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顧大佬, 我先收工啦。”伸展了一下手臂和肩頸，坐了一整天，有點僵。

已經八點四十了, 她的數據總算是整理完畢, 稍微收拾了會桌面, 紙筆文件都歸位。

顧易沒擡頭，“我還有個設定要修正下, 晚點發給你。”

“okay！”她拿起皮包, 掃了眼微信，說：“沒問題的話，下周我就做市場調查。”

她走的時候辦公室只剩下顧易還在為三個新草案頭疼。

下了寫字樓, 外面霓虹閃爍，他的車停在廣告牌下面，淺色襯衣，袖子卷到了關節, 拿着筆記本電腦不知道在做什麽。

七點半給他發的今晚加班的信息，也沒抱太大希望, HC最近該比他們還忙, 他那邊隔了十分鐘回過來信息：

-黎岸風：去接你。

他還是開的那輛跑車，她走到車的側面，他還無知無覺, 一雙眼睛盯着屏幕上下掃動。

“等很久了？”她有點緊張。

“沒有，十五分鐘左右。”阖上筆記本放到尾箱墊上。

好像回到了上次坐他車的時候,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他的手搭在方向盤上，指節修長, 将車開出停車位，“最近經常加班？”

她不知道看哪好, 盯着他的手回答，“還好，還沒到加班兇的時候，研發組比較忙。”

“他們忙完就輪到你忙了。”

“這個倒是。”

同行業的，他确實熟悉運作。

“想去海邊嗎？還是想早點回家睡覺？”他看手表，時間不算晚。

她喜歡海，喜歡日升日落，喜歡浩瀚星空，最喜歡天空由暗變亮，他後來想秦放說的也沒錯，只是她喜歡的大概不是那份浪漫，而是那份壯闊。

這些太普通，所以他最開始根本沒想到。

她想了會，回答：“去海邊。”

夜風拂過，他車裏放着游戲純音樂，應該是他自己做的歌單，他再沒說什麽話，專心開車。

“不是下班了？”餘光瞥到她在看郵件。

“工作郵件，我随便看看。”主要是緊張，轉移下注意力，她把手機舉起來晃了下，“介意嗎？”

“不介意。”調小了音樂。

有四個文件，顧易給她多發了一個嗎？她點開那個未命名文件，精細程度完全不是草案能比的，随手翻了下設定就是小幾十頁，她還沒看太仔細，顧易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喂，顧大佬？”還是第一次接到他的電話。

顧易語速很快，很急，“有個未命名文件發錯了，不要開那個文檔。”

“啊，我已經在看了。”她第一個開的就是他說的文件。

“和工作無關的。”

“是游戲企劃啊？”她有點困惑，還是完成度很高的設計稿。

“你別往上交這個，沒前景。”

“好的。”

“謝謝。”

短暫的通話結束，她又看了會未命名文件，詳實的背景設定，随機道具效果也都做了分類，地圖設計的草圖也有好幾幅，連開場CG的分鏡稿都做了一部分。

這絕對是他的心血之作。

“喂，顧大佬，對不起，我看了你發來的文檔，我覺得可以提交上去，退化的概念有一定噱頭。”她這樣有點超過，她心裏清楚。

顧易詫異她又打了電話過來，解釋道：“不是為這次新游戲做的，是我自己寫的廢設計稿。”

“被以前boss廢掉的？”

“嗯，不符合市場，賺不到錢。”

“王……boss不是說這次沒約束限制嗎！”

顧易重複着：“賺不到錢的這個，群衆基礎差。”

“那也不一定，這幾年不是很多爆款的小衆硬核游戲嗎，《茶杯頭》和《空洞騎士》那些。自己的心血不要随便放棄掉。”

“看得出來啊？”顧易有點不好意思，本來就是加班太累不小心把稿件打包進去了。

他偶爾會往裏面填充一點內容，這次眼花把文件夾放錯了地，才發給了江舟雪。

“嗯。”太看得出來了，而且從商業價值來說，也沒有很糟糕，“我們試試？”

