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章

? 陸Boss隔天就陪領導坐着汽車去麥加鎮微服私訪了。可巧中秋将至，合家團圓之際，陸铮因為公事無法回家，陸母便邀約了陳家一大家人坐在一起吃團圓飯賞中秋月。陳然在飯桌上很意外地發現梆子居然跟在陸母後面也來了。梆子見着她，嬉皮笑臉地打了個招呼。

“然然過來我給你介紹。這是我侄子，陸铮的表弟，周邦彥。”看到陳然走過來，陸阿姨笑眯眯地拽着梆子向她招手。

“姨媽，我跟陳學姐早就認識了。”周邦彥說。怕他要爆出第一次打架和第二次蹲派出所的經歷，陳然趕緊點頭把話茬接過去。“是呀是呀，這個弟弟跟我是一個中學畢業的，我還是他學姐呢。阿姨我媽他們在另外那個廳裏打牌呢，三缺一就等您了。”說完把梆子拉到包間一角氣呼呼地質問起來。“你這個叛徒，你是陸铮表弟的事情怎麽從來沒告訴過我？”

梆子挺無辜的，可憐兮兮地分辨。“你也沒問過我啊。”

“廢話！正常人能那樣問嗎？我用腳趾頭想也猜不出陸铮會有你這麽一個小混混表弟。再說了，萬一您要是皇親國戚，難道我沒事兒還得想着問您一句，是不是總理他親孫子？”這下可把梆子逗得夠樂。“表嫂這可是你說笑了，總理親孫子我是願意當，可還得問人家願不願意啊。”

“少跟我廢話。你是陸铮表弟，那我和高耀曦之間的事兒你不都告訴他了？你個內奸，叛徒！”陳然當年跟高耀曦在一起的時候沒少出去約會過，每次一出來标配搭子就是林小露上官敏敏和周邦彥。本想着以前的事就這麽随風而去了，哪知梆子這家夥他居然這麽早就潛伏進了自己的心腹隊伍，萬一他把老底跟陸铮那麽一翻，就Boss那小心眼的樣兒，自己能有好果子吃嗎？

梆子也看出了陳然的心思，一疊聲地安慰她，“放心放心，我跟敏姐那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在江湖上混講究的就是個義氣。再說了，我要有心拆你的臺，當初也不會在姨媽面前替你說好話了。其實嚴格說起來，你能和表哥好，還得謝謝我這個媒人牽線搭橋呢。”

這下可把陳然聽糊塗了。自己跟陸铮可是自由戀愛的，他梆子又是從哪冒出來的媒人？細問下梆子這才吐了實話。“不就是在正義路上第一次見着你們那次嘛，我這不還跟你拍了照要了簽名呢？後來有次我上姨媽家吃飯，正好碰到表哥也在家。姨媽吃着飯就一個勁地數落表哥快奔三的人了連戀愛都沒談過，說什麽也得幫他介紹一個。我也是個多管閑事的命，聽姨媽這麽一說就把你的照片拿出來炫耀，說我這有才貌雙全适合表哥的好姑娘。其實我也就是随便說說，主要目的是想炫耀，誰知道表哥一眼就看上你了，居然說對方是你他就同意相親。學姐不是我吹，我這表哥可是個百分百的雛兒，連女人的手是咋回事兒都沒整明白過。就因為我這一張照片，才有了後來姨媽安排你倆相親的事兒。你說，你該不該感謝我？”

聽到陸铮早就相中自己那裏，陳然不覺有點愣了。本以為陸铮對自己是患難見真情。誰知原來竟從那麽早的時候起，那個清冷的人就一直在悄悄注視着自己了。她想着想着，臉有些發紅。再一念及會有很久都見不到陸铮，不知不覺嘴角的笑意又隐沒了，

“你們兩個，快過來坐下吃飯了。”身後是上官敏敏的聲音。大家團聚在一張大圓桌前，桌上擺滿了各色菜肴。兩家人熱熱鬧鬧坐了滿滿一桌。老太爺習慣吃飯的時候看新聞，陳然順手給他開了電視。這會兒新聞聯播剛過，正好是地方臺新聞的播出時段。新聞主播給出了一段相關領導視察各地農村公益項目的視頻新聞。

“陸小子上新聞了啊？”老太爺顧不上把夾住的肉放進碗裏，指着電視叫起來，大家趕忙擡頭看，果然鏡頭拍攝領導的時候，一掃帶到了旁邊的陸铮。他身着黑色西服，作為此次政府最大的合作企業代表人，一面走着，一面給省局領導小聲解說着什麽。鏡頭上兩人相談甚歡，領導不時地點着頭，偶爾出聲詢問。在兩人身後是大隊的政府工作人員和其他企業法人。

