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 如果你要問陳然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是什麽，她一定會毫不猶疑地告訴你：來工地，沒有之一。

從屹立在這片貧瘠大地起，小陳姑娘的精神世界就徹底被無情的現實打垮了。在經歷了停水停電這兩個被譽為夏天的終極痛苦之後，還有什麽能超越如此艱難的生活？

有，那就是手機欠費。

是的，小陳姑娘在校時貪便宜上了聯通的賊船，到工地的第二天發現手機君不幸欠費，趕緊上街蹦達尋找繳費網店。奈何被網店小業務員告知，聯通只有大的鎮上才能繳費，對不起，本村兒沒有。

莫非這是世界準備抛棄她的先兆？！

“網上繳費可以嗎？”陳然不死心，在一切娛樂活動皆無的山卡卡，手機君就是她的命啊。

“不可以，沒這設備。”小業務員不耐煩地趕她離開，關店門回家打牌去了。

怎麽辦，難道要向移動屈服？她的手機號可是貴賓號，貴賓號可是需要很多銀子才練得成的哦！在經過了劇烈的思想鬥志之後，陳然義無反顧地……朝移動營業小屋走去。那啥，留得手機在，不怕沒柴燒。聯通君我不是抛棄你，我只是暫時潛伏進移動的陣營中= =，我還會回來的！

孩子，感謝你生活在新中國吧，不然就你這品行的，恐怕穿越回去只有當漢奸一條出路了。

好容易到了移動營業小屋，屋前貼了張黑乎乎的告示：“本店因開業一周年慶，全體員工組織去鐵馍溪旅游，下周開門，見諒。”

陳姑娘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幾句話幾十個字看來好半天。好吧，現在看來，現代社會是徹底把你給抛棄了。

沒精打采地回到宿舍，牛叔和姥姥從屋裏出來，看到陳然趕緊伸手招呼。“小陳喲，你克（去）哪點了，走披快肩布跟我兩個克（去）工地一趟。”

“去幹嘛啊，牛叔？”

“克了你就曉得了，走嘛。”

被牛叔暈乎乎牽着來到了旁邊的工地。MT公司傳說中的村政府辦公樓現在還只是挖了幾個大坑，連地基都還沒打。周遭是一捆一捆的鋼筋材料和堆成小山似的水泥，在烈日的炙烤下溫度高得駭人。

牛叔找了塊塑料布把鋼筋遮了一下，自己搬起一袋水泥，示意陳然把背靠過來。“天氣熱水泥耐不住高溫，要把這些搬到材料房裏面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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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然感覺背上一沉，一塊像烙鐵一樣的東西就被放了上來。牛叔指着前面不遠處的一間破屋，“就背到那裏面克（去）哦。”

“知……道……了。”陳然咬緊牙關，用董存瑞邱少雲賴林等無數英雄兒女的事跡鼓勵自己，堅持住！加油！你一定要挺住，挺住！

腳步艱難地移動着，頭上噴薄出晶瑩的汗水，手臂緊緊箍住背上的水泥袋，口中發出“咿——呀——”的詭異號子聲。

陳然，這名新時代的美少女，果真華麗轉身，成為了一名美少女鐵血戰士，完成了自己人生中的一件奇跡——扛水泥袋子。

好容易把水泥轉移到了材料房，此刻她的心中充滿了自豪、驕傲、欣慰等諸多情緒。裂着嘴傻笑了半晌，醒過味兒來的小陳姑娘突然醍醐灌頂。這尼瑪是女漢子的節奏啊！欣慰你妹啊，自豪你妹啊！為毛她一個如花似玉的萌妹子，現在要搞到在工地上搬水泥？！

不大會兒牛叔和姥姥也吭哧吭哧扛着水泥進屋來了。牛叔看着陳然的小身板兒有點過意不去。“這麽水靈靈的大姑娘，這是遭了啥子孽哦，要跟老漢兩個來工地扛水泥。要不你歇着，我跟他扛就行了。”

陳然痛哭流涕地想好啊終于等到你這句話了，可上面張口說出來的卻成了：“沒事的，牛叔。這麽多水泥你們倆要搬到什麽時候才算完。我力氣雖然不大，但是多個人多雙手總要好些。”

牛叔欣慰得直點頭。“還是小陳明白事理。比其他來過工地的大學生好多了。”

姥姥也不客氣。“那剩下的我們三個就平分了嘛，一人十袋。”

此話一出，逞強的某人登時俏臉綠成了阿凡達。看來還是老話說得好，莫裝逼，裝逼遭雷劈。陳某人估計現在就是處于被雷劈的狀态中。

從上午九點一直到下午三點，幾十袋水泥總算妥妥地轉移到了材料房。幹完了重體力活，陳然的背此刻已經脫離了大腦和神經元的指揮徹底獨立出去了，完全沒有一點感覺，用手敲打竟也一點痛感都沒有。完了完了，該不會是落下毛病了吧。

心裏正想着，姥姥在房子那頭招呼她。“過來吃點東西，肯定餓了。”

三人聚在一起，面前幾個碗裏擺着饅頭鹹菜，還有些牛肉豬頭肉。陳然感覺自己餓得能吃下一頭牛，抓着饅頭就一是狠狠一口。三人狼吞虎咽地吃着，牛叔夾了筷牛肉不舒服地蹭了蹭右肩。“王老漢，我說你吃就吃吧，你老摸我幹啥？”

姥姥皺起眉頭，老臉更像樹皮了。“哪個有閑心整你。”