顧易還在推拒：“但是這個不适合移動平臺，我是當主機平臺設計的，所以還是不适合這次。”

“那倒也是，沒有別的平臺的經驗。”

他們公司一直是手游主打。

“啊，之前參加chinajoy，我看到有扶植的計劃，可以試着用這個投一下，這個月就是第一次遴選，下個月就出初次選拔結果，時間上還算來得及。如果得到認可，ART GAME那邊說不定也會讓我們試試。”她想起來之前做過的資料搜集。

“但是我不可能以個人名義參加，和公司合約問題，這個必須得過boss那關才行。”顧易也不是沒想過自己投稿。

“這個我會和你交的其他幾個一起做不同方案的，交給boss看看再說，四個方案給boss選。”

“等等，這個我再完善一些再給你。”

“好。”

黎岸風在她放下手機後開口，“你的職責會不會太超過了？”

她還是這樣，會“多管閑事”。

“有一點？”

“廢案也接手做？”

“我覺得他那個廢案挺回歸游戲本質的，看得出來很用心做的設計。”她覺得是王叔叔會喜歡的那款，“你要不要看？”

“商業機密給我看？”

“也是，那不給了。”鎖屏。

他面色不好，她大概知道是為什麽。

分開太久，她的行為模式都是獨身的狀态，要好好适應才行。

半晌，他又開口，“我也有寫新企劃。”

“你有寫嗎？你們公司哪個游戲是你的企劃呀？”江舟雪一直以為他就是看企劃案，或者是定大方向、大框架那種，沒想到他還親自寫。

她最初也是覺得黎岸風是會自己做游戲的類型，但是看他們公司采訪，大部分作品是秦放的企劃。

黎岸風生着悶氣，“不告訴你。”

為什麽這也要氣，江舟雪這次是弄不清楚他生氣的點了。

她試圖解釋：“我沒在職員表見過你名字啊。”

HC的游戲她還是研究過的，官網上過好多遍，游戲的主要staff她都有看過。

“到了，下車。”黎岸風将車停穩，先她一步下了車。

她追在他後面，“告訴我呀。”

在沙灘上走出好幾步，他才回答：“都是。”

半天聽不到她聲音，回頭才看到她人在好幾米外沙灘入口處蹲了下去。

忙步履如飛回到她跟前，“怎麽了？”

“脫鞋，不好走。”高跟鞋一腳一下陷，穿着走怕自己不是崴腳就是摔了。

“你起來，我幫你。”看她躬着腰不好脫，再一看裙子不夠長，不夠她蹲的。

她已經脫掉一邊了，正在解另一邊的扣，他非跟着蹲下來給她解。

“你會不會啊？”她低着頭撩着頭發看他忙活。

“怎麽不會。”他一抽蝴蝶結就散開來，“不會打結還要穿綁帶的。”

什麽結？她反應過來後就叫着：“那是裝飾結，你幹嘛解開！”

他的身子擋住她的視線，晃了好幾下身子才看到自己的腳，他是真的不知道只解鞋扣就行。

默，看着她脫下來的那只鞋才發現自己完全搞錯了，又綁了回去。

他很擅長綁蝴蝶結，從運動會練習她摔了一次之後，給她綁過好多次鞋帶。

脫完鞋他順手勾着鞋跟的綁帶拎起她那雙高跟鞋，“我幫你拿着。”

月色和暖黃的燈光融在一起，繁星墜入海中，海面粼粼波光，微腥的海風吹來，靜谧的夜裏只剩海水沖擊沙灘的聲響。

她快走幾步才堪堪跟上他的步幅，走了沒幾分鐘發現不對頭，整個沙灘都沒人影，連小商鋪都緊閉着門，“怎麽這裏沒有人的，才九點。”

