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

? M大的“SHOW TIME音樂盛典”校園歌手大賽興起于十年前，一路發展至今，已經演變成M大人的校園傳統文化，比賽流程和競賽視頻之類的周邊都已經做得非常商業化。選手們經過初賽淘汰制，直接晉級十名參加總決賽。

任碧草今天被通知去校內的慎思園參加本屆主題曲的MV錄制。這次的主題曲走校園清新路線，十名選手全都統一穿着M大标志性的文藝清新風校服，女生是清一色的黛藍短裙，男生是襯衫長褲。手拉手站在慎思園的怪石池塘邊，唱着優美動聽的旋律。

錄完收工的任碧草往宿舍走，推門進去裏面四個人正在打小麻将。她蹑手蹑腳躲回走廊，惡作劇地扯着嗓子，突然一聲幹嚎。“輔導員來了！”

這一聲猶如平地驚雷，炸響在宿舍逼仄的上空。賭博四人組乍一聽被吓得面如土色屁滾尿流，一片慌張。

“我擦輔導員來了輔導員來了。”宿舍裏頓時響起無數雜亂的腳步聲。

“我就說不打最後這把的，趕緊，收牌快收牌——”

“錢呢？我錢藏哪啊。”

方小語卷起麻将布飛快扔到桌子底下，陳然手忙腳亂撈起桌上的錢嘴裏大聲念英語單詞，李靜和周佳德抓着牌翻身就往床上滾。四個人動作麻利，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無半點拖沓。

任碧草爆發出一陣狂笑，捂着肚子走了進來。立馬收到一堆報複的枕頭。

“你這孽畜，害姐最後一盤極品的牌廢了。”

“下次再敢這樣直接處以宮刑！”

“不想活了是不是？”

“幸好廢了，不然我要開100多塊啊。”還是有人獲得福利的。

任碧草躲讓攻擊利器，帶着一臉神秘的表情。“知道我剛剛去錄影看到誰了嗎？”

“誰，郭德綱嗎？咋了，讓你給我們捎帶口信兒啊？”方小語憤恨難消，她好不容易的滿堂紅啊！

“是李萌萌。我剛剛才知道，她也參加了校園歌手大賽，還進了總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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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然率先進行人身攻擊。慢騰騰走過來拍拍任碧草瘦弱單薄的小肩膀。“不是我說，你要是連那種玩意兒都拼不過，你就幹脆別回宿舍了，自刎以謝天下吧。”

不是吧？這也太狠了。任碧草打了個哆嗦，試圖引導諸位室友轉換思維方向。“比賽還有短信投票環節呢，你說就憑她在男生堆裏那人氣，我就是五馬分屍再活回來組合成變形金剛那也贏不了啊。”

“這不還有大然嘛。讓她家高耀曦在主持晚會的時候幫你拉拉票，說兩句好話，前三不要太容易哦。”方小語一貫的出狠招，殺手锏。

一句話讓任碧草重新找回了曙光。閃爍着星星眼趕緊讨好陳然。陳然趁機勒索午餐一頓，零食若幹，這才慢慢吞吞舉起電話撥通了高耀曦的號碼。

高耀曦正在彩排，一聽來意只是說主持人的詞都是早就寫好了的，如果中途插入個人行為會對其他選手造成不公正，也會拉低評委的印象分數。

這……算是被婉轉拒絕了嗎？陳然無聲地沖任碧草搖搖頭，表示此方案——沒戲。

高耀曦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傻豬，到時候你要來看我主持嗎？”

“應該會吧，我要去給小草加油。”

“哦，那這幾天我就不來找你了，就快比賽了，董書記天天拉着彩排，實在忙不過來。”小聲地解釋着。

陳然對此到很大度，畢竟男人就是為事業而生的嘛。“沒關系，你忙你的，我到時候直接去觀賽就行，不要太累了哦。”說完嘴角綻開一朵笑容，撒嬌一樣地說道，“親我。”

周佳德斜眼努嘴示意衆人快看。“都快樂成一朵花了。”

“這貨有了男人就蕩漾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方毒舌蓋棺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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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衆期待的校園歌手大賽終于如期而至。地點是M大的禮堂。據說這屆是歷任比賽中實力最強的，再加上活動前期宣傳搞得好，連M大周圍的X大學生也有不少渾水摸魚進來看比賽。

