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章

? 一路上并不好走。麥加鎮地勢偏僻,山丘多平地少,與外界的聯系僅靠兩條二級公路。地震的爆發致使山體垮塌,堵塞了其中一條,所有的車輛只能從另一條路進入山區。陳然他們的志願者車隊共有三輛中型載客車,其中兩輛是募捐所得的救災物資。車隊已經在山區馬不停蹄地行走了36個小時,當歷經千難萬險越過無數險坡陡崖後,他們終于來到了受災最嚴重的地方。

一路上到處都是殘酷得幾近猙獰的廢墟,遠處的解放軍官兵在緊張搬運從各地運來的救災物資,時而有一個個躺着渾身是血的傷員擔架從身旁經過,被運上直升機遷往全國各地治療,許多政府特批的民間救援隊伍和災民一起清理廢墟中的微薄家什,聯絡搜索災區人民疏散的親人。開闊地帶和河邊臨時搭建起一座座小山丘似的帳篷,裏面斷斷續續地傳來凄厲的哀嚎,一些失去親人子女的災民在帳篷裏無數次地哭暈倒,他們作為幸存者從廢墟中掙紮出來,卻滿世界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親人,曾經熟悉的家園,如今卻化作殘垣斷壁,物是日非,生計無希。

河邊架設的大橋已經完全毀掉,只剩了幾根柱子孤零零的矗立在空中。遍地哀鴻,滿目瘡痍,祖國山河破碎,萬裏河山同悲。整個天地都被染上了深深的悲涼,人類在自然災害面前渺小得如同一只只螞蟻。更多的人無帳篷可住,他們大多在地震中摔斷了胳膊、四肢,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到處是血、腐爛的屍體,以及蒼蠅,如同置身在屠宰場。車上下來的志願者看得眼眶都紅了,高耀曦作為此行的第二隊長,很快找到軍方負責人,經過溝通協商後接下了搬運發放救災物資的工作。這批物資主要包括醫療器械和各種藥物。高耀曦指揮着幾個男生把物資搬到醫療隊伍的帳篷中。剩下的女生負責挨家挨戶給災民分發抗瘧疾病毒特效藥。

“不好意思,姑娘。為了你的安全,這裏不能進去。”一個渾厚堅定的聲音在高耀曦不遠處響起。

“求求你們放我進去,我要進去找我的男朋友,他現在說不定還活着,你們放我進去我不會幹擾別人的。”

“對不起,沒有上級的批準,誰都不許進去,這是命令。”

高耀曦嘆口氣,停下手中的活,過去帶走陳然,一邊向特警道歉。“SORRY,這是我的隊員,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會好好管理的。”跟着連拖帶拽把那個倔強的女生拉走。陳然生氣地想要掙脫,高耀曦手勁居然奇大,直到走出去了5、6米,陳然這才被鐵鉗一樣的手臂松開。甫獲自由,她立刻高聲大叫起來。“滾開!別擋道。”

高耀曦猛地舉高雙手作投降狀。“OK!我不管你,你自己就能繞過哨兵進去?”

“我總有辦法進去!白天進不去就晚上去。你這樣千方百計地阻攔我是不是想陸铮最好死在裏面永遠別出來了?你這種樣子真是讓人讨厭。”陳然急紅了眼,恨恨吐出幾個字。

高耀曦眼裏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他突兀地低下頭,額發擋住了他的眼,看不真切臉上的表情。過了許久,方才擡頭,表情已經恢複如初。“我去醫護站想辦法弄套護士服給你穿上,我剛剛打聽過了,半夜2點後的崗哨人會少一半。今晚2點,我帶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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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耀曦果然沒有食言,半夜時分一襲白大褂等在上午分別的河邊。此刻的災區萬籁俱寂,因為白天救災搶險任務過于繁重,特警只留了一個小分隊巡夜,謹防餘震。陳然四下張望着,快步朝高耀曦走來,伸手攤開。“衣服呢?”

高耀曦從身後拿出一個黑色口袋,“趕緊穿上後跟我過來。”他轉開眼不看陳然,只身走在前面等她。陳然換好了衣服跟過來,兩人一前一後走着,高耀曦脖子上還挂着聽診器,看到陳然,忽然停下腳步,擡手朝她頭上摸來。

陳然大駭,閃身後退兩步。“你幹什麽?”