“我包場了。”

“哦……”真是毫不意外的答案。

腳扒拉了會沙子，靠近海邊看到了礁石旁邊的生物，激動地拉了下他的襯衣袖口，“寄居蟹！還有招潮蟹！”

他循着她手指也看到了鉗子一大一小的螃蟹，又看了眼被她兩根手指扯着的袖口，默了半晌才開口，“你小心腳。”

“沒事啦，我不靠太近。”

說着不靠太近，過了沒一會就松開他的袖口，跑過去戳別人蟹殼，戳了會覺得沒意思，往海裏走了幾步，踩水玩了起來。

恣意張揚，但是她五官柔和，把張揚的氣質中和掉，徒留幾分溫柔。

她就該是這樣。

“挺解壓。”在海邊旋了個圈，細白的足踢起水花，濺了些到他身上，“你工作忙不忙？”

他懶散地站在沙灘邊，“忙，在做試玩pv，移植也比想象中麻煩。”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聊到工作上面去了，不知道怎麽起話頭，挑了個最沒意思的。

硬着頭皮聊下去，“接下來要開拓手機市場？”

“嗯，不過主要還是主機。”提起工作他順口問起之前的事，“是不是因為沒談成代理權，被發配去小公司了？”

“我升職加薪了，雖然比之前要累一點。”

“還能回總公司嗎？”

黎岸風想到之前撞見她喝酒應酬那次，想來那些職場規則她也該遭了不少罪，頂頭的上司看着就是老做派，該不是沒談成給她穿小鞋了？

接着有些喪氣，“代理權，我本來是想和你簽的，我就是氣不過。”

當時腦子一熱就親上去了，氣不過她把自己甩了，自己走不出來，她卻若無其事交了男朋友。

她倒是沒想到他真的有想和她簽約，一直以為就是假公濟私，因為看E3的消息，他該是籌備了很久。

內疚的情緒跑出來，在日本的時候誤會他了，心裏想着對他好點彌補下。

“過半年就回去，和你沒關系啦，本來就要到這邊來的。”她照實了說，“下班時間還是別聊工作了。”

她起了新的話頭：“這幾年過得好嗎？”

“不好不壞。”

黎岸風說了等于沒說。

天都被他聊死了，他這樣怎麽追她哦。

腳用力劃拉了一下，飛濺的水珠滑過他側頸，淺色的襯衫一下多了好些水點子。

他也沒惱，手背在臉上抹了兩下，然後還是那個語調，“幹嘛？”

氣不動，這人怎麽就是這樣的？

“唐棠，和你什麽關系？”先前磨不開面子，現在敢問了。

沒料到她會問這個，想起之前晚宴的事情，不知道唐棠都和她說了些什麽。

他老實回答：“沒關系，只是家裏有點交情。”

“她喜歡你。”肯定句。

瞎子都看得出來。

她特別在意，因為她想起來她為什麽覺得唐棠眼熟了。

她沒問，但是他自覺否認，“我不喜歡她，碰都沒讓她碰過。”

他說她就信，綻出抹笑，“那就好。”

看她笑得明豔動人，眼睛像月牙彎彎，晃了他的眼。

好什麽？她吃醋嗎？不太像。

到底好什麽？

“好……”發出一個音，他又抿了唇，把後面的話吞回去。

“嗯？”

“沒什麽。”問不出口。

她沒說話，背過身去，一望無際的海岸線，潮濕的海風吹過來，揚起她黑色的長發，她用手勾起亂掉的發絲，挽到耳後。

早點問他就好了。

江舟雪從海水裏走出來，站到他旁邊幹燥的沙子上，手背在後面，“我很喜歡海，海風，海浪，都喜歡，謝謝帶我來。”

“你喜歡的地方我都會帶你去。”黎岸風看着她的側臉，笑得溫柔。

“我們找個時間回學校吧？”想和他去有共同回憶的地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