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機場裏人來人往,一如既往的嘈雜不堪。廣播裏的女聲有氣無力地播報着下一班起飛的航班機次。
成深茫然地跟着文諾在寬敞而擁擠的機場大廳轉悠,很想找輛行李車把他擱進去,這樣就不用擔心他的身體能否吃得消這樣長時間的走動了。
“你到底是來找誰——”
話音未落,就見文諾緊跑兩步,拽住一個穿着灰色外套的旅客,“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三叔!”
那個灰衣旅客是個中年人,眉目俊朗,氣質頗為儒雅,此刻低頭看着文諾,掩飾不住的吃驚:“小諾,你這是幹什麽?”
文諾仰着臉,眼裏有星光閃爍:“對不起三叔,可續出事了。”
“什麽?!”三叔渾身一顫,慢慢蹲下,托着文諾胳膊想扶他起來,“出什麽事了?”
文諾沒有順勢站起來,只是把臉埋在了臂彎裏:“他死了。”
成深反應神速地及時接住了三叔搖搖欲墜的身體,扶他到一旁椅子上坐下。文諾慢慢也站起來,臉上沒有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麽。
三叔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着走到身邊的文諾:“他怎麽死的?”
文諾咬了咬嘴唇,低聲回答:“看起來像心髒病,不過警方懷疑他是被謀殺的。”
“他在哪兒?帶我去看他!”三叔突然想站起來,被文諾和成深一邊一個按住了。
文諾又跪了下來,扶住三叔膝蓋:“可續他……還在警局,等這事有個結果我們再去看他吧。”
三叔看着年輕人那張蒼白的臉,良久,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力地點點頭。
成深在旁邊說:“我送你們回去吧。”
“你在看什麽這麽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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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行被突然出現的一來吓了一跳,手一揮,很幹脆地打翻了電腦旁邊的茶杯。
兩人手忙腳亂收拾着桌上被沾濕的文件和辦公用品,一來還抽空偷瞄着電腦屏幕:那是一張少年的臉,介于男孩與男人之間,拍照時似乎是被陽光刺痛了眼睛,擡手擋在額前,那個歡快的笑顏如此富于感染力,看過一眼就無法忘記。
這個人,很眼熟啊……那個名字正要從一來口中說出來,東行卻忽然大叫一聲:“這是什麽?”
夾在一堆文件當中,有一張薄薄的紙,像其他資料一樣打印了很多串數目字和一些文字說明,毫不起眼,上面卻有人用鉛筆标注了好幾個地方。
“是我哥寫的字。”
一來也認出了李準基的筆跡:“大少爺寫的什麽?”
東行仔細看着手裏的紙頁,神色漸漸凝重起來:“有意思,看來哥也已經發現了情況啊,和我想到的對照起來,很說明問題呢!真是太有趣了……”
他嘴裏說着有趣,神色卻是從未有過的兇神惡煞,把一來都給吓着了:“是、是嗎?”
安頓好三叔,成深心事重重地走到車旁,拿鑰匙開了車鎖,側臉看着文諾:“去哪兒?”
文諾沒有回答,手按着胃部,眉頭微蹙。
成深忙過去攬住他肩頭:“不舒服嗎?要不然不去公司了,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沒關系的,我帶了藥,你去弄點水來給我吧。”
成深答應着去後備箱拿瓶裝水,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他把手機夾在下颌和肩膀之間,歪着腦袋去開後備箱,樣子有點滑稽。
但是看他的神色,卻是嚴肅到可怕,略有一絲不耐煩,更多的是氣惱;嗯嗯啊啊的,似乎很不情願與對方交流。
接過水瓶,文諾吞下一把胃藥,淡淡發問:“誰啊?”