“姐夫在電視上也這麽帥啊。”上官敏敏不管不顧地發花癡，林小露嫌棄地瞪她一眼。“注意形象。”

“我跟小铮商量過，等然然一畢業呀，就立刻娶過來做我們家的兒媳婦。”陸母說。

“免得夜長夢多。”梆子補充。

“好啊，我做主了，趕緊給弄回家去，省得我一天老操心。”陳太後也說着歪話湊熱鬧。

陳然的手機短信忽然鬧起來。打開一看，居然是陸铮發的，短信內容只有五個字：但願人長久。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電視上的青年置身在田野崇山之間，那樣豐神俊朗英姿勃發，如同被打磨過的鑽石，于千萬人前展現出他璀璨奪目的耀人光輝，即便站在比他資歷更深的領導專家面前，也是進退得宜，毫不遜色。陳然愛慕地望着自己的心上人，感覺握着手機的掌心在發燙，電視裏的陸铮不經意地一個眼神直直看過來，那雙清冷如昔的眼睛隔着屏幕，就那麽撞進了陳然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尋尋覓覓了那麽久，自己終于找到了那個能在歲月中并肩，可以放心在親人朋友面前，将雙手交付的另一半。如同半個圓圈，兜兜轉轉了許久，直至遇上了他，才畫出了一個完整的圈。窗外是滿城綻放的煙花，那些飛升到半空中絢爛了整個城市的無根之花，這一刻仿佛也沾染了自己的喜氣，肆意地熱鬧着，歡騰着，驅散了城市裏的陰霾暗淡，把光明和美好灑向世界。

她摩挲着掌心裏的手機，雙手飛舞在按鍵上羞澀地打下“千裏共婵娟”，想了想，又一一删去了。她知道這是他對自己發共度今生的邀約，這五個字分量如斯沉重，她想，還是等他回來，再親口告訴他吧。

這一等，又是半個月。半個月裏，陸铮的表現不像其他熱戀中的男人那樣，每天定時煲電話粥。很多時候是陳然主動打過去，那邊總是會接起，然後抱歉地說，我等會打給你。陳然總是乖乖挂了，耐心地等着心上人打回來。可陸铮太忙了，比如現在已經十二點三十八了，上午十點承諾過的電話都還沒個影。估計又忙得忘了吧，陳然失望地關燈準備睡覺，誰知電話卻突然響了。接起來果然是陸铮。

“Honey，Are you asleep（睡了嗎）？”陸Boss那邊像是剛剛才忙完，聽筒裏還能聽到散會後的腳步聲和讨論聲。

“嗯，你再晚一步我就睡了。”陳然以前怕輻射，睡覺總要關手機。可現在因為陸铮，她的手機經常24小時全天不休，一直待機，就為了等那偶爾的電話，哪怕只有幾分鐘。

“對不起，我不好，為了掙錢冷落了Honey。”陸铮拿着手機站在窗前，滿心的歉疚。

“對，你是個壞老公，該罰。”陳然趁機撒嬌。“自己說罰什麽。”

陸铮沉吟着，語調忽然随着他的表情變得輕快，“就罰我明天回來當你的坐騎。駝着你走遍全世界，去看瀑布、看極光、看天涯海角和世界盡頭。”說話的時候月光正好透過窗戶輕柔地撒在他臉上，他握着電話說話的神态，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柔。

陳然驚喜極了。“真的？你明天要回來了？你确定？你保證？”

她的語氣像個急切的孩子，惹得那邊呵呵笑了起來。雖然明知道陳然看不見，他還是舉起了左手對着月亮發誓，“我确定，我保證。我答應你，明天一定會來。有天大的事也趕回來見我的寶貝媳婦兒。”

陳然喜不自禁，抓着電話就跳起來歡呼，倒是陸铮怕她大半夜的影響了其他鄰居，趕緊安撫了幾句。等到陳然激動完了，時間已經差不多快一點了。陸铮打了個呵欠，聲音裏透出些許疲憊。“乖，早點睡，我們明天見。”

這一晚陳然睡得特別香，晚上做夢還夢到了吃東坡肉，那叫一個開心啊。第二天醒來枕頭被口水打濕了大半。想到再過幾個小時就能見到心心念念的總裁了，陳然開心得合不攏嘴。大清早起床就打開衣櫃挑衣服，比劃了半天才選着滿意的。怕陸铮過來看到自己的房間太亂，一向不注重生存環境的陳然小同志破天荒地主動搞起了家庭衛生。擦桌子、拖地、洗衣服，這一刻，她被賢妻良母上了身，居然孜孜不倦地哼着小曲賣力幹活還越幹越起勁。陳太後回家後都震驚了，稀裏糊塗還以為進錯了家門。