“沒什麽,你的護士帽戴反了,很容易穿幫的。”高耀曦動作輕柔地取下帽子重新替她戴好,又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白色的雛菊發卡別住。“好了,這樣不容易掉。”他籲出一口氣,目光幽幽地看着她。“我就這麽讓你反感?”

“是。”陳然簡單粗暴地回答了一個字。兩人再無半句話,一路前行,直到哨崗前。哨兵照例盤查詢問,“你們是誰?來幹什麽?有沒有通行證?”

“我是第一醫院昨天調來的高醫師,這是我的助理護士。剛剛接到電話說挖出了幾個重傷患者,要我趕緊過來處理。”高耀曦淡定地說着謊,那哨兵目光炯炯,眼神一直在兩人之間掃射。陳然覺得自己臉上在燒,趕緊低下頭。

哨兵又讓兩人作了登記,盤查了幾個問題後,便拉起路擋放行。

如果是外面的世界已經是一片荒蕪,那麽比起來這裏無疑算得上人間煉獄。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郁的腐屍味,讓人忍不住掩鼻。傾倒在地上的鋼筋上了無生氣地挂着血肉模糊的胳膊,無數的蚊蠅鼠蟻橫行在未及處理的屍體上,從大張開的口鼻耳洞中排成線,進進出出。滿目皆是觸目驚心的場面,陳然的胃開始翻騰,酸澀的東西翻滾着想要往喉頭上沖去。高耀曦仿佛視若無睹,他上前幾步蹲在地上,似乎在查看什麽。“你知道他出事前的最後一刻是在哪裏嗎?”

陳然強忍着反胃的沖動,吐了一口酸水。“應該是在賓館裏。我想想,好像是政府旁邊的鴻運賓館。”

“小姐,這裏現在已經看不出哪裏是政府了。他們挖出來的屍體都堆放在這裏,你能分得出誰是陸铮嗎?我覺得我們明天應該帶只搜救犬來。現在還是回去吧。”高耀曦站起身,漆黑的夜晚,空曠的死人堆。以至于他說話的聲音都顯出了一絲異樣的鬼魅。

“不行,我既然已經進來了就不會出去。”她服氣地鬧起來,怒沖沖朝死人堆裏巴拉。陳然的膽子較一般女生大得多,她不管不顧地用手電筒掃射着堆成小山一樣的屍體,時不時用手去把臉掰正。高耀曦驚得趕緊上去拉開她。“你瘋了,你還是女人嗎?陳然,你知不知道人的屍體如果24小時不處理會産生很多病菌。”

陳然面無表情地轉過臉,那是一張完全空白的臉,沒有了一絲喜怒哀樂,似乎連瞳孔都開始放大。她只是很平靜地敘述一句話。“我要帶他回家。如果在這裏找不到他,那他就一定還沒死。”

高耀曦覺得自己像是面對着一個精神病人。陸铮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啊,只是那麽短的時間,竟然把陳然折磨成了這副樣子!一瞬間,心底的憐愛、疼痛、不甘翻滾着猶如滔滔江水般以傾盆之姿覆蓋了他的理智。他暴躁地握住她的雙臂,語氣裏有他自己也不懂的憤怒。“他已經死了。陳然,你看清楚現實吧,這麽多的屍體這麽多的無辜生命,他陸铮不是神,沒可能生還的。別找了,你找不到他的。”

“不——”陳然瘋了似地打斷他,爆發出撕心裂肺地痛哭。“我一定要帶他回家。我答應過他的。答應過別人的事就必須做到。”她的手下更加賣力地翻看屍體,一邊翻一邊哭着喊他的名字:“陸铮——陸铮——你在哪裏啊,陸铮——我來帶你回家了——”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遠處的搜救隊。兩束手電筒光射過來,“什麽人?”跟着是幾個身着武警服的士兵。其中一個年紀稍微大點,看上去像是他們的頭。“你們怎麽進來的?這裏很危險,馬上離開。”

陳然顧不得回答,只是哀哀地哭泣着,嘴裏不停喊着陸铮的名字。高耀曦趕緊解釋,“對不起對不起,我朋友的親人死在了這裏,她剛從外地趕過來,心情非常悲痛,還請幾位諒解。知道我們擾亂了幾位的搜救行動,我們這就出去。”幾個士兵你看我我看你,最後一致望向頭兒。

那頭兒把電筒朝屍體山掃去,用純正的唐山腔問道:“姑娘,找到你的親人了嗎?”