成深背光站着,陽光勾勒出一個高大修長的輪廓,像極了古希臘的神像。
也像神像一樣沉默無聲。
“怎麽——”文諾的話只問了半截,就被成深一個大力的擁抱和随之而來的親吻給堵住了。
這種纏綿難解用力過度的吻法,就好像世界已經被毀滅、要抓住最後的機會一般,讓文諾心裏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但是他并沒有再問什麽。
成深低沉渾厚的聲音,在耳邊回響:“不管發生什麽,記得我愛你。這一點,任何事也無法改變。”
文諾身子一震,擡起眼望着那張驟然間變得有幾分陌生的臉:“你說什麽?”
不遠處傳來警車鳴笛和剎車的聲音。
從車門裏下來的,是吳鳴和他的隊員們。
什麽都不必再解釋了。方才的電話,就是吳鳴打來,确認文諾所在的。
兩兄弟默然看着刑警隊員們用機械的聲音對文諾宣讀着他的權利,将他按倒在發動機蓋上搜身,然後戴上手铐,塞進警車。
由始至終,那年輕人都沒有朝他們這個方向看一眼。
見表弟很有沖上去把警車車門撞開拉人下來的意向,吳鳴預先拽住了他的胳膊:“冷靜點。”
警笛又開始鳴叫起來,空氣裏充滿莫名的緊張氣氛。
“不是他,我不相信會是他!”
成深的話不明不白,吳鳴卻點頭應和說:“我懂你的心情。”
“你不懂,你什麽都不懂!”成深摔掉吳鳴的手,側轉臉避開他的目光。
“你以為我願意事情變成這樣嗎?”吳鳴抓住成深肩膀,怒沖沖地吼叫着,“你陷入得太快了,也太深了!身為警務人員,你盡到職責了嗎?!”
成深聽到最後一句話,突然安靜了下來。
“王朝的貨物有問題,你昨天就收到舉報了吧?為什麽不行動?”
“你怎麽知道的?”成深退後一步,掙脫了吳鳴的手。
吳鳴斜了他一眼:“你們海關也不是什麽不透風的牆。”他看着全部坐在車上整裝待發的部下,擺了擺手,“我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警車列隊呼嘯而去,留下一個孤單落寞的身影在原地一動不動。
“畫好了?我看看。”游危接過那張素描紙,拿炭筆在上面指指點點,“這個小孩是代表童年時的你吧?大大的房子,可是看起來很陰森,藏着不好回憶的地方,對嗎?你笑什麽?”
坐在他對面的袁平生搖搖頭,笑意并未收斂:“你的樣子不像心理醫生,倒像個算命的。”
游危的脾氣倒是從來不對他的病人發作,聽了袁平生的話,他只是淡淡地應了句:“在古代,算命先生所擔當的部分職責本來就相當于心理醫生。”
袁平生低下頭:“其實你都算對了。”
游危哭笑不得:“這算是表揚我嗎?”他幹脆把紙筆擱到一旁,專心地看着對面人秀氣得像個小家碧玉的臉,“你今天有心事?能跟我說嗎?”
“我……很久沒有外面的消息了……”
游危點點頭:“想知道誰的近況?或許我可以幫忙打聽。”
袁平生猛地擡頭看着他,掩不住的驚喜:“真的?我想知道文諾現在怎麽樣——”
游危不等他說完就冷冷地打斷他的話:“這個不用打聽我也能告訴你,他不好,很不好。”
袁平生的眼圈紅了:“我知道,我做了很過分的事。可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始終當他是親弟弟,我沒有想要傷害他……”
“那些南美火蟻呢,也是無心傷害?”
面對游危的咄咄逼人,袁平生的淚水終于掉落:“是我昏了頭,我只是不甘心……我在南美農場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因為不小心,被各種各樣的毒蟲蟄到,日子久了我就想,為什麽?我們都是父親的兒子,為什麽是我在這倒黴地方過着這倒黴日子,他卻在逍遙自在地做他的公子哥兒?我什麽都不如他,什麽都沒有,連情人都是他不要了才輪到我的!你相信嗎?就算是現在,只要他一句話,正楷就會回到他身邊!你們都說我狠心,可是你們誰能理解,永遠做一個備用胎心裏的苦?身體上的傷會有重新長好的一天,心底裏的傷卻是永遠都無法愈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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