斷地傳遞給爻楝,爻楝微微傾身貼上他的肩膀,再揚起頭,凜然的目光掃視面前的一片狼藉。
鬼無實體,爻楝只能看見隐約的黑霧凝成猙獰的鬼臉,張着碩大無比的嘴,長舌吊出口腔,鼻骨之上更是只剩兩只空洞的眼眶,而就這樣醜陋的鬼臉洋洋灑灑便有成百上千只,緊緊擠壓在結界上,無時不刻不在試圖找出可能的縫隙,再将藏身于內的生命吞噬幹淨。
“那黑狐妖定是開了地府的門,這才引得百鬼齊出。”爻楝重新阖上門,也将暫時的安靜攏進屋內,“不對勁,黑狐妖既然先前攻擊過我,就證明八條命還不夠,她至少需要九條命,難道說長鳴子已經……”
爻楝擔憂長鳴子道長的生命安危,而竹澗則被他的話勾起了些許回憶,這些回憶就如同漂浮在空中的絨絮,無論怎麽去抓都會從指縫間溜走,他煩躁地甩了甩腦袋,絨絮越飄越遠,但腦海中卻猛地浮現了一句話——
“八魂鬼門開,九魂亡靈歸。”
“什麽?”爻楝莫不及防聽到竹澗于他耳邊低聲的喃喃,剎那間還以為他入了障,“什麽八魂九魂?”
“不知道。”竹澗捂住額頭,“忽然蹦出來的話……是你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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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麽時候告訴過你……是失憶前的我告訴你的?”爻楝奇怪道,他見竹澗點了點頭,知道這是對方想起了什麽,他只得皺眉逐字逐句分析道:“八魂鬼門開,也就是說八條命可以強行打開同地府的路,這與現實情況确實一致。然後,九魂亡靈歸?”
竹澗啊一聲靈光乍現道:“先前那叫阿桃的姑娘不是說了,黑狐貍的孩子被村裏的人淩虐而死,而且屍骸還被狐貍叼走,亡靈歸,這是要用九條人命複活小狐貍!”
“……有理。”爻楝看向這漫天遍野的鬼魂,“那看來黑狐未在時限內集齊九條命,而先前獻祭的八條命則打開了鬼門關。”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竹澗咬牙切齒地看向窗戶上不斷搖曳的幽影,爻楝則是按着他的肩膀讓他直視自己,随後對竹澗伸出左手,掌心向上。
“……幹,幹嗎?”竹澗有些沒底氣地問。
爻楝面無表情用着命令的口吻道:“給我。”
“……”竹澗眉頭幾乎打成了一個結,但他好歹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深淺以及事情輕重緩急,猶豫半晌,他終是從玉璜之中取出了那顆還沒由他捂熱的蛟龍妖丹。
爻楝無視竹澗不舍的眼神,接過這個散發着圓潤色澤的珠子,他握了許久,感受着妖丹上熟悉不已的氣息,體內最後一絲不适都被這之上雄渾的內力滌蕩幹淨。
但在這時,他忽然産生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我怎麽把這妖丹放回丹田?”
“我怎會知曉?”竹澗知道爻楝即将變回君湖島內那個修為高深的大師兄,他倏然沒了被強敵環伺的緊張感,反而開始有心情鬧別扭,人往椅子上一坐,哼哼歪歪的極不配合。
內丹有掌心大小,爻楝喉管就那麽細,吞不下去,妖丹又沒有自然而然從他的肌膚沒入體內,難道他要像當初萬界門取他內丹時那般開膛破肚,再把妖丹放回去?
爻楝把妖丹放進口中,除了噎得慌之外,沒有任何頭緒。
“……怎麽又吐出來了?”竹澗疑惑地看爻楝拿回妖丹依舊愁眉不展,爻楝搖了搖頭,糾結萬分地說:“我咽不下去。”
此時,屋外鬼魂的呼喊聲忽然又高了一個調,爻楝掐指一算,現已是四更天,這些偷溜出門的鬼魂必須趕在天亮之前重回地府,所以現在情緒高漲,誓要破開結界。
“你這龍妖,真是蠢爆了。”竹澗拿起爻楝手上的妖丹,用袖子随意一擦,放在燭火之前觀察起來。
爻楝抿直雙唇,過了會道:“……若是實在無辦法,竹澗,還需得麻煩你用劍氣剖開我的腹部,把妖丹重新放回丹田處。”
聞言,竹澗忽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瘋了,裘融都成那樣了,萬一不成功我再去哪裏給你找大夫?還是你想在彌留之際于一群鬼之中同我交合?”
“……”
竹澗扯扯爻楝頭頂的龍角,力圖打消他這不切實際的想法,“這妖丹既是你的,那便必有吞回它的辦法。”
妖丹瑩潤,于燭下熠熠生輝,竹澗或許是想嘗試一下到底可否生吞,他念叨着:“也不是很大,直接咽好似也沒關系的?”,然後仿效爻楝剛才的動作,将妖丹放進口中。
爻楝真是無奈至極,他用指腹點點竹澗鼓脹的右腮,“別鬧了,吐出來。”
他話音剛落,就只見竹澗臉色一變,右腮一下子就癟了下去,而關鍵在于他的左腮卻并未鼓起,整個妖丹就在他的口腔中消失不見了。
竹澗驚恐地擡起眼皮,直直地與爻楝震驚萬分的視線撞在一起。
屋外鬼魅仍舊孜孜不倦地壓擠沖撞着即将碎裂的結界,屋內兩人則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當中。
“爻楝……”竹澗剛想解釋他什麽都沒幹,是妖丹先動的手,它是自己不見的!爻楝就一掌直接拍在了他的胃部,又手抵他的咽喉猛錘他的背,“都什麽時候了!給我吐出來!”
“喂!我不是刻意咽的!”竹澗痛苦地捂住小腹和後脊,“是它自己在我嘴裏化的!”
“你在講什麽混賬話?!”
“我沒說假!”面對爻楝的滔天怒氣,竹澗自覺無辜也有些惱火,但比起惱怒,更加洶湧的是丹田內灼燙的熱意,如烙鐵一般燒騰着他的全身,他兇狠的表情還沒有維持半秒,緊接着便滿臉通紅地軟倒在地,“……好難受,爻楝……我好難受。”
一句自作自受憋在喉嚨口,爻楝到底沒有說出來,外患未平,內憂又起,大師兄本就一頭白發,重新又愁白了一次,他制止住竹澗滿地打滾的動作,再将手按在他小腹上,“能不能吐出來?快,這事我幫不了你。”
竹澗拽住了爻楝冰冷的右手,往自己炙熱的脖頸和臉頰上貼,他熱得撕扯開衣袍,不住地往爻楝的方向蹭。
如果說之前竹澗的體溫能讓爻楝覺得溫暖,那麽現在竹澗就如同人形的火焰,燙得爻楝忍不住向後退縮。
“好熱……”竹澗赤着上身将自己平貼在地面上,但這并無多大用處,很快泥地面都被他捂得滾燙,爻楝正思考着要不要讓竹澗就這樣出門把上百只鬼魂都燙死,罪魁禍首就撲到他身上,準備先把他給燙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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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臉:妖丹小朋友,你怎麽個意思啊你?
妖丹: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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