“你看你又摸我了。”牛叔不耐煩地朝肩上瘙癢的地方拍去，誰知竟感受到了異樣的觸感。慢慢轉過頭，這一瞪牛叔眼睛都直了。

兩只小山似的藏獒蹲在他背後，尖利的獠牙斜刺橫楞地露在外面，散發着惡臭的哈喇子牽成絲流到了地上。那藏獒目露兇光，緊緊盯着碗裏的肉，身體裏發出“哈——哈——”的貪婪聲音。

三人同時被吓得手抖腳軟，陳然第一反應是跑，可面對着山一樣的大狗，她的腿率先沒出息地軟了，跑不動。姥姥也吓得不輕，哆哆嗦嗦把碗裏的牛肉慢慢朝藏獒方向移了移，兩只大狗的口水流得更兇了，眼神明顯興奮起來。

陳然腦子靈光一閃，試探道：“牛叔王叔，你們一人端一盤肉朝兩個方向扔，然後我們仨一起往前跑，你們說好不好？”

那兩人大氣都不敢出，緩緩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陳然顫抖着儲蓄腿部力量，嘴裏開始倒計時：“我數到三就扔盤子跑啊，準備，一……二……三……”

兩只盤子迅速朝左右兩邊分別飛去，倆藏獒嗷地一聲各自追着一個盤子而去，牛叔爆喝一聲“跑”，說時遲那時快，兩男一女如同離弦之箭撒丫子沒命地狂奔。

身後響起一陣狂亂的犬吠，短跑三人組哪敢回頭，哭爹喊娘地跑了一路，好容易沖回宿舍關緊院門這才有機會喘口氣。

“沒……沒事吧都？”牛叔喘着粗氣癱在地上問另外兩個難友。

“沒事……就剛才衣服被那畜生咬掉半塊布。”姥姥一度落在最後差點舍身取義了，這會雙腿跪在地上站不起來。

“我有事。”陳然小同學弱弱地舉起手，小臉煞白。

“你咋了，小陳？”

此時的小陳姑娘披散着亂七八糟的頭發，被水泥和汗水糊花了的小臉看不清原本的樣貌。“玻璃，”她哭喪着臉，倒抽了兩口涼氣，“我腳被玻璃紮了。”

月落烏啼霜滿天，紅星伴我去戰鬥。

光榮負傷的陳傷員被村裏的赤腳大夫包紮好傷口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為什麽睡不着？除了痛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癢。

出了這麽多汗又沒地方洗澡，身上難受得跟有幾百只螞蟻在爬似的，任誰都會難受。自來水一直自己沒來水，小陳姑娘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接受牛叔的意見，去小河溝沐浴吧，總比就這麽膩着活受罪好啊。

于是趁着月黑風高、衆人鼾聲如雷之際，小陳姑娘她獨自一人，瘸着腿，一拐一拐偷偷來到了小河邊。

四下裏偵查過後，除了蟬鳴蛙叫蛐蛐響，果然再找不出另一個聲響。按照村兒裏的習俗，這個點估計都在夢周公吧。脫下汗滋滋的衣服，除掉頭上的發箍，小心地坐在河邊一塊光滑的石頭上，将清澈的溪水澆到臉上。

好……好舒爽！許久沒有清洗過的陳然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再不猶豫，連貼身內衣褲也一齊脫了下來。

月光溫柔地撒在她的身上，茂密的樹叢，沁人心脾的山溪水，她用手舀水澆在腿上，避開傷處，溫柔地搓洗起來。

連日來的勞累、疲憊、不适以及對現實的失望，在這山泉水中，被沖洗一淨。陳然不敢泡在水裏，怕傷口發炎。她洗完了澡，竟一點也不想離開這美麗的小天地。折了一片芭蕉葉，舀起一泓清泉，把長發撥到一邊，将葉子高舉過頂，水順着頭頂一路蜿蜒，從臉頰落到身體玲珑凹凸處，漫過緊致結實的大腿，最後沿着光潔小腿跌落回溪中。

她心情忽然很好，小時候經常一個人在家，養成了自說自話的習慣，這會一放松，小陳姑娘開始嗨了。

“各位父老鄉親，區區在下不才，陳然是也。遠道而來，沒啥準備，就給大家夥表演一段《三傻子》，諸位請了。”

“陳美女表演單口相聲了，大家鼓掌啊，歡迎啊，撒花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感謝感謝，衷心感謝！”

自己巴掌拍得啪啪響。

這孩子瘋魔了，一人扮演馬三立，捧哏的，以及鼓掌群衆。

吧唧吧唧說完了一段單口相聲還不過瘾，“各位實在太熱情了，小女子無以回報啊，那啥，那咱就來一段歌曲吧，保證讓您聽了魂不守舍還想再來。掌聲在哪裏？”

“好耶好耶，陳大美女唱歌最好聽了！”又開始精分。

小陳姑娘以手比作話筒，忘我地張嘴唱起了歌。“地球是我們的家園,正義是我們的信念。我們是——翻江倒海的威龍，我們是——穿越雷電的海燕——”

“撲哧——”一聲輕笑從背後傳來。細分辨應該是個男人！陳然一下慌了，匆忙中抓過衣服擋住胸前三點，顫抖着向虛空中喝問：“誰？出來！”

“劃拉——”是撥開草葉的聲音。有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身後不到一米的地方。陳然心裏驚恐萬分，慘了，不會是遇到變态強～奸犯了吧，莫非今天竟要交代在這裏？上帝啊，求求你不要這麽殘忍，如果你這次放過我，我以後一定逢年過節多在您老人家教堂裏敬兩柱清香。

正胡思亂想着，一個低沉的聲音幽幽響起，熟悉至斯。“唱得真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