陳然緩緩地搖搖頭。

“我剛剛聽你在叫什麽‘路政’、‘路政’的,你親人是叫這個名字嗎?”

“他叫陸铮,是陪省領導來麥加鎮視察工地準備修建希望小學的,不是說好人都有好報麽,為什麽老天要他死在這裏。”陳然忍不住又哭出聲來。高耀曦抱住她,小聲安慰着。

“陸铮?這名字挺耳熟的。他陪省領導下來的,那麽他的屍體就一定不在這裏面。省部一行的屍體我們單獨堆放在另外一個地方的,這樣,小鄭,你帶他們去那邊看看,認一下有沒有親人的屍體。”他點了一名小戰士出來。那小戰士敬了個禮,“兩位跟我走這邊。”說着帶領陳然和高耀曦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兩邊的景象漸漸沒了先前的慘烈。小戰士走到一棟臨時搭建的涼棚前停住。“這裏是省部級一行停屍的地方,你們如果不怕,就自己進去找吧。”

“謝謝你。”陳然趕緊道謝。小心地環視了一圈,這裏不像外面的屍體,層層疊疊壘成了一座山,污血爛泥斷手糊得到處都是。這個棚裏的屍體都按照一定的間隔擺放着,屍身處理得十分幹淨,屍體下面還墊着一床涼席。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使得這靜谧黢黑的地方更增添了幾分恐怖猙獰。陳然此刻也顧不得害怕,在她看來,如果世間真有鬼倒是最好不過,那樣即便陸铮死了,她也還有機會再看上一眼。

想着想着,眼淚又忍不住掉了出來。“啪嗒”一聲,居然能聽到落到地上濺起灰塵的聲音。她擦擦眼,拿着電筒朝死人臉上一個個照去。死人的臉總是青白泛着腫,屍身處理得再幹淨,天氣燥熱,也難免會有蛇蟲鼠尾攀爬。陳然忍着惡心,每個男屍體面前都停留小半會,仔細辨認,生怕自己錯過了陸铮。

身後,是高耀曦高大的身影站在不遠處。他的眼睛無聲無息地盯着她,裏面有一種情緒,說不出是憐憫還是嘆息,那樣幽幽的,一點亮光也無。他忍了許久,終于出聲,“陳然,算我求你了,回去吧。”

回去?這個時候她怎麽可能離開?!陳然頭也不擡地走到下一個屍體前,她的手扳過那死人的臉頰時,顯得有些微微發抖。

高耀曦不依不饒,幾步上前跟在她後面,繼續說道:“你一個女孩子半夜三更翻屍體,你回去難道不會做噩夢嗎?你以後一輩子都會有陰影!回去吧,要不我們明天白天再來。現在真的太晚了,而且這裏的地形很不好,正處在山谷裏,萬一還有餘震,我們也會跟着遇難。”

高耀曦是好意,陳然此刻就是心情再煩躁,也沒辦法對着關心自己的無辜的人發火。她直起身子,小臉因為低着,看不到臉上的表情。她頸後的骨頭高高翹起,高耀曦發現,不過三五天,她竟然瘦得脫了型。低沉的聲音自她的嘴裏飄出,因為垂着頭,發音便有些模糊。“別再勸我了。如果因為有可能會餘震我就不翻完這些屍體跟着你出去,可能終其一生,我都會惱恨自己。”她默了一會兒,又補了一句。“如果你困了,你可以先走。沒有理由要求你留在這裏陪我。找他,是我的事。”