“沒想到我教育了二十幾年的姑娘被一個男人就給輕易改變了。”陳母搖頭嘆息，作痛心疾首狀。陳然不理她，繼續改造生活環境。她邊做心裏邊計劃着：等打掃完了以後，還要去燙個頭發，然後再去做做美甲。哦不，美甲就算了，BOSS說他不喜歡花貍狐哨的東西。那就去做個身體保養，把皮膚弄得嫩嫩的，就可以用色相引誘……呸呸呸，想哪去了這是，正經一點行不行。

時間滴答滴答地過。等到全部弄完，已經是下午四點。從麥加鎮到K市開車最長時間也不過就4個小時而已，難道是因為今天的事情太多了一時半刻走不掉？還是車子被堵在路上回不來了？陳然心裏做着種種猜想，眼睛不住地朝門口瞟。讨厭，人家早上畫的妝，現在都快花了，BOSS你怎麽還不回來啊！

“要不你去炒倆菜，等下陸铮要是來了就直接留下來吃飯。”陳太後提議。這個提議不錯，陳然自覺地跑到廚房準備大展身手。這孩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時間太長了，做出來的東西連陳太後都看不下去，親自入主廚房在旁邊加持着指導炒了個黃瓜肉絲和一個番茄雞蛋湯。剩下的時間也不夠折騰，得，還是幹脆點喊外賣吧。外賣電話陳然倒背如流，立馬就電話加了三個菜。在老媽和小飯館的友情協助下，一頓飯總算是搗鼓出來了。小陳姑娘特地挑了最漂亮的細白骨瓷彩蝶盤擺菜，心裏高興還開了瓶紅酒助興。忙活完了再一看時間，七點，陸铮怎麽還沒到呢？

陳然坐在餐桌前打了個電話給陸铮，不在服務區。隔了十分鐘再打，幹脆就是幾聲忙音。一種不好的預感突然爬上陳然的心頭，陸铮從來不會故意不接電話的，該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看她魂不守舍，陳太後特吃味，一個勁埋怨她沒出息，“想當年你媽我創業那會兒天天半夜不回家，怎麽沒見我孝順閨女這麽擔驚受怕的啊？有了男人忘了娘，我怎麽養了你這麽個姑娘。”正數落着，茶幾上的電話響了。陳母磨蹭着走過去，清清嗓子接起來風情萬種地“喂”了一聲，表情瞬間變得凝重。接下來的整個通話過程，再沒說過一個字。陳然看老媽滿臉嚴肅，心想難道會所那邊又有人唱了歌不結賬？還是又收到假幣了？或者說，是有人去砸場子了？

放下電話，陳母慢慢把目光轉向陳然。她的表情嚴肅到近乎難看，以手撐着額頭，這個動作陳然很熟悉，自己媽媽通常只有在遇到大事兒的時候才會出現。乖巧地倒了杯水遞過來。“媽媽，是不是會所那邊又有什麽事兒了？”

“然然……”陳母接過水放在桌上，無力地喚了一聲，陳然走過來坐到她旁邊。陳母低頭半天不語，“媽，到底什麽事你倒是說呀。”陳然忍不住開口催促。老媽一向快人快語，何曾有過這種磨叽的時候。陳然心裏突突地跳，也不知為什麽。

陳母在她的再三催促下，這才緩緩艱難開口，“剛才你陸阿姨的侄兒打電話來，說她昏倒了。”

聽到這個消息，陳然有些意外。陸阿姨身體保養得很好，沒聽說過有什麽病根。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暈倒。“出了什麽事？需要我們過去看看嗎？”

“那倒不必，梆子已經把她送到醫院去了。醫生開了點藥正在挂水。”陳母一反常态握住陳然垂在膝蓋上的手，語氣小心翼翼遲疑不定。“你陸阿姨病倒是有原因的。陳然，你冷靜一點聽我說，好不好？”母親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對自己說話，陳然心裏那種不安變得更加強烈了。會不會……，會不會是……？她忽然閉上眼睛，不敢往下想。不會的，自己只是太敏感太多疑了。“出了什麽事，你說吧媽媽。”

“剛剛梆子收到方秘書的消息，麥加鎮淩晨5點發生八級地震，陸铮他……不幸遇難。”

