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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慣例,本應讓病人先做一份測試題,完成最初步的心理評估,在路上杜玉臺就問過餘涯有關病人配合的可能性是多少。

餘涯很是誠實地回答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于是杜玉臺高深莫測地反問他:“這是在告知我,萬事皆有可能嗎?”

餘涯點了點頭,很是寬慰地從內後視鏡裏看了眼杜玉臺,大概是在想自己找了個靠譜的醫生,而杜玉臺恰好相反,他覺得自己接到了一份燙手的病例跟一位神經大條的病患家屬。

下車後杜玉臺被領着帶進眼前這棟看起來就買不起的莊園裏,從外面看似乎有四五層,他只粗瞄了眼,沒細看就進門了,裏頭靜悄悄,餘涯在走廊上解釋道:“少爺比較喜歡安靜。”

少爺。

這是哪個時代的稱呼了。

杜玉臺微微笑了下,沒有多嘴什麽,他跟着餘涯走進了一間巨大的書房,有樓梯能走上去的那種雙層架構,不過看起來并不像是電視劇裏才能見到的老派貴族款,反倒很現代化,整體看上去都相當簡潔高曠,顯得非常開闊,要是書架後面出現牆壁大小的液晶屏幕,他都不會太驚訝。

“下午好,請坐。”

疑似病人的豪宅主人正靠在樓梯上層那條走廊的欄杆邊翻動書籍,他把眼鏡拿了下來,跟杜玉臺打了個招呼,并伸手示意向沙發。

考慮到杜玉臺坐着車進大門後抵達這裏就花了十幾分鐘,他實在沒必要為對方的財富感到訝異。

杜玉臺換了個放松的姿勢靠在沙發上,看上去無害而親切,茶幾上的咖啡熱騰騰地正冒着濃香,還有搭配的多樣甜點,靈巧地擺放在多層點心架上。

于是杜玉臺冷靜思索了下,決定喝一口咖啡定定神。

真正“預約挂號”走了流程的餘涯這會兒倒熄了火,安靜地站在角落裏,看起來精神奕奕,肌肉發達,準備好随時暴起傷人,看起來完全有可能從任何地方抄出一把武器把醫生就這麽擊斃在此,帶着所有還沒來得及知道的豪門秘密就此長眠地下。

古德白将書合上,從樓梯上走下來,溫聲道:“別客氣,味道還不錯。”

“少爺。”餘涯看了看他們倆,試圖上來緩和氣氛,面容露出善意兼具兇狠的笑容,眼角上的疤扭曲了溫馨的開場,看起來不知道是惡意多些還是讨好多些,“這位就是業內相當出名的杜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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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不敢當。

杜玉臺冷靜地又喝了一大口咖啡。

病人總是各種各樣,尤其是精神科這方面接觸到的尤為豐富,任何人、任何身份、任何地位都不是障礙,他們都有可能成為病人。

不過古德白——他看起來又有點不同。

精神病也是病,需要救治的病人多少會與正常人有些差異,可古德白看起來比那位管家還要健康,起碼他連明顯的焦慮感都沒有。假設真的是解離症患者,更通俗點說法叫雙重或多重人格,這種病人在切換人格後會明顯對自己的情況感到茫然甚至是錯位感,畢竟切換是完全不受控制的,除非人格已經長期存在。

按照餘涯的說法,古德白只是近期內行為跟性情大變,一般可以考慮為急性應激障礙,也就是跟創傷後應激障礙相似的病症,通常情況下在幾小時甚至幾天內發生,結合他最近喪父的經歷,聽起來也很合情合理,不過醫生要是單純靠感覺來判斷,那才真是要命。

“我知道他是誰。”古德白就這麽打量着杜玉臺,帶着點笑意,卻沒到眼睛裏,輕柔地說道,“你在他來前就介紹過了。”

多正常的邏輯跟思維能力,社交能力看起來也沒什麽大問題。

這位磕掉一個角都能引發金融界震蕩的病人很快将目光投向了站在角落裏的餘涯,沒有說話,可眼神足夠有震懾力,驅動着這位盡職盡責的中年管家憂心忡忡地退出那扇高到能疊三個人都不至于磕到頭的門。

“你希望我怎麽稱呼你?”杜玉臺将咖啡放回到桌子上,他敏銳地察覺到這位并非善茬,決意省略掉那些開頭,主動出擊,“我姓杜,請你随意稱呼。對于令尊的事,深感遺憾,還望節哀。”

“叫我古德白就好,或者按照醫生你喜歡的方式也行。”古德白覺得有些趣味,他沒有見過精神科醫生,不知道杜玉臺這樣的算不算特例,還是稀松平常,于是颔首道,“謝謝安慰,不過我們還是快點進入正題吧。”

不是ASD(急性應激障礙),這類患者通常會下意識會逃避創傷部分,也就是喪父這件事,而古德白沒有。

“介意先做份測試題嗎?”杜玉臺試探着詢問道。

“可以。”

問題不算太多,不過很是乏味,古德白耐心給出答案,享受着大學之後就沒有過的樂趣,他回味了會兒青春,沒多久就把測試題做完了,重新遞交給杜玉臺。杜玉臺一直在觀察他,病人的資料少得可憐,全靠自己摸索,解離症在全世界都算是稀缺病例,比超能力還要更稀缺,一個人性情大變卻沒有其他病症出現,過于不合常理。

“古先生。”杜玉臺陷在沙發裏觀察古德白的神态,對方不為所動,于是他一邊掃過紙上的答案,一邊坦率詢問道,“你最近感覺壓力很大嗎?”

古德白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好笑,他也就笑了起來,不過還是回答道:“是有一些,最近比較忙碌。”

之後杜玉臺又按照慣例詢問了幾個問題,古德白相當配合地回答了。

真是正常到叫人覺得糟糕。

杜玉臺輕啧了一聲,掩蓋在他踩在木質地板的踏步聲下,醫生并不是神明,按照正常的流程,主動來投醫的病人大多會主動“坦誠”一些事情,畢竟他們通常是自己病症的受害者,即便局限于自己的認知,也能得到蛛絲馬跡來尋覓病症;如果是家人帶着來挂號,通常能夠提供來自旁觀者的信息。

老實說,他現在根本就懷疑餘涯是在逗醫生玩,不管是哪一版的《精神障礙診斷與統計手冊》都沒有寫出這種完全不受困擾的精神疾病,古德白正常到完全可以在大庭廣衆下自由活動,這種人到底有什麽找醫生的必要。

如果硬套,當然全世界的人都有病,沒有哪怕一個人是正常的,疾病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影不影響生活。

最後,杜玉臺詢問道:“我的到來有給你帶來困擾嗎?”

古德白若有所思地凝視着醫生,他臉上那種平靜終于被打破,露出更難以理解的笑容來:“沒有,醫生。”

他的語調沒什麽太大變化,似乎對誰都那樣。

“跟你談話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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