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萬幸沒有傷到骨頭。子彈從小腿後側的肌肉中穿過,在兩端分別留下血糊糊的圓洞。

看着那個神秘的陌生男子面無表情動作熟練地給傷口做清潔消毒,樹生的嘴角一個勁地抽搐,倒好像痛的那個人是他。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啊?我,我叫樹生,李樹生。”

真面。鄭直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你是鋼琴老師?”

“是,我在師院附中任教,平時也收幾個私人學生。”

真老實。鄭直又樂了,手上勁頭沒把握好,疼得直吸涼氣。

樹生忙撲上去看他的傷口:“你沒事吧?”

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無牽無挂的冷血殺手鄭直剎那間毛骨悚然:這小子不會是那種有特別愛好的人,看上老子了吧?

“沒事沒事。”擠出一絲假笑,“你不想問我什麽問題嗎?”

“對哦,還沒請教你的名字……”

小羊羔般清澈的眼神一投過來,鄭直的汗嘩嘩地往下淌:“叫、叫我易生吧。”

“喔,原來是易先生。”

說話間鄭直已經把繃帶打了結,就着半杯水吞下一把藥片,看得樹生感嘆不已:“好厲害!我吃一片藥都得要兩杯水才吞得下。”

鄭直抹一把汗:“我恐怕要隔幾天才能行動,麻煩你了——”

樹生笑出一口白牙:“沒關系的易先生,盡管住在這裏,能幫到你我很高興。”

出道後第一次在行動中受傷卻遇到這麽只小羊羔,這算幸運還是不幸呢?我們的殺手先生深沉地思考着這個嚴肅的問題,躺在樹生讓出來的大床上,聽着小羊羔在旁邊沙發上發出的輕微鼾聲,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那兩條修長的腿擱在辦公桌上,幾乎要碰到桌子那邊的墨水盒。

游危輕輕将墨水盒移開,低頭看着那個睡着了的年輕警察。細細地看,那五官其實頗為秀氣細致,尤其是這種時候,甚至還帶有幾分孩子氣。誰能想到這樣看似柔弱溫良的一個人,卻能從容面對歹徒近在咫尺的槍口、在亂局中冷靜沉着排兵布陣?

是太累了吧,一向警覺到連貓咪在窗臺上走過都會驚醒的吳鳴此時卻睡得安穩,手裏原本攥着的資料也掉落在地。

猶豫了一下,游危還是脫下外套,搭在吳鳴身上。時近黃昏,風起的時候已經帶着陣陣涼意。

手忽然被捉住了,游危一驚,回眼望去,正對上吳鳴還帶點迷糊的臉,那份稚氣撩得人想摟他在懷裏。

“是你啊。”認出是游危,吳鳴松了手,“呣,我怎麽睡着了?”

游危拉下男人在臉上胡亂搓揉的雙手,有些憂心地看着他的黑眼圈:“你也該學着照顧自己了,才飛了幾千裏回來就出任務,完了還要研究資料,你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嗎?”

吳鳴笑笑:“沒事,就是打了個盹兒。你什麽時候來的?”

游危撇撇嘴:“剛把一個炒股虧了幾十萬的小男人從16樓平臺上勸下來,順便坐你們警隊的車過來看看你。”

“聽你這口氣,挺瞧不起那人啊!”吳鳴起身倒了杯水,放在游危手邊。

游危把杯子拿在手裏,但是并沒有喝:“認賭服輸,既然進了股市就要有虧錢的心理準備,為了身外之物尋死覓活,把對家人的責任都丢到一邊,算什麽男人?”

吳鳴撿起方才掉在地上的文件夾:“那你肯定會認為這個小家夥是真正的男人。”

游危好奇地探頭去看文件夾封面:“什麽小家夥……呀,滅門案?這麽吓人?”

吳鳴打開文件,指着一張資料上模糊的黑白影像:“就是這個小孩……呣,已經過了兩年,應該也滿了二十歲了。”

說話間游危已經粗粗浏覽了一遍案卷:“原來是混黑道的呀!怪不得這麽血腥!”

吳鳴臉色凝重:“其實那個文家一向風評倒是不錯,雖然也打擦邊球,但是從不涉足毒品和軍火,算是盜亦有道吧。這個袁家倒是黃賭毒什麽都來,而且習慣跟其他幫派搶盤子,隔三岔五的鬧事。”

游危把那幾張紙翻得嘩嘩響:“哎,這上面說證據表明是袁家派人把文家人包括保镖殺了十幾個,可是怎麽沒說一個月後袁家出同樣的事又是誰下的手?”

吳鳴托着下巴,食指抵着鼻尖:“警方沒有結論。普遍推測是其他幫派聯手幹的,因為袁家犯了江湖大忌,沒有知會主持大局的前輩,為了搶地盤擅自無故殺人,而且其中有幾個是完全不在江湖的局外人,包括我剛才說的那個小孩。”

游危的手指劃過那個黑白照片裏咧嘴大笑的孩子:“就是他?”

“對,文家的二少爺,從小被當做未來的學者培養,從未插手過家族的生意。”吳鳴接過資料,仔細看着那個孩子的臉,“身上一共被捅了十七刀,其中至少有五刀是足以致命的,在醫院裏躺了一個月才蘇醒過來,然後發現最愛的父親和哥哥都死了,真不知道是什麽支撐着他活下來的?出事那年他還不滿十八歲。”

游危使勁地咳了幾聲,捂住嘴,掩飾住了眼裏的濕氣。的确,跟這孩子相比,那些因為失戀或破産而放棄自己的人顯得那麽軟弱、那麽渺小。

“那他後來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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