時間仿佛一下子凝固了。陳然瞪着大眼睛，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等到片刻之後，她才艱難地明白一件事：她最親愛的男人，她願意攜手共度一生的伴侶，已經在她還沉浸在對幸福美好憧憬的時候，徹底灰飛煙滅，煙消雲散了。

随之而來的是徹骨的寒冷和強烈的悲痛。陳母的話如同一枚重型炸彈在陳然的腦子裏轟然爆發，所有的時光被炸裂得支離破碎，滿面塵嚣，天旋地轉，原有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毀天滅地的變化，無數關于陸铮的記憶碎片利刃般無聲地向她射來，筆直迅猛，無法躲閃，無處可逃。一下一下全都毫不留情插入血肉，像是要把她撕裂般。她的頭劇烈疼痛起來，陳然捂住自己的眼睛踉跄地蹲下，等到松開時，雙手已經被熱淚浸濕。

她忽然發覺，自己的世界在一瞬間坍塌了。從此以後，那些他給予的甜蜜、幸福、感動、喜悅、開心、不開心、煩惱、忐忑，從今往後，永生永世，再也無法企及。今天以前的那些懵懂時光，将是她此生最後的回憶。

陸铮陸铮陸铮陸铮陸铮！！！你不會死，你在的，你還在的。你不可能會死！你他媽的怎麽敢去死，就這麽扔下我你敢！

內心一遍遍地嘶吼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如同中了邪一般不可理喻。抑制不住的顫抖，無法克制的淚水，腦海裏清晰又模糊的畫面，好痛苦好難過，仿佛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一樣，陸铮，求求你別死。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但是這一次，我乞求你。活着，好不好。

如果曾經有人告訴她，一個男人的死會讓她也如同死去一般，她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嘲笑那個人。可是現在，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身體的僵硬、麻木，如同置身在夢中，固執地不肯相信一切的自己，與過去那個活蹦亂跳的陳然，判若兩人。

或許，随着他的死亡，她自己真的，也跟着死去了一大半了吧。她靜靜地坐着，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仿佛根本沒聽見似的。“陳然，然然，陸铮他或許再也回不來了。”陳母摟着她的肩膀搖晃，試圖把女兒從幻境中搖醒，眼眶中滾出無數淚珠，

或許是母親悲痛的哭泣聲刺激了她，陳然心煩意亂到了極點。前一分鐘還呆呆蹲在地上的她，忽然一躍而起，平靜麻木的表情被沖天的憤怒代替。“我不相信，他不會丢下我的。媽媽，我不相信。他們憑什麽說他死了？是見着他的屍體了還是親眼看到他斷氣了？我不相信，梆子怎麽說的，我打過去問他。哦不，我直接找方秘書。”她說着說着像是突然摸到了思路，轉頭找到桌上的手機，很快撥通了，卻是無人接聽。

整個世界仿佛在剎那間變成了一團亂麻。陳然的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固執地重複着他不會死他不會死。是的，陸铮怎麽可能會死呢？他那麽聰明，才氣縱橫，充滿了年輕朝氣，他怎麽可能會死？他還有大好人生，還有似錦前途，還有如花美眷，他怎麽舍得去死？不可能的，一定是他們沒有找到他。或許是失蹤了。每次地震總會有很多人失蹤，後來他們都找回來了。陸铮他一定也是暫時跟救護人員失去聯系了。她心裏亂哄哄的，腦海中不時冒出各種可怕的念頭。剛把這個壓下去，那個又冒了出來。整個人心慌意亂，根本無法平靜。她打開電視，裏面正在播出受災現場。一望無際的廢墟，無數的高樓只剩下殘垣斷壁，斜刺橫枝，整個麥加鎮如同修羅煉獄，仿佛連山河都被摧毀，那些曾經矗立在平地上的一切文明和建築，被大自然以摧拉枯朽之勢傾盆覆滅。無情的地震像一只巨手抹掉了這裏的一切，倒塌的樓房如同傾瀉的濤天洪水，淹沒了數不清的無辜生命。硝煙四起，遍地狼藉。如同末日前的毀滅，一瞬間便已覆蓋掉所有。親人、朋友、記憶、歡笑、感動。所有的情感，如同海上的泡沫，在這場大災難面前渺小得如同塵埃。這個世界上千千萬萬人，千千萬萬的感情，就這樣随着時代的洪流，被強行中斷，掐滅。陳然不敢想象，今天以後，這個世界上會有多少孤獨的母親失去唯一的兒女，有多少嗷嗷待哺的小孩再也得不到親人的關愛,又有多少個妻子，會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今生相伴的丈夫？人類最需要的不是舒适的生活，發達的科技水平，世間萬事，除生死之外，都是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