陳然和一衆室友早早地搶占了有利地形，還順帶給林小露和上官敏敏留了位。任碧草濃妝豔抹告別了親友團，帶着滿腔不怕死的熱情，殺上後臺選手休息室。

禮堂裏四處張燈結彩，大音響循環播放着大賽主題曲，各個參賽選手的粉絲組成粉絲團，拉着橫幅猛吹喇叭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喊口號。

——“餘昊餘昊，一呼當先，號令全場！”

——“家喜勇敢往前沖，不做弱受當總攻！”

——“辣妹子辣，辣妹子喜，辣妹子今晚奪第一！”

尤其以李萌萌的粉絲最為狂熱，他們大多是戴着眼鏡的宅男，此刻舉着橫幅打着拍子，非常齊整地高喊:“萌萌女神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方小語覺得自己的戰友不能在氣勢上首先輸掉，于是把一屋子牛鬼蛇神集合起來。“我想了個口號，我們來喊吧。”

叽叽咕咕幾個腦袋湊在一起，一秒鐘後同時站直上身，參差不齊喊起來——

“一個李萌萌倒下去，千百棵小草站起來！”

頓時被李萌萌粉絲團的宅男秒得渣都不剩。好吧只好換口號，于是換成——

“任碧草仙福永享壽與天齊，千秋萬代一統歌壇！”

任碧草在後臺聽到恨不得立馬能到派出所改身份證改頭換面再出來做人。哎呀媽呀，這些人只怕是敵方派來的卧底吧？！有這麽哭着喊着出洋相的麽？！

比賽在一片歡樂狗腿的吵鬧聲中拉開了序幕。

開場就是一首熱血沸騰的《海闊天空》，身着垮褲的小弟弟蹦蹦跳跳出現在舞臺中央，臺下一個角落裏頓時尖叫聲不絕于耳，一堆死忠女粉絲拼命哭喊偶像的名字。

開場就把氣氛調到了嗨點，垮褲小弟弟對自己的表現還挺滿意，揮着手下去了。

接下來傳說中的學院美霸。該妹子據說擁有專業美聲路線的素質，《我的太陽》那高音飙得快把真太陽給膈應下來了，上官敏敏碰碰陳然，“聽說美聲唱得好的，體型一般都比較巨大.”陳然瞅了眼臺上的美霸，感同身受。

下一個是上屆校園歌手冠軍得主——一個帥氣冷豔的高個美女。一束光從她頭頂打下，随着張惠妹的《站在高崗上》音樂響起，身後蹦跶出四個伴舞DANCER。果然冠軍的氣場就是不一樣啊，看人家這裝備，這渾厚的嗓音，這裸*露的大腿，估計這屆冠軍也跑不了啦。

選手們一個接一個地上臺，方小語看看表，“怎麽還沒出來啊？”

“重量級壓軸一般都在最後，”陳然心裏也急，東張西望半天，總算聽到主持人報任碧草的名字。“喏你看這不出來了嘛。”

一陣悠揚的樂聲響起，任碧草同志呆若木雞地出現在了舞臺上。她的表情十分僵硬，一看就知道很緊張。前奏響了一會，慢慢慢慢地舉起話筒，鐵青着臉開口唱了第一句。“你可知賣糕，不是我真姓……”

有沒有搞錯，她居然唱《七子之歌》啊！一團黑線同時降落在302宿舍衆人面前，蒼天吶大地吶，這種注定撲街的歌曲究竟是哪路神仙給你選的啊，根本不用賭鐵定拿不到名次的好不好！被打擊的衆人也提不起興趣給她搖旗吶喊了，只是默默哀悼着那頓還沒開始便已結束的大餐。

評委在臺下交頭接耳，也不知在讨論什麽。一曲終了，高耀曦出場報成績。95.3，居然還不是最低，穩坐中間名次。

九個選手很快過去，比賽現場高~潮一個接着一個，最後上場的是李萌萌了。陳然打定主意，只要她一開口，馬上放上官敏敏吹口哨喝倒彩。

沒有音樂，李萌萌柔軟輕飄的念白響徹在大廳。她從觀衆席中款步走出，一路來到臺上。她穿着一身純白的連衣裙，長發及臀，額心一點紅印，一低頭一颔首間，充溢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熟悉的旋律起，是席琳迪翁的《我心永恒》。

這個女人的拿手本事就是裝白蓮花。此刻的她她臉上浮現出楚楚動人的羞澀天真，如同跌落凡間的精靈，一個人，安靜走在紅色地毯上，周身散發出驚人的美麗與純潔。

她調皮地擡手打起節拍，小腦袋一點一點，和着節奏開口唱了。仿若天籁，歌曲的震懾力和絲絲柔情，被她表現得極好。動人心魄的聲音混合着旋律，穿過舞臺，瞬間抓住了觀衆的心靈。

