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怎麽到外面來了。”
杜玉臺的聲音很輕柔,他這時候終于比較貼近人們對醫生最完美的想象了,然後湊過去坐在單克思的身邊。
這下古德白确定精神不正常的有三個人了。
而單克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陽光跟月季花,好半晌才慢吞吞地站起身來,并沒有說話,而是穿過嬉戲的孩子們——連半點避讓的意識都沒有,小雞的隊伍直接被他撞散了,孩子們很快就一哄而散,把捉小雞的游戲變成捉迷藏。
罪魁禍首頗為專注地蹲在一朵紅色月季之前,入迷地凝視着花蕊的部分,然後一伸手,迅速捏出只胖嘟嘟的蜜蜂。
他轉過頭來遺憾地對杜玉臺說道:“蟲子死了,我想跟它玩的。”
看起來竟然有點傷心難過。
那只蜜蜂在他的手指裏掙紮了會兒,果不其然,很快就死去了。
最開始古德白以為單克思是把那只蜜蜂捏死了,不過一起走過去後才發現是蜜蜂的刺蜇在少年人的手上,拖出了身體一小部分的內髒,被刺中的地方已經紅腫起來了,少年似乎并不覺得痛,只是很認真地看着蜜蜂,然後嘆息着把它放在了泥土上。
武赤藻還以為他是難過蜜蜂的死亡,剛想出聲安慰,哪知道對方忽然擡起頭詢問道:“杜叔叔,昨天是蜘蛛吃了小蟲子,今天可以讓螞蟻吃嗎?”
他的神情過于純潔真摯,叫武赤藻猝不及防,錯愕地站在原地,不明白天真小寶寶怎麽一下子變成蜜蜂殺戮者。
杜叔叔?
古德白忍着笑。
杜玉臺跟他們倆都不同,對付單克思輕車熟路,壓根不中計,只是嚴肅地将話題帶走了:“小思,我們之前說過了,你想出門時要告訴我的。”
“可是他是叔叔的客人啊。”單克思理所當然地順着他的思路走下去,“如果他們是壞人的話,你就不該跟他們玩。”
杜玉臺竟然真地蹲着跟他交流起來了:“那我讓栖帶你出去,你怎麽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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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克思搖了搖頭道:“我不喜歡他。”
噢?
古德白的八卦之心突然熊熊燃燒起來。
“栖不讓你早上吃隔夜的紅燒蹄髈是為了你的小命着想,你也用不着為了一個豬蹄記恨他到現在吧。”
“可是他把小人趕走了。”單克思氣鼓鼓地強調道,“他不讓我跟小人玩。”
“……小思,做夢可以不要這麽情真意切,別給自己睡懶覺找借口,栖只是讓你按時起床吃早飯,他又沒有妨礙你吃完消食後繼續睡。”
單克思悲痛欲絕:“可是那時候小人就不來了啊。
武赤藻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終于意識到自己到底是在跟什麽樣的病人和醫生打交道了,他看起來有點放空一切。不過古德白沒心情關注他,反倒是忍不住對那位作為“栖”的長腿男人心生憐憫,照顧這樣兩個人恐怕不太容易,難怪剛剛看他一肚子火氣,想來這樣的環境下沒有崩潰已算得上是堅韌了。
那邊醫患雙方有針對“護理”的糾紛要解決,古德白讓武赤藻起身跟自己往大廳裏頭走,找個較僻靜的地方等杜玉臺帶單克思回去,他靠在牆邊思考了會該怎麽開口才比較合适,而從心底某個部分出發,實際上他對武赤藻的這種行為比起惱怒,更多的倒是感到趣味。
來到莊園之後,武赤藻就一直顯得溫順乖巧,古德白的确沒想到他會大膽到帶着單克思外出,這難免叫人另眼相看。
“單克思不是我們的目标,而且他不是什麽普通的小孩子,你看不出來嗎?”古德白的聲音很輕柔,态度卻相當強硬,他說話的強調有種刻意的舒緩,不帶半點感情,那點兒柔和說不出是讓人稍微好受些還是覺得更煎熬,“我帶你來,可不是為了讓你自作主張。”
“他不過想看看太陽,又不是三歲的孩子了,用不着這麽警惕吧。”武赤藻有點被激怒了,他皺着眉,嘴角跟眉頭都繃得很緊,流露出戒備的态度來,有點莫名其妙地應對着指責,“而且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古德白強調道:“只是現在沒發生什麽,要是等到發生什麽,那就太晚了。你帶他外出時,有考慮過自己能不能控制住他嗎?”
不受控的精神病人與擁有強大能力的異能者一樣,古德白凝視着武赤藻,對方顯然在釋放自己的善意跟同情心,真諷刺,本質上他們兩個人并沒有任何差別,一旦發生意外,後果都不堪設想。
武赤藻顯然沒辦法理解,他忍不住皺起眉頭,“難道就這麽一輩子關着他嗎?”
“會有相應的人來處理,用不着你多管閑事。”古德白不緊不慢道,“難道你以為杜玉臺會虐待他嗎?”
這……
武赤藻當然不會這麽認為,他看得出來杜醫生對單克思非常耐心,包括剛剛的對話裏,那個只有一面之緣,叫“栖”的男人也在盡力照顧着這個少年,只是不明白這樣的小事為什麽要提出來刻意強調。
他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更不理解古德白的責備從何而來。
古德白的聲音聽不出怒氣,,他似乎有些失望:“你這樣的性格遲早要惹禍上身。”
武赤藻完全猜不出他到底是過于生氣,還是壓根沒在生氣,于是下意識反擊道:“難道什麽都不做,麻煩就不會找上門來了嗎?”
這個回答實在出乎古德白的意料了,他略有些訝異地看了看武赤藻,然後伸出手來揉了揉年輕人的頭發,輕聲笑起來:“我喜歡這個答案。”
等到杜玉臺心力憔悴地拖着單克思回來時,看起來像一瞬間老到了五十歲,要是田螺小哥在這裏,恐怕立刻就會抛棄這個沒錢又潦倒的男人,古德白頗為惋惜地在心裏嘆了口氣,為他們倆按下電梯按鈕,愉快地與杜玉臺道別:“我們還有事,得先走了。”
“多謝了,慢走不送。”杜玉臺有氣無力地回答着,“有消息我再會聯系你的。”
然後他拖着單克思消失在了電梯門之後。
古德白跟武赤藻重新上了車,對方态度的變化讓年輕人實在摸不着頭腦,他胸膛裏的怒火沒來得及升騰就迅速被涼水撲滅,只留下還帶着餘溫的灰燼,甚至摸起來都是濕漉漉的,漲在胸膛裏,發不出火,噴不出煙,勉勉強強難受地嗆出點粉塵的顆粒,聊勝于無。
車又開了一陣,停在一家便利店門口時,古德白下車買了一大袋飲料,還有抹茶口味的冰激淩,脆皮蛋筒,圓形的冰激淩球飽滿地端坐在頂上,奶香蔓延在車的內部空間裏。
古德白将飲料往後座丢去,然後将冰激淩遞過:“吃嗎?”
武赤藻小心翼翼地啃着冰激淩,感受冰涼細膩的固體在舌尖融化,抹茶帶着點微苦,不至于過甜,他的些微怨氣迅速消散了,略有些腼腆地坐着,發現古德白只買了一份,不由尴尬問道:“你……你不吃啊。”
古德白只是懶洋洋道:“等會脫水的人不是我。”
武赤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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