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三天以後,李在元的屍體在那片荒涼的海灘上被人發現,頓時成了H市頭條新聞。
在電視上看到這條新聞時,成深正在一心三用地就着報紙吃早餐,一口牛奶當時就噴在了報紙上。
文諾已經吃過了,正對着鏡子結領帶,聽見動靜回頭看他一眼。
成深拿手指着電視機,卻說不出話來。
文諾其實方才已經聽見電視裏的播報內容,見成深這副模樣,嘆口氣:“趕時間呢,到車上再說吧。”
成深嘴裏叼着面包片上了車,含糊不清地說着什麽,拍着文諾的腿。
“我會慢慢開的。”文諾心想這家夥真是不厭其煩,每天都要叮囑一遍,早晚有一天自己會被他煩得忘記怎麽開車。
車夾在早晨上班的車流裏慢慢走着,文諾把那個漆黑夜裏發生的事慢慢說給成深聽着。
故事講完的時候,車正好停在王朝門口。
那片面包早下了肚,成深拿濕紙巾擦着手,擦了一遍又一遍沒完沒了。
文諾也不再說話,靜靜地靠在司機座上看着前方。
“你們為什麽不報警?”
他終于還是說出來了。文諾心裏想着,擡手去開車門,被成深一把拽住。
四目相對間,有什麽東西正在悄悄溜走。
我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嘴裏莫名的發苦,文諾低聲說:“你不懂,這是另外一種游戲規則。”
成深憤怒地低吼:“是,我是不懂!那麽你呢,這是代表文家要重返江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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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諾用力掙脫他的束縛,跳下了車,緊抿着嘴不再說話。
成深從另一頭下車,對着文諾嚷:“還是你根本就沒有離開過這個江湖?”文諾的沉默激怒了他,頭腦發熱沖口而出,“你根本就沒愛過我,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我對不對?”
那個憂傷到極點的眼神在之後很長時間裏都留在成深腦海中無法抹去,雖然還是無法肯定文諾的無辜,那種想不惜一切代價愛護他的沖動又泛上心頭。
後面跟過來一輛車,對于車道被占非常不滿,狂按着喇叭。
成深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已經隐入旋轉門後的身影,走到車的另一側,坐進去重新發動了車,離開了王朝大廈。
很多天沒有用心打理公司的事務了,案頭上公文堆積如山。文諾很清楚現在那些員工們有多惶恐,一個個的坐立不安無法工作,滑頭一點的已經在做另覓枝頭的準備。
也不能怪他們,助理突然死了,總經理莫名其妙入獄又莫名其妙出獄,碼頭那邊被扣的貨物到現在沒有說法,讓人難免産生整個王朝已經風雨飄搖的印象。
但是這一刻坐在辦公桌前,文諾卻毫無動力要重新振作把公司業務帶回正軌。
筆筒旁那只兔子形狀的沙漏仍在,文諾慢慢把它拿過來,倒了個個。七彩細沙又開始緩緩流瀉。
人類總是喜歡制造各種各樣的計時工具,仿佛這樣就能留住那看不見摸不着的時間。可惜任憑你怎麽計算,過去了的歲月從來不肯回頭。
如果能回到從前,我們會不會做出不同的選擇?如果第一次那尴尬的相逢,只說一句“對不起”就轉身離開,是不是和成深之間,就不會再有後來的心動心怯心傷心碎?
靜靜地盯着那沙漏,文諾長長的睫毛下,墨玉般深黑的瞳仁沒有一絲生氣,就像整個人已經變成了真正的雕像。
內部通話器響了:“文總,有人找您,說是您的三叔。”
文諾一震:“讓他進來。”
三叔推門而進時,文諾正走到門邊,兩人幾乎撞在一起。
對視了幾秒,文諾低頭微微一躬:“三叔。”
三叔看着他,嘆口氣:“又瘦了。你這孩子真是不知道愛惜自己。”
文諾默不作聲地給三叔讓了座,沒有回自己辦公桌後,而是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秘書拿托盤送了兩杯茶進來,三叔說了聲“謝謝”。
門再次關上後,室內是一片難堪的靜默。
“昨天我去醫院看過袁平生了。”
三叔的話很突兀,文諾轉過臉:“他還好嗎?”距離上次探望好像已經隔了很久,那一回袁平生幾乎把文諾掐死。
“氣色比你好多了,醫師說再過些日子就可以出院。”三叔打量着文諾的神色,“我已經明确表示不再追究他打傷可續的責任,所以,他應該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文諾心不在焉地點頭:“那就好。”
話音未落左手被一只溫暖的大手捉住,三叔的聲音裏有一絲愧疚:“你心思很重啊!那些事東行都跟我說了,我不該懷疑你走私——只是那時我心情不好……不要生三叔的氣……”
文諾惶惶然站起來:“三叔您別這麽說——”
三叔随着他站起來:“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小心眼。這次來,我是想幫你把公司裏的事務好好理一理,可續走了以後,你恐怕都沒好好打理過這些吧?”
得友如此,文允政幸何如之?
文諾忽然羨慕起已經去世的父親。不管三叔是出于單純的哥們義氣還是另有隐情,這份不求回報無怨無悔的感情真正是堅固得令人心生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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