臺下的觀衆和粉絲同時屏息，不得不說，她的舞臺表現力和嗓音确實很震撼，這樣高難度的歌曲讓她唱得蕩氣回腸，餘音繞梁，連敏敏都忘了吹口哨。

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臺上。一身純白襯衫的男子手捧着純潔的白玫瑰，一步一步向李萌萌靠近。那個男人有着白皙的皮膚和陽光般的笑靥，開心的時候會露出一對大酒窩。此刻他面對着舞臺上的公主，彎下腰，如同她最勇敢的騎士，将手中象征純潔的玫瑰以最虔誠的姿态雙手奉上。

李萌萌在微笑，她的笑如同春日裏的一抹沾了露水的梨花，清新嬌嫩，鮮豔欲滴。她接過那束玫瑰，望着他的臉都帶着濃得化不開的柔情。

“郎才女貌啊，亮瞎了我的眼啊，看到他們我終于又一次相信了愛情，難怪堪稱校。在一起，在一起！”身邊湧起潮水般的起哄聲。而陳然從座位上驚站起，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虛僞、貪婪、假作、背叛，陳然從來沒想過，這些肮髒的詞語會和美好得如同一縷陽光般燦爛的高耀曦扯上任何關系。

記得很久以前他說過，你保護自己的樣子讓我很心疼。特別是那雙眼睛，很幽怨似的，讓我不由自主的想去接近你，呵護你。

他說，我手機裏一直有一張照片，想起你的時候，我就盯着照片上的你。

他說，下次一定要讓你感受我灼熱的愛，把你這座冰山融化。

陳然的眼眶發紅，目不轉睛地看着舞臺上的兩個身影。明明是炎炎夏季，她卻渾身不可抑制地發着抖，從未有過的寒氣從腳底彌漫開，一點點，由腿及腰，再漫過脖子，如同溺水者，被寒冷浸透整個身體，就快要窒息。

無法抑制的顫抖，寒冷如同冰刃瞬間刺透四肢百骸，毫不留情地刻下一道一道深不見血的傷痕。心髒從最初的疼痛中漸漸蘇醒，逐漸麻木，麻痹了她的呼吸。

他不是說，中途插入個人行為會對其他選手造成不公正嗎？那麽在上萬人面前牽着仇人的手殷勤獻花，又算什麽？

他不是說，李萌萌不如自己出色嗎？那麽現在他任由自己的同學、朋友、老師誤會他們之間的關系，又算什麽？？

他不是說，自己穿格子襯衫要更搭一些嗎？那麽現在一身白襯衣配合李萌萌，又算什麽？？？

臺上眉開眼笑的人仿佛正是心心念念愛她愛到骨子裏的男人，又好像不是。

周圍的喧嚣一浪高過一浪，後面有人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腳，陳然置若罔聞，仿佛失去了觸覺一般。只是呆站着，面無表情地發抖，抖到牙齒輕顫，哆哆嗦嗦吐不出一個完整句子。

幾分鐘之前的畫面，居然遙遠得如同前世。沒有淚流滿面，她不擅長流淚。有一瞬間她覺得好像一切都是一場夢，過去的三個多月，100多個日日夜夜，以跑馬燈形式在她眼前浮現閃過，身處的時間、空間，都虛幻得不像真實場景，虛幻得仿佛閉眼再睜開，依舊是躺在宿舍的那張床上，陽光打在窗頭玻璃，樓下有帶着早餐的男孩在耐心等待。

他站在臺上遠遠地看過來，輕眯了眼，牙齒白得晃人。

好像還是三個月前的樣子。

好像還是三個月前在校園裏第一次看見他的樣子。

好像還是他在操場上低頭一吻的樣子。

好像一切都沒變。

又好像一切都變了。

——“那……你喜歡我什麽？”

——“這個問題，需要用我的一生來回答。”

想起他告白時笨拙的樣子，陳然忽然輕笑出聲，今天豔陽高照，陽光好得讓人忍不住流淚。

轉過身獨自在喧嚣人群中準備離開，身後忽然響起一陣喧嘩，“高曜曦，你媳婦喊你回家跪搓衣板！”音響裏居然傳來上官敏敏的聲音！她沖上了舞臺搶了李萌萌的話筒！

“高曜曦！你這個兩面三刀的賤人！”全場嘩然。

陳然回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上官敏敏被幾個保安舉着擡下去的場面，裂嘴笑了笑，這個妞，真是太會惹是生非了。老太爺曾經就說過，大敏看着粗糙，其實活得自由自在別提多帶勁了。林小露人冷心狠也不會受欺負。反倒是陳然，看着驕傲得不可一世，因為容易心軟，卻最容易受到傷害。