高耀曦一震,他萬萬沒想到,陳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曾幾何時她與自己好得如同兩個身體共用了一個靈魂,可是現在,她卻說,這是她的事。是什麽時候,自己被她推得如此遙遠的呢?高耀曦恍惚中想了想,仿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又仿佛才過去不久。他的女孩,他鐘愛的姑娘,直到這一刻為止,他才深刻而清晰地認識到,自己于她,已是滄海桑田了。

“還是我幫你吧。”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可那也無法代替內心的痛。真的,原來永遠失去一個人的痛苦,連肝腸寸斷這樣的詞語,都無法企及,無法形容。“你告訴我,他的身體特征。”

“他的後頸窩裏有一顆粉紅色的小痣。”

高耀曦沒有再說什麽,他走到另外一列,照着她的樣子,用手電筒仔細地翻看起屍體。

時間像是穿行在山谷裏的風,它無聲無息,卻又永不停止。

屍體全部翻完了,沒有,裏面沒有陸铮。“只有兩種可能。要麽他還沒死,要麽他還沒被挖出來。”陳然的心剛剛有了一絲歡愉,聽了高耀曦的話,很快又沉下去。是呀,沒有屍體,并不代表他就一定還活着。

“人的生死有命,富貴有時。一切都是上天在安排。我們盡人事就是了。”高耀曦拍拍她疲憊的右肩輕聲安慰。

陳然異常安靜,點點頭,沒有說話。兩人離開了停屍棚,各自回帳篷睡覺。

幾個小時後天大亮。陳然跟随着其他的志願者挨戶發藥的時候又遇上了昨晚放他們進去找人的兵頭兒。

“姑娘,找到你的親人了嗎?”兵頭兒很顯然是剛剛才回帳篷,眼底有明顯的青黑色。

陳然搖搖頭,像個木偶。

“唉,可憐。”兵頭兒嘆口氣,“這次地震死的人太多了,還有些被埋在地下,聽得到哭聲,但是沒法,根本沒辦法救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死去。你不曉得,我剛剛才來第二天的時候,看到那些母親保護着懷裏的娃娃死去,都忍不住哭了幾次。一輩子的眼淚,都掉在這個地方咯。”

陳然的心開始一點一點刺痛,她絕望地告訴兵頭兒,“大哥,我的男朋友他叫陸铮,他很有才,還不到30歲,我過去不懂他的好,總是跟他擡杠,氣他讨厭他。可是現在,我真後悔。你知道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是什麽嗎?就是明明知道他可能不在了,但還是抱着希望,抱着微茫的希望,覺得他就是還在,肯定還在,一定還在。在找到他以前,我,絕不離開。”她的眼淚簌簌落下,淌成了兩道淚痕。

××××××××××××××××××××××××××××××××××××××××××

志願者的日子轉眼就是一周,這期間也有新挖出的屍體,陳然或偷溜進去,或死纏爛打跑進去,不管是完好的屍體還是看不清面目的屍塊,她都去鑒定過。可是沒有,依舊沒有陸铮。他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一點痕跡也無。同隊的志願者們因為災情的緩解慢慢地相繼離開,到最後,只剩下她和高耀曦兩人還留在前線帳篷裏,進行着最後的救助。家裏也打過幾次電話催她,可她總是三言兩語就挂了,時間長了,陳太後也不再催促,只告訴她老太爺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今天已經入院,醫生說是憂心導致身體機能大幅度減退,眼看着精神抖擻的一個老人家,一轉眼就躺在了病床上,成天靠營養液維生。

“老太爺從小把你拉扯大,這麽多孫輩裏他最疼的就是你。你自己看着辦吧。”陳太後的話回蕩在陳然的腦海裏,陳然昏昏沉沉,除了幫助高耀曦包紮病人,就是一個人坐在斷橋旁的湖邊發呆。

又拖了幾日,救援隊宣布人員基本全部清理完畢,開始有計劃地一批一批撤離,陳然接到了陳老太爺的電話。老太爺在電話那頭氣若游思,費盡力氣喊了一聲丫頭,便抽風似地喘氣,再也說不出話。兩個人在電話的兩端捧着聽筒,這一刻陳然的心難受得幾乎要窒息,她可以想象已經病得連起身都困難的老太爺為了要跟她通電話說這一句話,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耗費多大的體力。眼淚“吧嗒吧嗒”落在聽筒上,融成了一股一股的小細流,沁入電話上的小孔裏。電話聲音變得沙沙的,有些聽不真切,過了許久,老太爺終于緩過來,他的聲音很平淡,可陳然卻聽出了裏面包含的苦澀。“太爺想你咯。”

陳然終于全線崩潰,眼淚如同破閘的潮水般一湧而出。“老太爺,我回來,我馬上回來看你。”

她毫無章法地收拾自己的随身行李,随意地打開皮箱,把東西一股腦丢進去。高耀曦走進帳篷,看到她的動作有些吃驚。“你這是怎麽了?”