到處都是在狂歡的人群，無處不喧嚣，無人不歡顏，可那些熱鬧，都與她無關了。

一個人麻木地走在街頭，路邊小店裏在放着一首老歌，傷感的旋律很應景。細碎的片段飄在空中，輾轉攆落，摔成一地泥濘。

和你也許不會再相擁

大概你的體重

會抱我造夢

從前為了不想失約

連病都不敢痛

到哪一天才回想起

我蠢

和你也許不會再通宵

坐到咖啡酸了

喝也喝不掉

從前為你舍得無聊

寧願休息不要

談論連場大雨你窗臺漏水

不得了

從來未愛你綿綿

可惜我愛懷念

尤其是代我傷心的唱片

從來愛你

但永遠為任何人奉獻

從來沒細心數清楚

一個下雨天

一次愉快的睡眠

斷多少發線

和你也許不會再擁抱

待你我都蒼老

散半裏的步

前塵就似輕于鴻毛

提及心底苦惱

如像自言自語說他人是非

多麽好

從來沒愛你綿綿

可惜我愛懷念

尤其是代我傷心的唱片

從來沒愛你

但永遠為任何人奉獻

從來沒細心數清楚

一個下雨天

一次愉快的睡眠

斷多少發線

從來沒愛你

只喜愛跟一顆心血戰

亦懷念那些吸不透的香煙

從來沒愛你

只喜愛共萬人迷遇見

從來沒細心數清楚

一個夏雨天

一次愉快的入眠

斷多少發線

想起那些過往，他留給自己的從來都是匆匆離去的背影，無可奈何的歉疚，犯了錯的事後補償。這樣一個溫柔的人，舍不得任何人難做，卻一次次陷她于心灰意冷的境地。從前他溫柔體貼像極了她的父親，可是直到今天為止，她才知道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表錯了情。這個人，從來都不曾像她的爸爸那樣，會毫不猶疑地保護她，愛惜她，不讓她受到一點點傷害。

不知道為什麽，陳然又想起拒絕陸铮的那個下午。原來，她還是沒能找到生命中第二疼她的那個人。

高曜曦不愛她麽，不是。只是他的愛摻雜了太多的其他東西，所以才會忍心扔下她，才會絲毫顧慮不到她的感受，才會怡然自得地穿梭在各種女生堆中。正是這些其他東西，讓他變得越來越陌生，離陳然心心念念的形象越來越遙遠。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生離死別，而是有人打着愛的旗幟，手持利刃，一刀刀割開她的血肉，在心口上捅出無法愈合的傷口。可惜她這個大傻瓜，聰明了一輩子，卻在這一刻丢盔棄甲，輸得一敗塗地。“從來沒愛你，只喜愛跟一顆心血戰，亦懷念那些吸不透的香煙，從來沒愛你，只喜愛共萬人迷遇見……”傾盆大雨落下，她一個人發着抖，踉跄走在風雨裏，不知情歸何處。

手裏的電話鈴聲響起。“新鮮男寵”來電。她拿在手上，目光呆滞地只是看着，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直到她忽然驚怔，放到耳邊。

“你在哪裏？”高耀曦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是她聽錯了麽，居然有一些焦急。

“比賽結束了麽？”她懵懵懂懂，竟然還能無所謂的閑聊。

“你先走了？怎麽沒來後臺找我。”

陳然笑着，“因為我的男朋友，他今天要和別的女生牽手送花啊。”

“對不起……”隔着電話線，那頭突然有些哽咽。一個人該有多難過，才會在電話裏失控？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高耀曦，”她說，“祝你幸福。”這句話說得坦然。

她終于想明白了，原來他們互相，都從來沒有愛上過對方啊。所以，就到這裏吧。這一百多天的愛恨糾葛，舍不得忘不掉放不下傷不起，就在今天，統統打包壓縮，做成一個很小的文件包，埋藏于記憶深處，再也不要被翻出，再也不要被傷害。

那些無可奈何的放棄，心灰意冷的離開，從今天起，統統滾出我的生活。删除掉痛苦記憶，明天的陳然，又會是那個百折不撓、颠倒衆生的大美女。

從來沒有人死于悲傷，人生依舊會美好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