陳然手中的動作一滞,嘴裏滿是苦澀。“我要離開這裏了。”

“找到陸铮了?”

“沒有。”她繼續收拾東西,眼裏明顯有晶瑩閃過。“我的老太爺,你見過的。他,病危了。”

“老爺子病危了?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這幾天,今天我接到了他的電話。”

高耀曦沉默了一會,忽然他一把抓住陳然的手,将她整個帶入自己的懷裏。“然然,你如果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太難了。”如果沒有陳老太爺,高耀曦毫不懷疑陳然會永遠呆在這裏尋找陸铮。她是世間難得将情誼看得比天重的女子,這樣的女子,或許現在只能從唐傳奇的話本中覓其身影風采了。可陳然,她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為了孝道,準備放棄這麽多天以來一直堅持着她自己的承諾。她活得太真,過得太苦了。如果她能像普通的女孩子那般,哭一哭,天大的事都放在一邊的話,該有多好。可她不,她從不輕易哭,即便哭了,也依舊選擇把責任背負在肩上,永遠也不卸下。這樣的女人真是笨死了,可高耀曦偏偏就是被這樣的她所吸引,無法自拔。

陳然乖巧地伏在高耀曦肩頭,眼淚打濕了那片布料。

這一夜,陳然發瘋似地将所有屍體,又看了一遍。

第二天一早,告別了高耀曦,陳然獨自踏上了回鄉的旅程。下午時分,順利趕回K市。老太爺看着久別的孫女總算肯回來了,激動得孩子般哭了起來。也肯吃藥了,也肯配合醫生治療了。全家人都異常高興,只除了一個人。

回家以後,陳然每天陪着老太爺,端茶倒水,洗衣喂藥,盡心盡力做個好孫女。老太爺原本病危的身體,在她的精心調養下,竟奇跡般地逐漸康複。沒事的時候,陳然會坐在病房的沙發上,攤開書本,念一段海涅的詩。

“無數舊時的幻影

從墳墓裏升起,

好像我在你的身旁

曾經度過的一些日子。

白天我像做夢一樣,

跑遍了大街小巷;

人們奇怪地看我,

我是沉默而憂傷。

夜晚的情調更佳,

街道上空空無人;

只有我和我身影,

默默地逍遙閑行。

我漫步走過溪橋,

腳步傳出了回音;

月兒從雲端透露,

用殷勤的眼光致敬。

我在你家門前立停,

凝視着天空,

凝視着你的窗戶--

我的心兒悲痛。

我知道你常探出窗外

向着下面窺視,

看我立在月光之下,

宛如一根柱子。”

她也會像以前那樣,跟林小露、上官敏敏一起出去逛街、吃飯,消磨下午時光。可誰都能看出她的悲傷。那種悲切如同主峰上一瞬而逝的彩虹,如同清晨裏了無蹤跡的薄霜,雖然抓不到痕跡,可你知道,它就在那裏,一直都在。陸母纏綿病榻,身體時好時壞,陳然得空的時候總會去看她,給她帶去自己做的小甜點。時間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曾經半點廚藝也無的她,如今竟然也能做得一二拿手點心了。陸母經常會抓着她的手,傷感地嘆息一陣,再內疚一陣,然後哭一陣。這種時候,陳然總是什麽也不說,就讓她發洩着。盡管她知道這傷痛,永遠也不可能發洩殆盡。時間留給這兩個女人的是不能愈合的創傷,看着結了疤,可裏面的血肉發黑腐爛,永遠無法痊愈。

歲月在無數的日光更替中,悄悄流逝了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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